第1175章 贾平安这是在救你们

正文卷

冬日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个没法挣钱的季节,一家子百般无聊的在家中猫冬。刚开始一家子很新鲜,话多,笑声多。等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烦恼因为猫冬减少收入而爆发时,笑声就变成了吵架声。

对于贵人而言,冬季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个诗情画意的季节。

冬季里他们可以呼朋唤友在家中举办宴会,酒宴,女人……高谈阔论。若是来一场雪,他们会欢喜不已,能以雪为题连续举办趴体。

同一片天空下,穷人的煎熬在富人那里变成了幸福,这就是阶层。

每年到了冬季,高阳都会令人捐钱粮给养济院。

“其实捐了之后,心中就格外的安宁,那些不安都没了。”

高阳觉得慈善能带给自己安宁,而坐在她对面的新城却有不同的看法。

“应该让他们寻到挣钱的法子,这才是一劳永逸。”

救穷和救急从来都很难界定,你以为的救急实则能燃起一个家庭对生活的希望,你所谓的救穷实则变成了几杯酒。

“无愧于心就好。”

高阳的豁达……大大咧咧最让新城羡慕。

“公主!”

侍女进来了,面色煞白,“小郎君回来了。”

高阳纳闷,“怎地和死人似的?”

“小郎君在城外遭遇截杀。”

一阵风吹过,高阳不见了。

她冲到了前院,惶然寻找儿子的踪迹。

“大郎!”

李朔疾步走来,“阿娘。”

高阳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着,“可曾受伤?”

“没。”

瞬间高阳的气势就起来了,“谁干的?”

“不知。”

李朔显然还在后怕中。

“谁救了你?”

高阳看到了仅存的两个侍衞,眼中多了感激之色。

“是阿耶!”

……

“拷问。”

贾平安正在拷问俘虏。

……

“陛下,高阳公主的长子李朔在城外遇袭。”

沈丘来了。

李治的眸中多了厉色,“谁干的?”

沈丘说道:“正在拷打。”

李治问道:“孩子可无恙?”

“赵国公及时赶到,救了李朔。”

李治眯着眼,“他去了何处?”

“杨家,赵国公说此事和杨家脱不开干系。”

……

杨家。

“赵国公。”

杨家上下面色难看。

“我给杨家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内查出泄露今日之事的那人。”

“杨家并无此人。”

杨兴胡须抖动,格外倔强。

贾平安看着他,“这等天气之下,谁没事会出城?李朔应杨家之邀出城赏雪,临出门前公主府中才得知此事。可才将出城就遭遇了截杀,你想告诉我那些贼人是未卜先知?还是说他们一直等在城外,就等着去年冬日从未出过城的李朔出城?”

杨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些贼人兴许是想劫财。”

贾平安走近一步,在杨兴下意识的退后时,他说道:“十余骑截杀李朔,百余骑就在边上看热闹,等贾某到时骤然出击……我给你三个时辰不是因为我软弱,只因我不想让孩子看到血淋淋的一面……我不希望他以后对朋友生出强烈的戒心……若是你把我的软弱当做是可欺,那么我会怪罪你一家子,我会把从你开始的每一个杨家人当做是凶手,你明白了吗?”

杨兴一个寒颤。

“别以为我不敢,此刻就算是宰相我也敢一刀宰了他!”

贾平安的眸子里全是杀机。

杨兴哆嗦了一下,“老夫……”

“一个时辰。”

贾平安颔首出门。

身后传来巴掌声。

用不着一个时辰,作为家主,杨兴顷刻间就知晓了是谁干的蠢事。

一个年轻人被拖了出来。

大门关上。

“这便是大族?”

包东诧异。

雷洪扯扯脸上的胡须,“大难来时各自飞,国公都要杀人了,谁还敢庇护此人?”

年轻人跪下,“是他们要的消息……”

贾平安眸色微冷,“谁?”

