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场 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重来

正文卷

Imagine me without you  我无法想象没有你

I''d be lost and so confused  我会迷失自我,会很悲伤

I wouldn''t last a day ,I''d be afraid  我无法度过一天,我会害怕

Without you there to see me through  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

Imagine me without you  我无法想象没有你

Lord,you know it''s just impossible  上帝,你知道我活不下去

Because of you ,it''s all brand new  因为你,世界是那么的明亮

My life is now worthwhile  我的生命才有价值

I can''t imagine me without you  我不敢想象自己没有你

When you caught me I was falling  当我堕落时,是你抓住了我

You''re love lifted me back on my feet  你的爱让我重新站起来

It was like you heard me calling  就像你听到我的呼唤

And you rush to set me free  你就会冲过来解救我

When I found you I was blessed  我是那么的幸运,能够找到你

And I will never leave you ,I need you  而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需要你

——英文歌曲《Imagine Me Without You》

(演唱:Jaci Velasquez)

开盘一周内,“乐活时尚汇”成交一百五十多套,成绩喜人,相信开盘强销一个月的成交量会相当可观。在这个楼市惨淡的时节,有这等成绩,何总该偷笑了。

夏初恋出院后还无法上班,宋词不见人影,只有季晓岚一个人坐镇,每个员工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不由得士气低落,人心涣散。

“奇怪了,为什么那个爆料XD集团内幕的贴子不见了?”潘正最先发现这个奇怪的现象。

“百度一下就有了。”江海波懒懒地说,“爆料我们夏经理的那贴子也没了?”

“XD集团逼死职工和职工待遇的内容被删除了,夏经理和陈副总的内幕还在,百度上还可以搜到别的网站的转载帖,不过已经是百度的第二页了。”潘正说。

“很明显,肯定是XD集团处理的,这是危机公关。”江海波高调地说,好像就他知道这种专业知识。

“就你懂。”苏含糗他一句。

“花点钱就能摆平所有的事,XD集团财大气粗,处理这种事还不是雕虫小技。”贺城笑道。

突然,盯着电脑屏幕的众人发现办公室的前面站着一个人,有的人抬头看上一眼就继续上网,有的直勾勾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几个女孩子的眼睛像是被磁铁吸住一般,移不开目光。

这男人一身银白色西装笔挺利落,容貌俊白,英伟不凡,表面看来绝非池中之物。

于佳佳礼貌地问:“请问你找谁?”

他脸上的笑意轻轻淡淡,“我是汪敬哲。”

汪敬哲!

大Boss!

众员工面色一变,每个人的心中都打上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静场十秒种之后,陆小雨最先反应过来,慌忙地起身,“哦,是汪总啊,汪总,我给您倒茶,你要咖啡还是红茶?”

汪敬哲径直走向季晓岚的办公室,“咖啡,麻烦你把咖啡放在会议室,十分种后,所有人到会议室开会。”

见他关上既经理办公室的门,众人捂胸,长长呼气,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下一秒,关于大Boss的热烈讨论在M2传媒的QQ群展开,当然,他们一边准备着待会儿在会上如何汇报工作,一边噼噼啪啪地敲击着键盘。

见到汪敬哲突然出现,季晓岚万分惊讶,听他的意思是回来帮夏初恋打理一下公司,意料之外是无比的惊喜,几乎感激涕零。说真的,姐妹三人之中,夏初恋的领导、管理才能是最棒的,宋词次之,季晓岚最差了,不过宋词是潜力股,如果有人提携一下,应该可以和夏初恋一拼。

两人一起来到会议室,汪敬哲做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最近几个月,我忙于上海公司的业务,这边公司的事交给夏经理、宋经理和季经理共同打理,在此我谢谢她们,也感谢各位群策群力,把公司的业务搞得有声有色。现在的情况,大家也都了解,算是有点小困难,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大家喝西北风的。”

接着,他直入主题,“‘乐活时尚汇’开盘庆典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过我已跟何总达成共识,不会影响到以后的合作。再过两天,夏经理就可以回来上班,宋经理因为私事请假一个星期,再过三天也可以回来上班。上周,‘枫丹·伯爵’户外广告被搁置,今天我已经跟葛主任通过电话,审批已经通过,小雨你今天拿回来,然后跟制作公司联系,尽快更换广告。”

哦,上帝,一个电话就摆平葛主任,大Boss就是大Boss,一出手就不同凡响,功力深厚,神通广大!

陆小雨笑眯眯地答应。

“这两周的工作就是准备‘枫丹·伯爵’的开盘庆典,我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有什么困难,在第一时间内向你们老大汇报。”汪敬哲的目光从各员工的脸上一一扫过,虽然平和,却拥有足够的杀伤力。

“是。”各位异口同声地答应,出奇的一致。

“本市的户外广告,有多少类别,位置、人流量。价格,小张,你做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越快越好,小潘,你协助他,最迟明天下班前给我。”

“好的”张晓卉的脸顿时垮了,“时间太赶,人流量不好统计,预估的会有出入。”

“没关系,重要的是位置和价格。” 汪敬哲指挥若定,“明年M2传媒 会进军户外媒体领域,而且会分成广告和房地产两个事业部,你们都是元老,只要你们好好干,M2有你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季晓岚被他的一席话镇住,脑中思绪万千——照他的意思,他要成为M2传媒真正的老板?而她们三个沦为他的员工?夏初恋知道这个事吗?这绝不是小事,一定要尽快告诉夏初恋……

而员工们听到此话,无不热血沸腾,兴致昂昂。

“刚才大家在讨论XD集团的贴子,无论是封贴,还是删除内容,你们很感兴趣,是不是?那么,现在就各抒己见,怎么想就怎么说。” 汪敬哲靠在椅背,等着大家的高谈阔论。

“我个人觉得,XD集团被爆内幕,以公关手段处理危机,是正确的处理方式。”江海波的语调极为正常、严肃,正常得不像他本人,可见是不敢在大Boss面前造次。

“我觉得这只是很小的一起事件,还称不上危机,这些内幕对XD集团也构不成多大的影响。”贺城自信地说。

“我赞成贺城的说法,XD集团毕竟是代工企业,如果说有影响,也只是在本地。”潘正的神色也是严肃得一丝不苟。

被兄弟抛弃,江海波的脸色很不好看。

苏含发言道:“要说危机,我觉得牛奶啊、奶粉那些企业,那才是比较大的危机。”

汪敬哲又问,“爆料的内幕在一夜之间消失,对此,大家有什么看法?”

于佳佳似乎慑于大Boss的气势,有点拘谨,“可能是XD集团和网站负责人接洽过,协商之后,网站同意删除才删去的。”

潘正说:“XD集团进驻苏城,带来一批配套企业,为苏城的经济建设贡献不少,又是纳税大户,而且XD集团高层和市政关系不错,他们沈总跟某位领导打个招呼,然后领导再跟网站打个招呼,这事不难解决。”

“小潘的分析比较接近事实,事实上,这起事件绝非网名的恶作剧,因为XD集团根本不好惹,一不小心就会玩火自焚。策划这起事件的幕后主谋也大有来头,应该说根本不担心得罪XD集团,才会这么做。” 汪敬哲深深敛眸,“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因为,无论是幕后主谋还是XD集团都是我们得罪不起的人物,只能在中间取一个平衡点来解决,息事宁人。”

“那就是说针对夏经理的那个幕后主谋大有来头?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陷害夏经理?”于佳佳顺口问道。

“这个世界不会有秘密,时机成熟,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汪敬哲的目光似已穿透墙壁,“在办公室讨论闲聊是正常,调侃主管是不敬,下不为例。”

