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父子(下)

杜维心里微微一惊。他没想到父亲居然调查得这么清楚!自己的私人财产的帐幕,知道的人只有自己和玛德,杜维坚信玛德绝对不会透露一丝半点,是绝对忠心于自己本人的。而父亲居然弄得这么清楚,看来他对自己名下产业的调查,可花费了不少力气了!

“这才第一年,如果在过两年,你每年的私人收入,恐怕都会超过罗林平原的一年的家族税收了!我没想到我生的这个儿子,居然还是一个商业天才。”

既然父亲都直接摊牌了,杜维也没打算再隐藏什么,他只是笑了笑:“那些都是我弄出来的一些胡闹的东西,虽然能赚钱,但是也不过是小花样,家族现在也不缺钱。赚钱的本事,对家族也没多少用处吧。”

“那么,你的那支舰队呢?”雷蒙伯爵微笑。

杜维一点也不奇怪父亲知道舰队的事情,他耸耸肩膀:“那不过是一个意外罢了。我碰巧遇到了一个很不错的打手,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我也弄不到那么一支船队……”

雷蒙伯爵叹了口气,他深深的盯着杜维,皱着眉头,缓缓道:“我很奇怪的是……为什么?”

“?”杜维看了父亲一眼。

“你很聪明。”雷蒙伯爵语气深沉,一字一字的缓缓道:“甚至我觉得,你的聪明在家族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就连我,十几岁的时候,都绝对没有你这种头脑和本事!可为什么,在帝都的时候,你却故意要那么低调,被人误会成你是‘白痴’?现在想来,你虽然不是故意装傻,但是却好像也是有意的面对那些误解,根本就不辩解,仿佛还很乐意看到那种情况一样!所以,我想问你……

为什么!”

雷蒙伯爵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语气很坚决,等待着杜维的答案。

为什么?

杜维沉默了很久,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不,不是很难,而是无法回答!

当年自己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却是有意无意的引导着众人对自己的误会,被误解成白痴,自己却是很乐意看到那种局面的。

因为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那种心灰意冷,懒懒散散,只想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过下去的心情……怎么对别人解释?

是的,我只想自由而平静的生活。但是在帝都,却做不到这点!

可这些理由,却无法对父亲讲的。

看着默默无语的杜维,雷蒙伯爵等不到答案,再次叹了口气,他摇摇头:“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了。不过我很清楚……你,似乎从小,就不太喜欢我。对不对?”

杜维还是没说话。

雷蒙伯爵这次也没等杜维回答,他反而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你出生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我身为家族族长,背负了整个家族的荣耀和责任!我身为帝国将军,要背负帝国的开疆扩土的重任。甚至你长到了三岁,我才见到你第一面……其实在我内心,对你,对你的母亲,都是深深感到内疚的。”雷蒙伯爵缓缓抿了一小口酒,自嘲一般的笑道:“只不过,你应该能明白。身为男人,很多时候,这些心思,是不会表达出来的。”

杜维没说话。

“你不喜欢我。这点从我当年回家来,第一次把你抱起来的时候,就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你从来不肯开口说话,后来如果不是玛德……嘿嘿!你甚至不愿意和我接触。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小就能有那些心思,或许你是罗林家族难得的天才吧……或许,是因为你年幼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不在你们母子身边,而不喜欢我。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顿了一会儿,雷蒙伯爵忽然问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你赶出帝都么?”

“……知道。”杜维终于开口了,他低声道:“因为您对我失望,认为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

雷蒙伯爵点头:“你恨我么?”

杜维摇头:“不,我要说的是……我并不嫉恨您。”

“哦?”雷蒙伯爵微微有些意外。

“是的。”杜维坐直了身子,语气很郑重:“你是父亲,但更多的是家族的族长。所以您不能像普通的父亲那样对待自己的儿子!您要考虑家族的未来,未来的重任,整个家族的兴衰。在这种情况下,放弃掉一个被认为是没有出息的儿子,我很理解这种行为……所以,我并不记恨。”

“你果然明白。”雷蒙伯爵似乎并不意外:“不过你的猜测,只对了一半。”

他站了起来,轻轻的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看着杜维:“另外一半你不知道的原因是……我为了保护你!我儿子!你……毕竟是我的儿子!我是为了保护你!”

杜维不由得身子一颤。

“帝都是罗兰大陆的权力中心!最繁华的雄城,但同时,这里也是整个大陆上最能吃人的地方!哼……你看看,皇帝陛下,皇室集团,豪门集团,军方集团,神殿的势力,魔法工会的势力……几百年来,你吃我,我咬你……哼,这几百年来,多少曾经荣耀辉煌的家族,现在都消失在历史中了!我从前看错了你,以为你是一个……嗯,虽然我对你失望,但毕竟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眼看着我的儿子在帝都这个吃人的地方长大,眼看着你流入这个乱七八糟的贵族圈子!我以为你不够聪明,以为你很平庸,那样的话,恐怕随时随地,你都会被人吃得连渣子都不剩下!所以,我把你扔回了罗林平原,其实是为了保护你!”

雷蒙伯爵看着自己的儿子,在这一刻,他的脸上表情,完全是一个父亲了。

“我的念头很简单:虽然你没有继承家族的天赋,但毕竟你是我的儿子!就让你远离帝都这个复杂危险的地方,到领地里过一些自由快乐的安全日子吧。在那里,你是安全的,就算你平庸,至少也能安稳的过上几十年的舒服的生活。只要家族在帝都不倒,你至少可以富裕快乐的过完一辈子!而就算……”

“就算什么?”杜维忍不住问道。

“就算家族在帝都有一天遭受了灭顶之灾,和那些历史上没落的豪门一样,抄家灭门……在帝都的人纵然全部死得一个不剩,你远在罗林平原,还有时间逃跑!到时候隐姓埋名,还能给罗林家留下一枚种子!”这位帝国权臣缓缓道:“历来豪门世家,都是这么做的!最优秀的人留在帝都为家族尽责,却也要留下一些种子原离帝都,以备万一!”

杜维脸色肃然。

“你是我的儿子。”雷蒙伯爵正色道:“虽然从前我以为你远远没有你弟弟加布里那么聪明,但是在我心中,我依然是爱你的。”

杜维忽然有些感动,尽管他心思坚韧,但此刻那种感动的情绪,却无法控制的从内心涌了上来!

“今天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我们父子已经误会了太久了!而我现在明白了,你远远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得多!所以,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这些心里的话,我全部都和你说了出来,因为我明白,以你的聪明,一定能够理解的。同时,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一定很奇怪……”雷蒙伯爵面色阴沉:“按理说,我在一两个月前,你被承认为甘多夫的弟子之后,消息传来,我就应该立刻召你回帝都了,但是我却硬拖了这么久!你不奇怪么?”

杜维苦笑:“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雷蒙伯爵怔了怔,随即摇头:“不,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即使是现在,我都很不愿意把你召回来!这次召你回帝都,实在是我拖了又拖,推了又推。但是各方面的压力,都让我无法再拖延下去了,这才迫不得已,把你召回来的!让你回来,绝非我的本意!”

杜维皱眉:“可是我,虽然有了甘多夫弟子的身份,可这个身份,有那么重要么?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多事情??甘多夫的徒弟,现在活着的还有几个,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为什么偏偏是我,引起了这么大的麻烦?”

雷蒙伯爵忽然冷笑了一声,指着杜维身上的魔法师长袍:“就因为你身上的这件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