……

两边的口供合一,并无错漏。

贾平安眼中多了杀机。

“赵国公。”

王忠良急匆匆的带着人来了。

“还好还好。”

王忠良说道:“陛下有令,拿了那五家人。”

“谁带队?”

“赵国公。”

李治显然也怒了,让当事人带队,这便是最大的惩罚。

长安人看到了一场血腥的抄家。

“撞开大门!”

贾平安站在外面说道。

十余军士抱着木头正在后退。

大门内有人喊道:“准备……弄死他,弄死一个算一个。”

这些人知晓不会有好下场,人人奋勇。

他们拿着各种兵器,目光炯炯的盯着大门处。

为首的男子说道:“贾平安,你蛊惑陛下清查隐户,千年来的规矩都被你打破了。今日只是开始,你且等着,随后的漫长岁月中,将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去弄死你……”

嘭!

大门被撞开了。

“杀!”

呐喊声中,这家人倾巢出动。

门外,一排排军士列阵。

锋利的矛尖让人胆寒,一队队军士上前。

“杀!”

只是一次冲杀,这家人全数乱了。

“饶命!”

“此事和我无关,都是阿翁的主意!”

“国公饶我,我愿为国公做牛做马。”

院子里跪了一地。

贾平安回身,“杀!”

他出了大门,裏面的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我必须要告诉那些人,想动我的家人,那么就得做好自己一家死光的准备。”

……

贾平安带着人闯入了那五家,随即就是杀戮。

“男丁几乎全数被斩杀。”

“罪名是谋逆。”

“只是截杀他和李朔罢了,为何说谋逆?”

“若是陛下出城,这些人想杀的便是陛下。陛下就在宫中,那些人只能把怒火衝着贾平安发。可没想到却遇到了铁板。”

宫中,得了消息后,李治竟然笑了起来。

“以往他行事总是有些古怪,世人眼中正常之事,他却怒不可遏。这人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规则,以往他恪守着,今日却为了儿子抛开了所有的规则,以杀止杀。”

……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家主。”

李勣在家中赞许不已,“以杀止杀。”

……

这一次杀戮震动长安,一时间针对贾平安的咒骂竟然都消停了。

“都是一群叫喊的厉害,却不敢动手之人。”

卢顺珪讥诮的道:“他们喊着要杀了贾平安,可最后动手的也只是五家人。看到这五家人男丁被斩杀殆尽后,那些人偃旗息鼓了。老夫今日还听闻有人说要去做生意……做生意比种地挣钱。”

这便是门槛猴。

“贾平安为何不死?”

王舜遗憾的道:“那些人筹划不够缜密,让他逃脱了。”

卢顺珪看了他一眼,“老夫最不喜欢士族的便是你等这副嘴脸。一件事的对错不是按照常理来,而是要看此事对你等的利弊。对你等有利的,就算是伤天害理、无耻之尤你等依旧会为之讴歌;若是对你等不利,哪怕是利国利民之事在你等的口中也变成了祸害……颠倒黑白如此,晚上就不怕做噩梦?”

王舜勃然大怒,“卢顺珪,看看你这张恶心人的老脸。当年卢氏想让你娶了崔氏女,你却说有了女人,就为了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子,你竟然和家人闹作一团,更是胆大包天,说什么世间并无永久高高在上的人家,此刻越是风光,此后的报应就会越惨烈。若是你说在此刻,多少人会猜测你和贾平安的关系?”

他冷笑道:“你被卢氏禁足多年载,这些年你刚开始喝骂不休,后来却软了……色厉内荏之辈,如今被放了出来就敢衝着老夫狂吠吗?”

崔晨木然看着二人,不加干涉。

卢顺珪没有发怒,反而是呆呆的看着虚空,仿佛是在回忆着什么。

“老夫从出生就在享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这样的日子老夫过的理所当然。老夫束发受教后……老夫在圣贤书中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吃人。”

卢顺珪笑道:“而其他人看到的却是功名利禄。在老夫的眼中,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皆是粉饰无耻的工具,学了这等仁义道德就能做官,就能做人上人。可那些人上人在做什么?他们在牧民。牧民……把百姓当做是牲畜,这便是仁义道德?呸!”