一群年轻男女低头不语。

他让大家各抒己见,根本就不是兴之所至,而是别有目的——聆听大家的言论,以此探听他们的思想深度和素质水准,这招实在是高妙。

季晓岚呆呆地盯着汪敬哲,越发觉得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秘感——这种神秘感看似平易近人,实则若即若离。

对,他就是这么一个让人觉得平易近人又若即若离的神秘男人。

意外的20%股份

夏初恋上班后立即进入工作状态,督促下属筹备开盘庆典。宋词寡言少语、面色苍白,却还是强颜欢笑。她人在公司,心不知飞到哪去了。季晓岚很担心她们的自身利益,三人讨论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结果,不过夏初恋坚信自己不会看错汪敬哲,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如果他先开口那就最好了。

年底是户外广告招标的时节,汪敬哲奔波于公司与市政之间,忙了十天才有点眉目。这天午饭后,他召集姐妹三个开会,说是有重要的事要悬布。

“汪总,你真的打算进军户外媒体?”表面看来,夏初恋的笑意无比真诚。

“初恋,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时候,不用这么见外。” 汪敬哲低笑意声,显然是刻意调剂严肃的气氛。

“这裏是M2传媒的会议室,你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是名副其实的汪总,我们都是汪总的虾兵蟹将。”宋词的腔调也够诚恳,听不出如何得讥诮呵奉承。

他摇头失笑:“早知道你们会变成这样,我真后悔自封这个‘汪总’。”

季晓岚打趣道:“现在想回头是岸,已经来不及了。”

夏初恋笑容满面,“我待会儿要出去,言归正传,汪总有什么事情就吩咐我们吧。”

“简单地说,就是我们四人如何为M2做贡献,又可以得到什么。” 汪敬哲语态从容,“说实话,我来到苏城是散心,一年、两年,我也不知道会玩多久。M2能够发展到现在,是你们的功劳,也是我没有想到的,年初之所以提供一些资金注册M2,只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而已,我没有任何目的。”

“现在,M2代理两个地产项目的企划,据我得来的消息,M2将会面临最大的考验、最大的难关,可能你们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因为这些考验和难关还没有最终爆发。我这么说,只是给你们打预防针,同时,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这两个地产项目,不会让M2就此垮掉。”他平静低沉的声音像是在说一个企业的发展史。

“M2是你们三个的心血和希望,我不想让你们失去希望、失去依凭,因为毕竟这个M2的法人代表是汪敬哲。”

自从第一次亮相,在她们面前,汪敬哲都是风趣谦和、平易近人的,而且从容调换所要扮演的角色,转身间,他可以是睿智犀利的谈判者,可以是自信果断的领导者,无论他扮演什么角色,说什么话,都是那么自然,让人心悦诚服,让人不由自主地听命于他。

他淡然道:“在M2现有的基础上,我会扩展户外媒体代理业务,加上品牌广告代理,这方面以后由初恋负责;房地产方面,不限于企划代理,地产项目的企划和销售,我相信宋词和季晓岚能够胜任,因此,明年你们的责任将会很重。我只是偶尔到公司转转,你们仍然是老板,如果你们觉得我有必要出席一些重要的场合或者需要我帮忙,我会尽力。”

这番话,震得三位姐妹目瞪口呆,可是,她们仍然不明白他的真正意图。为什么他要这么帮她们?为什么他这么善良?

这一刻,汪敬哲的黑眼仿若翰海般深沉,“户外媒体招标,下周就会有结果,我有80%的胜算可以标到十块户外看板,八块高架广告牌,公交车广告,路旗,灯箱。”

震憾!绝对的震憾!

三只妖孽说不出话,愣愣地瞧着他。

“汪总,这需要很多资金。”夏初恋最先找到自己的灵魂,他说的不是玩笑吧,十八块户外广告牌需要多少钞票啊,绝不是小数目!

“字金不是问题,你们要相信我的能力。”他的微笑缓缓地释放,不给人以压迫之感,“我投资,你们执行。因为你们付出了很多,我不会让你们变成为我打工的员工,所以M2将以股份制的形式发展下去。”

“我们有股份?可是我们没有投入多少资金。”宋词惊骇地说,一招以退为进逼他说出股份的具体数字。

“我的为人,初恋很清楚,说实话,我不想欺负你们。” 汪敬哲的话语如行云流水,深眸清澈见底,“我持有40%的股份,你们三人分别持有20%的股份,如果你们三个联合起来,就可以把欧文踢出公司。不过如果你们对股份的分配有意见,可以再协商。”

三人惊呼,面面相觑。本以为属于她们的股份少得可怜,却没想到汪敬哲如此大方。这个会议给她们带来的震憾一波接着一波,让她们几乎无法回魂。

“汪总,你这不是平白让我们得利吗?户外媒体招标的资金是你投资的,你只有40%的股份,很吃亏的。”夏初恋笑逐颜开,却有种无功不受禄的意味。

“这是我的诚意,因为M2传媒将会是一个品牌,好比现在的琳达广告和龙翼代销,我相信M2会走得更远。而M2是你们一手创立的,以后也将由你们发展下去,我相信你们会得到更大的成功,为我赚更多的利润。”

虽然他说得合情合理,三人仍然觉得不太可信,也就没有他预想中的惊喜。

汪敬哲平和地下命令,“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放心吧,这几天我会让律师准备好股权分配合同,户外媒体一旦标到,我们就签署合同。不过明年你们只可以领工资,年底拿分红,公司所得利润全部投入再生产,有异议吗?”

三人摇头,宋词宁静地轻笑,“没意见,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你的做法让我们难以置信。”

他再次低笑,“因为这个世界上坏人比好人多,是不是?我只想做一个有良心的人,好人嘛,还不够那境界。”

的确,涉及利益、利润的商场,没有情感,没有良心,只有不见硝烟的明争暗斗,只有明枪暗箭的阴谋诡计。长袖善舞的人泯灭良心,道貌岸然的人包藏祸心,为一己私欲陷害别人的人大多有着一颗黑色的心。

名副其实的一巴掌

十二月六日,“枫丹·伯爵”开盘庆典。

售楼中心的布置洋溢着浓郁的法式沙龙情调,以酒红色为主色调,配合着各种层次的红,营造出一种富有质感的优雅,奢贵氛围,灯光洒照,红芒闪烁,光泽幽迷。

八点半,姐妹三人生装出席,监控整个售楼中心,防止像“乐活时尚汇”那样的意外。说实话,三人心有余悸,担心又搞砸了今天的开盘庆典。因此,她们特别吩咐保安,排队签约的时候,要密切注意那些客户。

九点,前来签订购房合同的客户由销售人员领到了沙龙区休息,一边品尝着美酒和糕点,一边欣赏小型舞台上的精彩表演。M2传媒准备了个深具欧美风情的表演节目:外籍乐队现场表演演奏,魔术表演,疯狂小提琴,踢踏舞,肚皮舞。而小型吧台上,调酒师正熟练地摇晃着调酒器,现场表演其高超的调酒技巧。

跟冬季时令有很大关系,九点四十五分,到场客户只有二十组。

“怎么办?才这么点人,多丢人啊。”季晓岚担忧地说,“大冷天的开盘究是不好,很多人不愿意出门。”

“开盘日期是开发商定的,再等等吧。”宋词向门外望去,希望看见一大票人涌进来。

“预售情况还是不错的,我们预估至少有一半客户到场,没想到……也没准备假客户,只能期待奇迹发生。”夏初恋愁苦地自我安慰。

“要不我们找一些朋友过来撑撑场面?”宋词建议道。

“还是算了,再等看看,实在不行,就延迟到十点半开始签约。”夏初恋内穿宝蓝色短裙,外罩黑呢大衣,足蹬牛皮高靴,卷发绾起,尽显优雅与妩媚。

季晓岚叹气,“冷了,要不要去喝茶?”