卢顺珪缓缓摸了一下脸颊,“老夫这番话说出去,阿翁当场就给了老夫一巴掌,说我等士族自然是人上人,百姓……百姓只是供我等驱策的牲畜罢了。他们为我等种地,为我等织布,为我等打造豪宅,为我等烹饪美食……为我等做牛做马,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老夫一直都记得。”

王舜突然捧腹大笑。

崔晨也目光古怪。

竟然有人反对自己的阶层。

“那时家中长辈总是说要好好读书,特别是读史。于是老夫认真读史,老夫从史书中看到了兴亡更替,这等兴亡更替每每都是上等人贪婪所致,随即大厦将倾,乱世来临,那些被上等人看做是牲畜的百姓提着长刀,疯狂砍杀那些所谓的上等人……”

卢顺珪笑了笑,“这个世间总是有报应的,老夫读史看到了报应,他们读史看到了帝王将相的兴衰,想的是如何重复前人之路,成为帝王将相……”

这就是最大的差别。

“从那一刻始,老夫便与他们渐行渐远。老夫并不后悔……”

王舜冷笑,“于是贾平安割士族的肉你也为之叫好?”

卢顺珪惬意的道:“老夫颇为欣慰。在你等眼中他是在割肉,在老夫的眼中他却是在为士族消弭灾祸。”

他见王舜和崔晨一脸看疯子的模样,失笑道:“贪婪的士族不可怕,可怕的是贪婪的士族会渐渐高官显贵,渐渐操控朝堂……他们会疯狂攫取一切利益。你等会无视权贵兼并土地,只因士族也在兼并。当失地的百姓多不胜数时,你等就坐在了火堆之上,不过老夫敢打赌,到了那时,你等依旧毫无所知。”

他深谙士族的尿性,所以说的王舜二人无话可说。

“你等为何不怕百姓倾覆了江山?只因你等觉着就算是百姓扯旗造反也只是一时,你等还能学了祖辈筑坞堡抵御,等风平浪静时,不管是异族统御中原,还是谁统御中原,出来依旧能为官做宰,如此,你等担心什么江山社稷?就算是改朝换代,对于你等而言并无二致。”

卢顺珪说道:“但你等却没有看到的是……此次和吐蕃大战你等可知?”

二人不答。

卢顺珪说道:“小贾动用了一种火器,据闻能无坚不摧,所谓的坞堡不堪一击。不要以为坞堡便是士族最后的底气,这个底气最终将成为埋葬士族的坟墓。”

他起身走了出去。

有声音缓缓传来。

声音苍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卢顺珪去了贾家。

贾平安已经回来了,换了一身衣裳,浑然看不出此人刚去抄家灭族。

“上次与你交谈,你总是说对内不该杀戮过甚……该有规矩,可今日你却大开杀戒,为何?”

卢顺珪笑着问道。

贾平安说道:“只因我发现面对规矩之人,我该去讲规矩。面对不讲规矩之人,我就该抛却了规矩。”

“善!”卢顺珪赞许的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贾平安微笑道:“菩萨心肠,霹雳手段。”

菩萨心肠只是给心善有德之人,对付那等不守规矩的,自然是霹雳手段。

“哈哈哈哈!”

卢顺珪不禁大笑。

卢顺珪笑的喘息,“嗬嗬!你可知晓……你可知晓士族以后的打算?”

贾平安说道:“隐户被夺,士族能做的不多,唯一的手段就是出仕,当士族的官员济济朝堂时,什么都能拿回来。”

卢顺珪看着他,良久说道:“士族最大的错误便是当初未曾招你为婿。”

当初贾平安刚进长安时颇为落魄,后续数年也只是平常。

“崔氏早已和你交往,可那时崔氏虽说对你有些好感,却觉着你不配为崔氏婿,如今崔氏多半是后悔了……”

贾平安说道:“可是我不肯啊!”