宋词挽着她的手臂,“我陪你去吧。”

夏初恋望着宋词的背影,不由得心生怜惜。宋词第二次消失在人前,没人知道她在哪里,直到她发短信告诉自己,说她在苏城,说她很好,夏初恋才猜到她在郭志仁留下的那套房子里。

曾经以为是最伤害她的人,原来是最爱她的人,而且她总在无意之中刺|激他伤害他,最后,情缘永逝,情念永断,相爱的人迫于现实而分开。这样的真相,这样的结局,她如何承受?她如何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伤和痛?

夏初恋知道郭志仁背叛宋词的原委之后,猛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可是,郭志仁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呢?

就让一切都随风而逝吧。夏初恋只希望宋词能够振作,能够依然笑对苍天,即使现在笑得苦涩,以后也要笑得幸福。

大股东不会到场,一切都由高峻操持。

夏初恋看到那两只妖孽坐在一处角落喝红茶,宋词一袭亮丽的桃红色连衣裙,外罩奶白色大衣,柔媚中不失知性;季晓岚一袭淡紫色褶皱连衣裙,外罩双排扣粗花呢大衣,淡淡的奢华感。姐妹花相得益彰,一样的优雅,不一样的柔美风姿。

宋词去了洗手间,高峻来到季晓岚身边,聊了两句,两人就轻轻地笑起来,目光流转之间似乎别有意味。夏初恋玩味地看着这两人,像是欣赏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忽又觉得不妥,以高峻这样的才气和年纪,应是已有妻小。

她又想起,那次在大上海高尔夫球场休闲,高峻就和季晓岚聊得来,现在仔细想来,高峻看季晓岚的目光不太一样,是欣赏?但又包含着不一样的情绪。她顿悟:高峻看季晓岚的眼神正如唐适看宋词的眼神。

不过,高峻不像唐适风流多情,也不会对喜欢的女孩子有进一步的表示,也许,这就注定他和季晓岚只能停留在欣赏、好感的层面,不会有更深层次的发展,也不会有意料中的伤痛。

过了十点,到场的客户仍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夏初恋心急如焚,真想跑到大街上拉人进来。

“高总,客户不多,我建议延后半个小时,冬天嘛,起来都比较晚。”她征求高峻的意见。

“人少没关系,重要的是不要失信于客户,现在开始吧。”高峻语气温和,却是一语定干坤。

“好的。”既然老总发话了,夏初恋只能照办。

突然,涌进来七八个客户,就像是约好似的一起入场,销售人员立即赶上前接待。不到五分种,又有三三两两的客户接连进场,售楼中心热闹起来,姐妹三个激动得互握着手。

十点二十分,美女主持致欢迎辞,紧接着是高总致辞。

斯文的高峻穿着一套笔挺的铁灰色西装,站在瞩目的舞台上致辞,抑扬顿挫,颇有领袖风范。夏初恋第一次见识到他文雅覆盖之下的将帅風采,特意地看向季晓岚——她静静地望着高峻,那种专注的眼神,自从和周虞分手后就再未出现过。

这样的眼神,叫做目眩神迷。

致辞之后,签约正式开始。舞台上继续乐队演奏,沙龙继续供应美酒,签约区排起三列队伍,而销售人员继续热情地接待陆续到来的客户。

安排好《苏城楼市》的记着小朱给高峻做专访,夏初恋累得双腿发软,在最偏僻的一处角落坐下来歇息。宋词坐在一旁,意兴阑珊地四处观望。

“宋词,你是不是怪我?”夏初恋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没有,你不也知道个中原委。”宋词明白她说的是绑架郭志仁和沈思敏、给他们拍照录视频一事,涩然一笑。

“是我多管闲事,宋词,我不祈求你的原谅,可是我不想因为这事影响我们的感情。”

“既然不怪你,就没有原谅一说,更没有影响感情的说法。”

“真的?”

“真的。”

夏初恋扳过她的身子,温柔而郑重地说:“我知道你心裏难过,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就算是为了M2,就要像战士一样越战越勇,即使是手托炸药 也不能倒下。”

宋词的唇角滑出笑意,“好,为了20%的股份,我拼了。”

猛然间,一阵冷风袭来,一个女人被风刮到她们的面前。季晓岚喘息不定,“宋词,我们先回去吧。”

夏初恋发现她的表情很怪异,“下午才能走,晓岚,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宋词,我们先走吧。”季晓岚索性拽起宋词,从未有过的强硬和霸道。

“我看见了,晓岚,我没事的。”宋词拿开她的手,悠然坐下来。

夏初恋转眸望过去,季晓岚会有如此反应,原来是他,和他身边的她。

黑色毛衣,黑色双排扣风衣,配上一双点漆般的黑眼,唐适永远给人冷酷的感觉。他淡漠地扫视全场,目光定在一处角落,准确地说:目光落在宋词的身上,清冷而幽静。

而他身侧的女伴,挽着他的手臂,神色冷傲。一款酒红色印花连衣裙,皮草外套加身,华贵绝伦。这是一个美得高贵典雅的女人,这是一个以俯视的目光怜悯众生的女王,售楼中心的格局太小,容不下她的逼人艳光,容不下她的冷傲不群。

夏初恋记得在时尚杂志上看见过,她这款连衣裙应该来自国际顶级品牌,她是谁?跟唐适什么关系?

唐适挽着这样的女人出现于此,不是存心刺|激宋词吗?

“这个女人是谁啊?”季晓岚收回目光, “他们走过来了……距离我们这裏约有四米。”

“晓岚。”夏初恋示意她不要再现场播报。

除了看见他们的第一眼,宋词再没看过他们,当他们不存在。那种尖锐的痛已经消失,换成一种闷闷的钝痛,如果她刻意忽略,这种钝痛可以忽略不计。

她端着红茶,眉毛衣扬,“我没事,你们该干吗干吗去,不用担心我。”

夏初恋战起来,“我歇得太久了,要到处看看,晓岚,你不要到处乱跑。”

临别一眼,她示意季晓岚看着宋词。

季晓岚看着宋词慢慢地喝茶,忍不住回头望过去——唐适和那冷傲的女人谈笑风生,俊男靓女的组合羡煞旁人。随后,高峻也加入,偶尔望向这边。

突然,冷傲的女人往这边暼了一眼,高峻便走过来,说是请这个法式沙龙的设计着过去聊两句。季晓岚婉言谢绝,说要陪宋词。宋词让她放心,劝她过去聊聊。于是,季晓岚就过去了。

宋词拿了一本《苏城楼市》随意地翻着,不久起身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她,便回头一看,原来是唐适的女伴。来到样板房区的走道上,她冷冷地迎上汪凌茜挑衅的目光,漠然以对。

“宋朝美人,别来无恙?”汪凌茜举起青葱玉手,优雅地转动着,有意在宋词面前炫耀,“你看见了,这是订婚戒指,再过不久,唐适就和我订婚。”

“恭喜。”宋词淡淡道,只觉得那颗硕大钻石的光芒太耀眼,刺入眼睛,刺得她的灵魂瑟瑟发抖,她的话音就像尖锐的哨声划过空荡荡的荒原,扬起漫天飞尘。

“哦,真不好意思,刺|激到你了。”她的笑声假得矫揉造作,“不过,对于某些想要山鸡变凤凰的人来说,事实总是残酷无情的。”

“如果你想告诉我这件事。我想你已经办到了,如果你想刺|激我,我想你低估了我的承受能力了,同时这是你自以为是的想法,我根本不会受到刺|激。并且,你说在乎的男人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宋词的声音冷冽得像初春融化的冰河,浮冰互撞下轻响尖锐。

“也对,像你这种平民早熟得很,心理承受能力自然不在话下。”汪凌茜挑细眉,面色一喜,“既然你说唐适的事于你无关,我希望以后你吧会和他见面。”

“我也希望不会再和他见面,但现实总是让人无奈,好比今天,并不是我想和他见面,而是偶然相处在同一场合。”

“我要你不主动和他相见,不主动和他说话。”

“汪二小姐,这个世界有阶层和等级,但是每个阶层和等级的人都有权利说‘不’,都不能强人所难。”宋词深黑的瞳仁骤然一缩,“我只能说,尽量。”

“不是‘尽量’,我要肯定的回答!” 汪凌茜凌厉的目光扫过来,刺入宋词的眼眸。

“我不是你的奴婢,也不是你的下属,你的命令,我可以不遵从。”宋词淡然以对,不卑不亢,“你的要求,我只能尽量,因为我无法预测将来的事。”

汪凌茜冷哼一声,鄙夷狠厉的目光盯在宋词的脸上,“你应该知道汪氏的财势,从小我就是一个骄纵的富家女,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厌恶的东西也从来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说一,别人不敢说二。对,我娇生惯养,蛮横霸道,得不到的东西,我不会毁去,但我要毁的是——那个也想得到这样东西的人!”

她美眸中的恶毒和怒火延伸过来,让宋词有一种大火焚烧的感觉。她所指的就是自己,她要毁了自己,如果不遵循她的意思,她就会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直至死去。

宋词觉得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心中的怒火却被她的强势冰封,“凭你的家世和能力,我相信你做得到,但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弃如敝屣,我和你之间没有争夺,也没有战争,一切都是你自己臆想的。如果你觉得浪费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比花在他身上更值得,那么,你随便。”

宋词只是一介软弱可欺的平民,没有能力和财力和富家女争,也不屑争,她只想过一种平凡简单的生活,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汪凌茜目光一闪,美眸一勾,“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吗?我还不知道你这种平民女子口是心非吗?通常都是现在说一套、背后做一套。我们之间有没有战争,是我说了算,不是你!”

“既然汪二小姐已有认定,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唇舌。”无法遏制的愤怒激得宋词全身发抖,最终,尚存的理智逼迫她转身离开。在这种颠倒是非、蛮横无礼的富家女身上浪费时间——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

“想走?”汪凌茜扣住她的手腕,语气刻毒,“我还没宣布停战,你就想逃?宋词,别在我面前装清纯无辜,终有一天,我会撕下你的面具,会让你跪在我面前求我饶恕!”

宋词反手甩开她的手,却听见“啊”的一声惊叫,她匆忙转身望去,只见汪凌茜重心不稳跌靠在墙上,满目惊骇。

没想到她这么脆弱,被人一甩就往后跌去,宋词心软地问道:“你怎么样?”

汪凌茜瞪过来委屈的目光,不由分说地扬掌,掴下去——

宋词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免了这掌脸颊之痛。

冰冷仇恨的四道目光交会,道道如箭。烟花在空中爆炸,巨浪卷起千堆雪,狂风撕虐人间……四目滚圆如珠,气场渐强。

“你们这是做什么?女儿国战争吗?”一声询问,声音波澜不兴。

“唐适……” 汪凌茜撒了手,娇气地跺脚,翻书似的整出泣然欲泣的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她打了我一巴掌,我想回敬……打不过她……”

“她打你?”唐适惊愕地看向宋词,神色颇有不信。

岩浆喷发,骨子里的血性压过理智,身体内的愤怒冲破理性的堵截,宋词的目光森寒至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给汪凌茜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汪凌茜错愕地捂住脸,同时响起宋词棱角分明的话。

“你说我打你一巴掌,怎么着也要让这一巴掌名副其实!”

话落,她扬长而去。

想从容地幸福,却发现灵魂早已被掏空

户外媒体招标会,高潮迭起。

夏初恋跟汪凌哲见识了这场惊心动魄、硝烟滚滚的招标会。本届招标会,齐聚苏城最优秀的广告公司,琳达广告、佳美广告、缪斯广告等七八家广告公司,更有来自于上海的广告公司想要分得一杯羹。

无论是地段绝佳的户外媒体,还是路线优良的车身广告,或者是主干道的路旗广告,缪斯广告都会举牌,决意囊括所有的户外媒体。饶是广告业老大琳达广告和老二佳美广告也没有如此魅力,中等规模和专业水准中流的缪斯广告,是吃错药还是发高烧了?

汪敬哲属意的十块户外看板和八块高架广告牌,本以为会轻而易举地中标,没想到缪斯老总顾光洋疯了似的,总比M2传媒的标价高二十万。当标价超过去年标价30%到40%的时候,顾光洋依然神经兮兮地报价,汪敬哲只能被迫放弃,因为,这么高的标价,即使收入囊中,也是亏本的买卖。

这一场招标会,业界同人不约而同地说:缪斯广告疯了!

苏城段高速公路高炮、全城主干道路旗广告、市中心户外看板、高架广告牌、三面翻、车身广告,缪斯广告收入囊中的户外广告媒体超过一半,也就是说,缪斯广告至少掌控苏城户外媒体的半壁江山,一统江山指日可待!

而为什么顾光洋突然有如此财力?为什么缪斯广告能在短时间内强势扩张?

M2传媒颗粒无收,汪敬哲黯然不已。

夏初恋向宋词和季晓岚复述招标会的盛况,恨得咬牙切齿。

季晓岚痛心疾首,“我那20%的股份啊,被顾光洋一搅和,泡汤了!我发誓,我要跟缪斯广告势不两立——”

宋词很不解,“缪斯广告为什么这么变得厉害?不会是哪个有钱人注资了吧。”

夏初恋点头,“有可能,听汪总说,十月,缪斯广告收购了三家苟延残喘的广告公司,开始涉足户外媒体;十一月,51%的股权控股两家连续三月亏本的房地产代销公司,接手五个地产项目。一口气吃成胖子,就是缪斯广告的真实写照。”

“如果没有变成胖子的魄力和实力,我想顾总也不会这么做吧,他不像是这么愚蠢的人。”宋词寻思道。

“谁知道呢?”夏初恋叹气,捏着水笔敲击着桌面。

“真可恶,居然让我们颗粒无收。”季晓岚恨恨地说。

正当她们叹息那20%股份如水逝去的时候,夏初恋同时接到两个地产项目老总的电话,让她前去谈谈。去了才知道,原来何总和高总竟然不约而同地要求解约,而且M2传媒所有的损失,由开发商承担。

夏初恋追问原因,不过两位老总又怎么会诚实以告?这时候,她想起汪敬哲说过的话:据我得来的消息,M2将会面临最大的考验、最大的难关,可能你们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因为这些考验和难关还没有最终爆发。

为什么他会预先得知?

既然他早已得到消息,肯定知道他们要求解约的关键所在。

不容多想,她将这个消息告诉汪敬哲,希望他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下两个地产项目,也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敬哲匆匆离去,只丢下一句,“我会尽力保住这两个项目,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姐妹三人不敢透露任何消息给员工,以免人心涣散。

这天,下班时间将至,夏初恋第一个离开公司,在街旁看见一辆熟悉的私家车,后车座的那人朝她招招手,要她上车。

是时候了结了,她心想着,上了车。

多日不见,她觉得眼前的男子仍是一贯的儒雅,好像前些日子的绯闻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是,她突然觉得他很遥远很遥远。

陈越之握住她冷凉的手,“初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这阵子发生了很多事,公司的事也挺烦人的。”夏初恋轻轻地抽出手。

“先到‘江南首席’吃晚饭,如何?”他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有些尴尬。

“嗯,不过今天比较累,想早点回去。”她疲倦一笑,装腔作势对于她来说——手到擒来。

呼啸的冷风划窗而过,暖气在狭小的空间里蒸腾,她的手脚仍然是冷的。

一路无话,直到在“江南首席”一处隐蔽的桌席坐下来,点过菜,陈越之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扬眉淡笑,“你气色不太好,工作上遇到麻烦了?是不是很难解决?”