卢顺珪:“……”

……

所谓的士族女连皇帝都趋之若鹜,恨不能为自己的儿子抢一个回来。

但在贾平安的眼中,士族女就是士族女,还不如他的女人。

而且士族婚姻多半都带着功利色彩,他们更习惯在士族之间联姻,通过这等手段把士族之间牢牢的联系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但现在资源被击破了。

“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空前亲密,可和别的士族关系却在疏远。”

武后的眼中多了轻蔑之色,“失去了隐户,他们就失去了根基,坞堡……没有人手的坞堡就是一个巨大的坟墓,足以埋葬士族。”

她看着贾平安问道:“你可知士族最为痛恨你的是什么?”

当然是因为没有了隐户之后,士族的安全问题。

贾平安摇头。

给阿姐一个得意的机会吧。

武后微微蹙眉,“你最近看来是懈怠了。”

贾平安马上说道:“阿姐,他们的坞堡完了。”

“狡黠!”

武后指指他,“没了坞堡的士族挡不住帝王的大军,甚至连百姓的暴乱都挡不住,他们心慌意乱……你可知崔氏最近想和朝中的文武重臣联姻吗?这便是慌不择路。”

这等联姻是犯忌讳的。

先帝时期这等联姻可谓是美事,可当今大唐皇帝却不喜士族,和士族联姻就会成为负面资产。

“那些人定然不会答应吧?”贾平安觉得聪明人就该远离士族。

至少在皇帝对士族露出第一个笑脸之前,联姻想都别想。

武后神色古怪,“大多婉拒,也有人经不住诱惑点了头,随即后悔……曾经高高在上的士族,如今竟然变成了过街老鼠,倒也有趣。”

贾平安看着她,“阿姐……”

武后淡淡的道:“无事你便回去吧。”

想劝几句的贾平安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他去看了太子,太子如今正在蹲守自己的地方,老老实实地读书。

“这样最好。”

老实说,连贾平安都不知晓这场争斗最终谁会获胜。

历史上阿姐的获胜有一定的条件,譬如说李弘身体不好,病秧子似的,别说是监国,连管理东宫都够呛。在监国期间,一直是戴至德等人在处置政务,李弘就是个空架子。

越到后面,李弘的表现就越无力。这样的太子众人心知肚明,不可能君临天下。

所以阿姐的胜出是必然的……后来李弘去了,李贤上位,宫中再度起了波澜。

这场战争谁都没资格去掺和。

两个在这个时代堪称是无敌手的男女在暗战,谁掺和谁倒霉。李贤掺和了,然后悲剧了。

贾平安走出了大明宫。

“兄长。”

李敬业出来了。

“你怎地来了此处?”

这厮不是在雍州州廨那边吗?

李敬业说道:“陛下刚才召见。”

贾平安瞬间如坠冰窖。

一旦动用了武力,阿姐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皇帝这是何意?

李敬业不满的道:“陛下问我可想去安西,我说不想去。”

贾平安心中一松,“为何不想去?”

“上次在安西我玩了不少胡女,玩来玩去就这样。如今平康坊中哪里的女人都有,在家门口就能甩屁股,何必去安西。”

贾平安回身看了一眼大明宫,“是啊!”

噗!

风猛地吹过。

李朔番外: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3)

长安的风吹不到安西。

但西域的秋风却吹的人脸上刺痛。

一群大鸟在高空缓缓飞过,鸟鸣声悠悠,在碧蓝的天空下飘荡。

这裏是大唐吐火罗道。

一千骑正在孤独的前行。

李朔在后面些,距离黑齿常之约有三十步开外的距离,说话低声些压根听不到。

陈弼低声道:“大唐早就清剿了辽东三国,那些叛贼在山中负隅顽抗,还做梦能复国,结果被大军绞杀的一个不剩。唯有这位……”