夏初恋呷了一口茶,“如果处理得不好,公司就要关门大吉了。”

他拍拍她的手,温言安慰,“这些事,你们老板会处理的,如果真的关门大吉,大不了你另谋高就嘛!以你的能力,不愁找不到好工作的。”

明眸微转,她亮出笑容,“说的也是。”

她抽手给他夹菜,两人相视一笑。

她琢磨着怎么跟他开口,思忖着他应该会很潇洒的分手吧,想着想着,两手就停下来了,神色间有点心不在焉。忽地,她听到他说:“初恋,怎么了?工作真的很麻烦吗?要不要我帮你?”

“哦,我在想户外媒体的事。”

“户外媒体我不懂,如果你想找工作,我可以帮你留意一下。”陈越之的微笑大显他的优越和资历。

“哦,谢谢,我想先考虑一下。”夏初恋给自己打气,努力抬眼,以一种最自然的神色面对他,“那次绯闻,一定给你带来很多不便和困扰,我很抱歉。”

“初恋,那根本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他的语气极为郑重。

她点点头,泄气地低头吃饭。怎么会这么难开口呢?到底在怕什么呢?

过了半晌,她猛地抬头,撞上他疑惑的目光,只得硬着头皮说:“我想……我不应该影响你的前途,这顿饭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好吗?”

说出这句话,她觉得轻松不少,却又紧张于他的反应。

瞬间的愕然之后,陈越之皱眉,“初恋,我就当做你心情不好,没事的,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不是的,我是认真的。”夏初恋急急地辩解,“我的意思是……你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前途,如果再因为我而有所阻碍,我会过意不去的。”

“放心,你的存在不会影响我。”他抚慰的目光深邃而有力,几乎令她投降。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觉得我不会影响你,可是,我不能总是这样混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有些话,点到即可。

“我明白了。”陈越之呆愣五秒,随而微微一笑,“如果你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不会妨碍你。”

虽然他有些尴尬,可还是保持着得体和自尊。

他又说:“这几天,我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就是你想托付终身的人吗?”

他所说的这个男人,不会就是汪敬哲吧?!她想起来了,这阵子她确实和汪敬哲出双入对,可是,他们的关系早已不是当初的关系,即使她已猜到汪敬哲不同寻常的身份地位,也没有男女之情。

让陈越之误会,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她点头承认。

“他对你好吗?”他问,“你真的觉得他可以给你幸福?”

“目前,我觉得他对我很好。”她状似诚实道。

“如果真是这样,我会知道怎么做。”陈越之从容地笑,优雅得体。

夏初恋却觉得他的表情蕴藏着丝丝诡异,不过既然他这么说,她就可以放一半的心了。她端起杯子喝酒,猛然听到一个熟悉、久违的声音,“陈总,幸会。”

红酒正要入喉,震惊之下,她差点儿呛住。

陈越之匆忙起身,“幸会,凌董,这么巧,你也在这裏吃饭?”

“苏城好像真的有点小,每次出来吃饭都会碰见你们,夏小姐,你说是吗?”磁性的声音平静如行云。

心跳漏了半拍,夏初恋惴惴地起身,被迫迎上凌董蕴笑的目光,“是巧合。”

两位男士都是成功人士:一个温和式的儒雅,一个雍容式的优雅。虽然气度类似,但明眼人一瞧便知,凌董有一种隐藏的犀利和霸气,就像一柄封藏的宝剑,一经开封,仍然笑傲沙场。

陈越之笑问:“凌董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凌董扬眉,“是和朋友一起,不妨碍你们了,我先行一步。”

他转身前的一瞥,眼里似有火光。夏初恋心惊肉跳,望着他的背影愣愣出神,那身板刚毅得似乎过分用力。他什么时候回苏城的?果然,他不会再找她,这次偶遇,真的是意外。

饭后,她迫不及待地逃离,回家窝在床上黯然神伤。

看见那一幕,凌董一定误会了,可是,她和他早已“分手”,误会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那么疼……

手机响起,是凌董。

静默中,她听见电话中轻缓的呼吸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脑中闪过一丝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我很失望。”淡至无痕的话音,在她心中掀起巨浪。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这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找我……”越是急切,越是心慌,越是说不清。

“你好好休息。”嗓音和缓,他绝望地收线。

泪水滑落,夏初恋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伤心,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她真的喜欢凌董,一个只有过两次亲密接触的男人。他从未送给她礼物,也不像陈越之那么体贴温柔,然而,爱情就是这么微妙、这么奇妙,汹涌袭来的时候,让人无法抵挡。

她爱他并不年轻的肌肤,爱他睿智有神的双眼,爱他皱纹掩藏下的犀利和果断,爱他几十年风雨磨砺出来的伟岸风范。

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就是这样毫无预警地喜欢上他。

不是不可以喜欢,而是,她过早地透支了“喜欢”的资格——脚踩两只船的恶果,理该品尝。

想从容地幸福,却发现灵魂早已被掏空。

我用柔情,换你今晚的怜惜

“咖啡,还是白开水?”

“白开水,谢谢。”

坐在沙发上,季晓岚的目光追随着高峻。室外寒风呼啸,屋里暖气热身,他上穿纯白针织外套,下穿蓝色牛仔裤,休闲居家,清爽利落。

他递给她一杯白开水,“小心烫。”

她笑着接过,双手抱着杯子,像是取暖。进门不久,手脚渐渐暖和,却克制不住地发颤,是因为那大胆的念头。

她被自己想要付诸行动的念头吓住了。

可是,她觉得有必要为M2做一点事,虽然很有可能自取其辱,但她必须克制住那不断涌上脑门的念头——打退堂鼓。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高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其实……也没什么事,”季晓岚心虚地说,忐忑地瞧他一眼,“我想知道,为什么要解约,你可以跟我说真正的原因吗?”

“晓岚,你这是为难我。”他的手搁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敲击,“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商业秘密,不过我答应过大股东,不会透露。”

“我知道……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的。”她喝了一口烫人的开水,鼓起勇气,“不止你们提出解约,‘乐活时尚汇’也提出解约,也是原因不明,但我不能看着M2垮掉……如果这两个项目都解约,M2就会关门……我只能来找你,如果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也许我们会想出办法挽救。”

“M2垮掉,你虽然失去了一份工作,但也可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是不是?”他不假思索地说。

“这样吧,我公司需要你这种专业水准的设计师,如果你不嫌弃,随时可以来上班。”

“高总,你不明白,我不能看着亲手创立的M2毁了……”她突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这个时候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了,“高总,不瞒你说,M2是夏初恋、宋词和我三人的事业,老板就是我们三个,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才有这样的业绩,我们不能看着这一切毁在自己的手里……”

“原来如此,巾帼不让须眉,所谓英雄莫问出处,成功不分男女。”高峻微微抿唇,目露赞许,“那之前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我们担心你们知道M2是我们三个创立的,会质疑我们的水平和公司的实力规模,这样反而不利于M2的发展。”

“理解,其实,我个人很佩服你们的勇气和专业水准。”

“谢谢。现在的情况,你也了解,是大股东要求解约的吗?大股东到底不满意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解约?”季晓岚越说越激动,“高总,你能不能安排我们和大股东见面谈谈?”