他抬眸看了前方的黑齿常之一眼,“这位带着数百人一直在山中,大军围剿多次,却一直拿他没办法……说是兵法了得。后来饿得不行了,就带着人出山抢粮食,被村里的移民结阵绞杀大半,他自己饿的面色铁青被俘……”

李朔不喜欢陈弼对黑齿常之的态度,“他这些年一直在河东一代,和吐蕃乱军,以及当地的部族厮杀,军功赫赫。”

陈弼撇撇嘴,“我不喜欢他的眼神,冷冰冰的,仿佛眼中的一切都是死物。他们说此人用兵冷酷,眼中只有胜负,麾下的死伤从不在意。”

这话有些偏激了。

李朔刚想为黑齿常之说几句好话,前方有人回身招手,“李长史。”

李朔收敛心神,策马上去。

黑齿常之眸色深邃,盯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敌军斥候,说道:“当年赵国公领军在此地与大食大军厮杀。僵持时,吐火罗人突然杀出,想杀我军一个措手不及,谁知赵国公早有准备,顺带扫灭了吐火罗……”

顺带!

这个词让李朔的眼中多了些期待。

那是他的阿耶。

但他总是亲近不起来。

此刻听到黑齿常之随口说出父亲的伟绩,他心中竟然是百味杂陈,而不是一味欢喜自豪。

黑齿常之看了他一眼,“吐火罗本是由许多小国联手而成,随即四散而去。他们在波斯都护府一侧……在大食人的庇护之下不断厮杀,不断扩张……这是为何?”

众人看向李朔。

这是黑齿常之的提问,也是一次试探。

黑齿常之深得裴行俭看重,若是李朔回答错误……回去黑齿常之说几句话,李朔就别想能再次出战。

众人看着长的颇为英俊的李朔,那双活脱脱和贾平安一样的眼中,此刻多了些平静。

“大食人上次死伤惨重,不敢再度东窥。可却贼心不死,不想看到大唐休养生息,于是便扶持了那些势力扩张,目的便是袭扰大唐。”

黑齿常之微微颔首,“有此见识只是寻常。”

李朔胸中一股火涌了上来,说道:“按照当初的约定,大食应当退出波斯。大食是退出去了,可却把这些势力放了进去,这是把一群虎狼丢在圈里互相厮杀,最后养出一头怪兽,用于撕咬大唐。”

黑齿常之再度点头,“好了一些,但依旧不足。”

众人不禁微微一惊。

李朔二十岁不到,有此见识已经很了不得了。黑齿常之竟然还不满意,这是何意?

难道他对赵国公不满?

不至于!

想到贾平安的手段,众人觉得黑齿常之不会,也不敢。

李朔深吸一口气,“这些只是纸上谈兵。”

黑齿常之盯着他,眸色微冷。

“你在说老夫?”

李朔不语。

他是裴行俭征辟的长史,黑齿常之还没法收拾他。

不会打起来吧?

众人目光转动,面面相觑。

黑齿常之淡淡的道:“少年人大言不惭……据闻长安不少人说你得了赵国公兵法的真传,用于马毬中战无不胜。可老夫想告诉你,马毬是马毬,沙场是沙场,若是你以为马毬那一套能用于沙场,那是误人误己!”

这是敲打!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黑齿常之一番问题是为了敲打这位郡公。

为何呢?

有人低声道:“赵国公乃是英国公后大唐第一名帅,威名赫赫。高阳公主乃是宗室中脾气最不好的一位,动辄鞭责人……有这等父母,这位郡公一般人没法制服他。总管这是想敲打一番,令他知晓分寸。”

毫无疑问,黑齿常之的敲打在众人看来是成功的。

李朔聪明的话就该低头。

李朔抬眸,认真的道:“下官只是纸上谈兵!”

这是一次顶撞!

——你刚才的指责也是纸上谈兵,我的能力如何,该用沙场来证明,而不是你的臆想!

陈弼双拳紧握,心想要是黑齿常之发怒了怎么办?大郎孤傲,弄不好就会下不来台。要不我去插个嘴?把事儿岔开。

“哈哈哈哈!”

黑齿常之突然大笑,就在众人以为他是怒极而笑时,笑声戛然而止。

“前方百余骑,那多半是敌军的斥候,老夫与你五十骑,若是败了……好生去做你的长史!”

这是一次考验!

“总管……”有人刚想劝,黑齿常之冷冷的道:“速去!”

李朔点头,“下官领命!”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弼,“出击!”

陈弼面色涨红,“是!”

五十一骑就这么脱离了大队,直扑前方的斥候。

那个将领面带忧色,“总管,若是李长史有个好歹……那可是赵国公和高阳公主的孩子。”

黑齿常之嘿然一声,“上了沙场生死便交给了上天,该死不得活。赵国公既然把儿子送到了这裏,那便该有死活不由己的觉悟。若是他迁怒于老夫,老夫便解甲归田……”

他的眸中全是桀骜。

百济亡国多年后,依旧带着人在山中不肯归降的人,压根就不在乎生死威胁。

“若是这位少年战死,老夫便杀一千人为他殉葬,哈哈哈哈!”

……

前方的敌军斥候见到一千大唐骑兵,第一反应是跑路。

“他们没动!”

带队的将领懵了,“这是改了心肠?”

原先的大唐军队是见到肉就要吃,可这支军队却纹丝不动。

诧异间,五十骑冲了出来。

“这是……”

将领先是一惊,接着一喜,“五十骑?这是来送死的吗?”

“领头的是个少年!”

有人欢呼。

将领得意的道:“这定然是来混功劳的纨绔,想来抢功。杀了他,大食人会欢喜,出击!”

双方不断接近。

陈弼眼珠子都红了,兴奋加上紧张的情绪集合在一起,让他浑身颤栗。

他看了一眼那些老卒……

人人冷静。

大郎呢?

李朔张弓搭箭。

松手!

箭矢飞了过去,无能坠地。

偏了十万八千里。

敌军中传来了猖狂的大笑。

纨绔子弟的箭术!

后方,黑齿常之骂道:“这样的少年赵国公也敢送来?”

那个将领干笑道:“至少胆子大。”

前方依旧没有勒马的李朔正在深呼吸。

他紧张了。

紧张的手都在颤抖。

——沙场上唯一能活命的手段就是……把自己当做是死人!

父亲的话回荡在耳畔。

我是死人!

从箭壶中拿箭,搭在弓上。

拉弓。

瞄准!

松手……这一系列动作快若闪电!

最前方的敌军胸膛中箭落马!

这是运气?

箭矢再度飞来。

一人落马!

箭矢不断!

李朔带着五十骑从敌军前方迂回。

他在疾驰的战马背上转过身体,松手……

一人落马!

箭矢不间断的飞了过去。

一壶箭射完。

身后是十余具尸骸!

敌将面色惨白。

“这不是纨绔!”

李朔带着五十骑突然转向。

双方很快就撞了一起。

马槊纷飞,李朔第一次面对面杀人成功,但马槊差点被落马的对手带走。

他越来越忘我……

马槊不断刺入、挥击……

他冲进了敌群中。

当他冲杀出去时,身后的敌军崩溃了。

“跑!”

敌军开始逃窜。

无需追击!

在陌生的地形中,不得追击小股敌军。

这是规矩!

他们抓获了五个俘虏,这是大收获。

陈弼看着李朔的脸,惊呼道:“大郎,你的脸!”

李朔的右侧脸颊被开了一道口子,口子张开,狰狞的流淌着鲜血。

李朔却极为快意的策马回去。

马蹄声哒哒!

一骑远来!

黑齿常之看着来骑,看着李朔脸上的伤口。

咿律律!

李朔勒马,任由鲜血在脸上肆意流淌。少年的眸中全是快意,“如何?”

“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