高峻坐过来,轻按她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喝了一大口水。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脸上净是无奈,“不是我不想帮你,我想大股东已经有属意的合作公司。”

“难道大股东根本不在乎你的意见吗?你也是有股份的嘛。”

“对不起。”见他面色突变,她低下头,歉意地说。

“没关系。”

“这么说,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她的心一分分地冷下去。

“也不能这么说。”他的话音中似有一丁点儿的希望。

心灰意冷中,她忽然见到曙光,“怎么说?你有办法?”

他的神色异乎寻常的沉静,片刻后叹一声,“解铃还须系铃人。”

季晓岚一喜,又摸不着头脑,“系铃人是谁?大股东吗?”

“其实你不用担心,你们汪总会处理的,汪总找过我和大股东。”

“我知道……可是汪总只是名义上的老板,我们三个才是真正的老板,不是孩子的亲妈不知道疼啊。”

“我明白,这种事确实不好解决。”高峻目色深沉,“这个世界原本就很怪异,到处都可以见到强权的影子,一不小心就会遇上不可理喻的人,或者那些神经质的人会自动找上门,不把你推进火坑烧个干净就不罢休。”

她想弄懂他的话,想揪出一些有用的字句,可是他的话晦涩难懂,并没有什么鲜明的指向性。

季晓岚嗔怒,“高总,这个时侯还玩哲学。”

他安慰的话温润如雨,“放松一点,你也不用太担心,也许过几天就会柳暗花明。”

她往后一靠,幽幽道:“我没办法不担心,已经失眠几个晚上了。”

她的话中浸染着鼻音,高峻看见她的漆黑大眼含着热泪,盈盈欲坠……

他心生恻隐,目光情不自禁地温柔起来。

一时沉默,安静中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

过了半晌,他说:“不要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了。”

他的声音失了惯常的冷静,显得不知所措。

泪水滑落,她探过身子去拿靠他那边的纸巾,他拉住她的手臂,取了几张纸巾为她擦泪。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对待一个丢了洋娃娃的小女孩,怜惜而呵护。

泪水渐止,季晓岚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温柔和清朗,看见他眼中悲伤的自己,脸颊渐渐烫起来,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

一不做二不休,她扑入他的怀中,搂住他的脖颈。

他的身体很僵硬,之后,她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相拥的感觉如此亲密,陌生而甜蜜,她确信自己是喜欢他的,可是要她主动,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为了M2,她不会这样放任自己。

她被他推开,心一横,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吻住他的唇。她柔柔地碰触着他,感觉他已彻底僵化,也许被是她彪悍的举动吓到了吧。

自作多情一次就够,季晓岚挫败极了,就此撤退,不及防被他抱住。

接下来,他的吻正如他的行事作风,温润而缜密,他的手不安分地扯着她的衣服……不知道怎么搞的,她丧失理智似的纠缠他,不费多少工夫,沙发上的两人裸身相对。

当他和她融合在一起的时候,他低呼一声,欲念充满双眼,大大迥异于平常温文的个性。她猛然想起,她对他根本不熟悉,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可是,她真的喜欢他,也相信他对自己有好感,更相信他是一个好人。她自动送上门,只要他接受了,就会明白她此举的目的,但他不会戳破她,而且会帮她。

她有90%的把握。

真相呼之欲出

“宋词,我怎么觉得,你总是给我摆鸿门宴。”欧世慕刚刚落座便笑言一句。

“小的怎么敢呢?您是鼎鼎大名的欧总监,我拍马屁还来不及呢。”两个公司正谈解约一事,宋词请他吃饭肯定别有企图,他不可能猜不到。但她并不担心,因为他会这么直白地道出她的意图,说明他并不在意这顿饭的动机不纯。

接近午饭时间,她忽然想起,也许可以从他这裏挖到一些内幕消息。

掌握最新情报,洞悉先机,是谍战和商战中王者制胜的惯常手段。虽然两个地产项目要和M2解约只是非常渺小的生意场小case,也不存在什么先机,但如果获得情报——解约的真正内幕,她们就能够采取比较有效的挽救措施,也许挽回的几率就会大一点。

他喝着热茶,“我知道是鸿门宴,而且是美女摆下的鸿门宴,即使是命丧于此,我也会准时赴约。”

她眼珠一转,“这么说,欧总监是视死如归咯。”

欧世慕摇头失笑,宋词低头点菜。

服务员拿着点菜单离开后,他们聊这聊那的,就是没有说到正事,她故意拖延,他则是故作糊涂,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两人就像相识多年的朋友,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谊,没有任何压力,彼此都觉得很舒服,他明白她,她了解他,或点到即止,或直接言明,或略加嘲笑,或适度调侃,最简单的男女关系,最宜人的情谊。

只是,他的眼中似乎比以前多了一点情绪,她看不懂。

眼见着空腹已有五分饱,宋词觉得是时候回归正题,便说:“欧总监,鸿门宴时间到了,我要问一个深层次的问题咯。”

“宋词,你不能这么对我啊,好歹我一直把你当好女人看待的。”

“又耍我,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好男人的,你不 能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印象。”

“就你贫。”欧世慕无奈地投降。

“其实我想问的,你也猜到了。”一想起解约的事,宋词就满心愁苦,“开盘强销期的成交量非常不错,为什么何总要解约?到底是因为什么?”

“解约这件事,我也不太了解,恐怕我没办法帮你。”

宋词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诚恳的神情中找出说谎的蛛丝马迹,可是,她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虚伪,“你真的不知道吗?”

欧世慕不乐意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赶紧说:“那倒没有,这么看来,只有何总和徐总知道内情,而且何总应该没有公布为什么解约的打算。”

“整个公司也都在说这个事,说法很多,版本很多。”

“其中一个版本的男女主角是不是徐总和晓岚?”

“那当然,这个版本是这么流传的:正因为徐总和季经理的感情纠葛,何总不想项目受到影响,才决定解约的。这版本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信。”他的神色渐渐沉重。

“流言飞语真的很可怕。”宋词轻叹一声,“本想从你这裏挖一些内幕消息,没想到你也不知道,欧总监,还是很感谢你今天来吃这顿鸿门宴。”

“因为摆下鸿门宴的是一位从宋词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你知道的,我对古典美人没有免疫力的。”欧世慕雅痞地笑。

“你善意的恭维,我收了。”她笑。

“对了,有一件事,也许和解约有点关系。”欧世慕看向窗外,目色悠远,“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

“什么事?”宋词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上个星期,我从何总办公室出来,看见一个很时髦的女人来找何总,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就出来了。”他回忆道。

“这个女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样的?”她急切地问。

“很年轻,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下颌和目光是上扬的,很高傲,堂而皇之地走进来,公司里所有的人,她似乎都不放在眼里。”欧世慕尽力描述当日的情形。

“不知道是什么人,找何总什么事。”宋词在脑中寻找他描述的这种女人,隐隐约约的似有这类人的存在,却总也对不上号。

“这个女人来过之后,好像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何总就提出解约。”

“那肯定跟这个女人有关。”

猛然间,宋词的脑海中浮现一张美艳骄纵的脸庞,一个高贵冷傲的女人。

汪凌茜。

对,一定是她搞的鬼。但是,她有这个能力迫使何总和博海的大股东跟M2解约吗?这就是她所说的:我要毁的是,那个也想得到这样东西的人。

没错,汪凌茜要报复,要毁了宋词,毁了M2。

是晴天霹雳,也是当头棒喝,更是雷电交加。这顿饭,宋词再也吃不下去了,她心烦意乱,脑中都是汪凌茜盛怒的表情和尖刻的话语……

欧世慕想送她回公司,她想走一走冷静一下,拒绝了他的好意。

冷风刮面,像刀片划过——生冷地疼。

街口,一辆红色跑车突然刹车,停在她的身旁。车门打开,出来一个回头率300%的年轻女子。

“宋小姐,可以跟你谈谈吗?”她礼貌地问,“如果你想知道解约的真相,就跟我走吧。”

“好。”宋词的灵魂仍然没有归位,鬼使神差地跟她上车,来到一家高级会所。

坐在顶层的落地窗前,宋词清醒了一些,淡淡地说:“你好,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叫易微婉,容易的易,微微的微,婉约的婉。”她自我介绍,声音轻细。

“我认识你。”

见宋词略略点头,易微婉继续说:“冒昧找你,请你不要介意。”

“哦,不会,你说你知道解约的真相,可以告诉我吗?”如今,漂亮而谦和的年轻女子越来越少,宋词对她颇有好感。

“汪敬哲是我堂哥。”易微婉并不急着揭开真相。

“原来如此,幸会。”宋词心中疑惑:堂妹应该是同姓,为什么她姓易?

墨丝如瀑,肤色晶莹。

易微婉的美温婉如玉、清透如冰,玫红的毛衣,纯白的粗呢大衣,简洁的衣饰穿在她身上却有一种非凡的表现力。当故事流遍似水年华,当时光飞过如梦人间,思翩翩、忆绵绵,都市繁华,万丈红尘,随着她的一颦一笑流转退远。

宋词像是鉴赏玉雕一般地盯着她,忽然想起:托物取象意微婉,无论是处事还是为人,只求意在微婉,意态平心,人生微婉。

易微婉被她瞧得不自在,轻轻一笑,“还是开门见山吧,这几个月来,你所发生的事,M2现在的情形,都是因为一个人。”

“是谁?”心中一窒,宋词紧张地问。难道她说的就是汪凌茜?对了,易微婉和汪敬哲是堂兄妹,而汪凌茜和汪敬哲是同姓,很可能是亲兄妹,那么,这三人都是兄妹关系,那么,易微婉所说的应该就是汪凌茜。

“你真的从来没想到过是她吗?”易微婉故意按住不表,俏皮地问。

“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是谁。”宋词也故作全然不知,与她迂回。

“莎罗婷跟缪斯广告签约、‘玫瑰门’事件、徐夫人大闹‘乐活时尚汇’奠基活动现场、激|情视频、时装盛典的反覆、房交会上记者围堵你们、‘乐活时尚汇’开盘庆典夏初恋受伤、前不久夏初恋和陈副总地下恋情曝光、户外广告审批受阻,还有两个地产项目同时提出解约,所有的事,都是她组织专业人才策划出来的。”

很奇怪,易微婉的声音柔若无骨,却令人无法质疑。

真相,无异于惊涛骇浪的侵袭。

怒气烧身,宋词迫切地问:“到底是谁?”

以爱的名义,毁灭

易微婉的笑幽静无痕,“我姐姐,汪凌茜。”

果然是她。

果然是她!

宋词颓败地靠在沙发背上,失魂失神,僵化一般。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汪凌茜呢?除了汪凌茜,还有谁对她深恶痛绝?还有谁有如此强大的关系网策划这么多事?还有谁这么疯狂这么不可理喻?

神秘人根本就不神秘,只是她把汪二小姐忘得一干二净。

易微婉说:“我姐姐是缪斯广告总裁,原来的顾总只是副总。”

汪凌茜的生日派对上,唐适当场拒绝向她求婚,她羞愤交加,又知道他和宋词在一起,于是她将这笔账和所有的怨恨都算在宋词的头上。

当唐适和宋词回到苏城,汪凌茜也来到苏城,聘请私家侦探打探宋词的一切,于是,一个庞大的计划应运而生:她要毁掉宋词、M2传媒、她身边的人——夏初恋和季晓岚!

汪凌茜就是这样一个恐怖的女人,自小骄纵得无法无天、蛮横无礼、个性偏激,如果她的神经走进死胡同,那么没有人可以拉回她。

因此,她动用老爸的政商关系,不惜一切代价要宋词付出一切。

了解宋词等三个姐妹的事业和感情之后,她收购了正寻找买家的缪斯广告,自封总裁、招兵买马,决定在苏城广告界大展宏图。

莎罗婷公司原本要和M2传媒签约,汪凌茜亲自和许总谈,只要和缪斯广告签约,不止广告代理佣金比M2低,而且更有市政资源优势和户外媒体发布优势;如果一定要和M2传媒签约,那就是自寻死路,她会动用一切关系堵截莎罗婷所有广告。

第一炮打响,对她们的打击只是小小意思罢了。“玫瑰门”事件的策划,对宋词的打击也不过是牛刀小试。只要汪凌茜一个电话,再塞点红包,那些媒体无不照办。

徐夫人在“乐活时尚汇”奠基活动现场闹场,是汪凌茜挑拨的。当徐夫人看见那些真实的照片,勃然大怒,本想立即找徐文劲的,汪凌茜及时拉住,极尽蛊惑之能事,为她出谋划策,要季晓岚在公共场合得到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以后再也不敢勾引老徐。徐夫人本就是一个冲动火暴、没头脑没主见的女人,怎么禁得住汪凌茜这般挑唆?

视频事件是意外收获。汪凌茜本想找沈思敏做点文章,却没想到沈思敏有一段火爆的视频。于是,一个震撼的阴谋横空出世。专业人才处理视频是拿手好戏,召集人马在网络上以惊世骇俗的文章围攻、抨击宋词,以此击溃宋词的心理和意志。

逼迫唐适取消时装盛典,汪凌茜意在斩断唐适和宋词的所有联系和瓜葛,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但后来庆典如期进行,是唐适竭力斡旋的结果。

房交会上记者的堵截,那也是小意思罢了。至于“乐活时尚汇”开盘庆典的意外,也是汪凌茜找人闹事的,却没想到会击中夏初恋的额头。而那两个小混混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便诚心道歉,汪凌茜觉得这类流血事件不宜闹大,也就作罢。

不过,汪凌茜怎么会放过夏初恋呢?夏初恋和陈越之地下恋情的曝光,加上XD集团的内幕,演绎成一场轰轰烈烈的“网”事,接着媒体继续追述宋词和季晓岚的“风光事迹”,大做文章,败坏她们的名誉和形象,让她们在苏城臭名昭着,意在置她们于死地,永无翻身之日。

户外广告遭到搁置,其实只要汪凌茜一个电话,葛主任就会照办。

两个地产项目提出解约,也是因为汪凌茜的干涉。本来汪凌茜有意收手,不过,“枫丹·伯爵”开盘庆典那天,宋词打了汪凌茜一巴掌,汪凌茜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乐活时尚汇”成交量不错,但是汪凌茜自然有说服何总的理由,“枫丹·伯爵”也一样,只不过,那个大股东不是别人,正是唐适。

“唐适?”

听着易微婉清浅的叙述,宋词乍然听到这两个字,怔住了。

易微婉略有愕然,“照此看来,你并不知道大股东是唐适。”

宋词苦笑,“他故意隐瞒,我又怎么会知道。”

唐适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如此说来,他有意帮她,却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其实,就算她知道他就是大股东,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姐姐想破坏,她就不缺办法和点子。而且姐姐聘了一个智囊团出谋划策,她会盯死你们,只要你们有任何风吹草动,她就会大做文章。”易微婉叹了一声,声音有些无奈。

“她为我如此大费周章,我很荣幸。”宋词涩然一笑。

“你和唐适的感情,我不是很了解,只是从姐姐的言谈中了解一二。其实,姐姐真的很爱唐适,他们在一起的那阵子,姐姐很开心很幸福,整天笑眯眯的,待人接物由以前的不可理喻变得善解人意,脾气也好了许多。可是,姐姐心高气傲惯了,骄纵成性,只要唐适稍微不如她的意,她就会发脾气,久而久之,唐适就烦了。”易微婉说。

“唐适原本就是一个风流多情的富家公子,回国后交往过的女朋友不计其数,我想他对姐姐也没有多少真心吧。姐姐跟他在一起,总是担心他到处拈花惹草,所以把他管得死死的。唐适是风度翩翩的情场王子,又怎么甘愿被一个女人束缚?”易微婉的目光淡淡的,叙述的语调温柔如水,“没多久,唐适提出分手,可是姐姐那么骄傲,怎么会甘心被唐适抛弃呢?姐姐一哭二闹三上弔,仍然不能让他回心转意。姐姐很绝望,割腕自杀,幸亏我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她纤尘不染的脸上,宋词看见了一种神往,一种对轰轰烈烈爱情的神往。宋词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她那么真切那么渴望的目光,自己又怎么会看错?

易微婉 喜欢谁?也喜欢唐适吗?

易微婉浅浅一笑,“姐姐的爱情太疯狂太霸道太凌厉,令人窒息,我想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受得了吧。虽然姐姐付出所有的爱,可是正是因为毫无保留,才让人无法接受。”

太满的爱,令人害怕;太灼烈的爱,烫伤别人,也会灼伤自己。

唐适,正是汪凌茜一生难以逾越的高峰。如果她能够修身养性,便可领略险峰风光;如果执念偏激疯狂,便有坠入万丈深渊的可能。

也许,每一个人都会遇到一座高峰,就看各人如何攀登、如何逾越,是否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

虽然汪凌茜是头号敌人,宋词竟然觉得她也有可怜之处。一场爱恋,是非难辨、对错难分,飞蛾扑火的勇气和痛心彻骨的爱固然让人敬佩,但是这样只能逼自己挣扎于绝境。大多数的爱情绝境,都是自己人为设置的,可是,真正能够敞开胸怀的,并不多。

“你姐姐说过,她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宋词说。

“姐姐就是太要强,才会这么痛苦。”易微婉的笑意总是那么清远疏淡,“姐姐原以为唐适对你只是玩玩,没想到他跟你交往这么久,所以,对你们的伤害也越来越过分。‘玫瑰门’事件发生后,唐适就知道是姐姐策划的。接着姐姐不甘心,又策划了多起事件。唐适对姐姐说已经跟你分手,警告姐姐不要再搞这些卑鄙无耻的事,否则他会不客气。姐姐觉得这只是唐适的缓兵之计,就要求取消时装盛典,斩断你和唐适的联系。”

“后来为什么时装盛典又如期进行?”宋词问,原来,并不复杂的时装盛典,竟然牵扯到三个人的感情纠葛。

“可能是不想姐姐再伤害你吧,唐适答应取消时装盛典,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反悔了。姐姐知道后很生气,搁置的计划又重新开始。后来,她逼迫高峻跟M2解约。”易微婉墨黑的睫毛闪动如翅,轻盈若飞。

那个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宋词认清唐适的真面目,痛得死去活来,不知不觉地怀孕继而流产……对了,郭志仁找过唐适,唐适知道她流产才反悔的吧,也许是因为愧疚才想着补偿她,让时装盛典如期举行。

宋词苍凉一笑,“唐适从中斡旋,你姐姐不肯罢休,是不是?”

“姐姐几乎丧失了理智,除非唐适答应订婚,否则不会罢休。唐适很无奈,最终答应跟姐姐订婚,订婚的日子定在春节期间。”

“在‘枫丹·伯爵’开盘那天,你姐姐跟我说了订婚的事,不瞒你说,他们订婚与否,我真的不关心,可是你姐姐说我打她,我火了,就顺手打她一巴掌。”

“她多次伤害你,你打她顶多算是回敬。”易微婉顽皮地轻笑,笑声一如破冰清泠,“不过,对姐姐来说,这一巴掌算是奇耻大辱,而且是在那样的公共场合。所以,没过几天,两个项目同时要求解约。”

M2传媒有这样的下场,都是那一巴掌惹的祸,是宋词咎由自取。

现实生活中,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处降落在手中,也不会有毫无关联的厄运砸中你,任何事都会有起因和结果。

这半年来所有稀奇古怪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是,对于宋词来说,太过震惊而觉得难以置信,如此真相,惊心动魄,不是她一时间能够消化的。

一开始,她就很清楚,惹上富家子弟就无法轻易地脱身,然而事与愿违,她抵挡不住唐适的魅力,她一步步地沦陷,直到伤痕累累地转身离开。

起、承、转、合,一个故事从头至尾,不外乎如此。可是当中的悲酸和喜怒,要经历多少才能够到结尾?才能够云开见月明?

易微婉的黑瞳幽幽沉沉,溢出同情的光泽,“即使唐适同意订婚,可是姐姐觉得他喜欢你,姐姐一定不会放过你。”

唐适喜欢我?

宋词收不住讥诮的笑,自嘲道:“唐适对我,只有赤|裸裸的征服,从来没有喜欢,后来……因为他在无意中知道我流产,觉得愧疚,才在你姐姐面前维护我。”

旧事重提,已没有当初的痛与恨,没有当初的情不自禁,只有惘然与平静。

但,一股悲酸感却横溢在心间。

易微婉静雅的脸庞终于兴起讶异之色,“你流产?为什么会流产?”

“房交会那天,为了甩掉那些记者,不小心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怀孕了。”

“我想唐适一定很遗憾。”

“这种花|花|公|子又怎么会遗憾?”宋词耸耸肩,自我调侃,仿佛毫不在意。然而,为了那无缘相见的孩子,她心中那处最柔软的地方突然一痛。但她说,“流产的事,请你不要告诉你姐姐,如果她知道,我想她会更生气。”

“宋词,我很佩服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能够这样若无其事地微笑。”易微婉笑得慧黠而自然,“这种胸襟和对生活积极的态度,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你是佼佼者。”

“我生不如死的时候,你没看见。”宋词歪头一笑,心中万般苦涩。

“我姐姐,确实不如你。”易微婉笑靥纯然,“在伤害面前,你没有低头,没有委屈,没有被打败,而是挺起胸膛去面对、去承受,你看似柔弱,实则很坚强。”

“过奖了,其实,我是倔犟固执。”

“你谦虚了。”

“这个死局,我可以解开吗?”宋词喃喃地问。

最后一次,华丽的放纵

“我希望能解开。”

冬日的阳光很稀薄,在寒风的肆虐下飘摇。透过玻璃照在身上,浅浅的金色,淡淡的暖意。易微婉沐浴在阳光中,透明的光流在她的脸上勾画出秀美的眉目和纤巧的下颌,像是岁月凝固的自然雕饰。静止中,她单纯清爽的微笑会告诉你天地人间的飞花飞雪和光阴的痛楚喜悦。

宋词端起咖啡,浅浅品尝,“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易微婉的话音仿佛月光下静静流淌的小溪,“我不想姐姐这么痛苦,这是我的私心,同时,我也不想你无辜受害。”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以你姐姐的偏执,不会轻易罢手,而以唐适的骄傲,也不会解释太多,那么,就由我来了结。”宋词的目光移向窗外,一个人的目光总不能局限于一个人或者某些人,在适当的时候关注大千世界,会有意外的发现和收获。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懂得。

“如果你愿意,那就最好了。”易微婉欣然一笑,阳光的浸润下,嘴角的柔美弧度令人心醉。

“不,我只是为了自己。”宋词缓缓地说,“不过,我无法保证你姐姐会相信。”

“你放心,我有一个主意,你同意的话,应该可行。不过,如果你喜欢唐适,我就不强人所难。”

“喜欢?”宋词一怔,“如果喜欢过,那是情不自禁;如果受伤过,那是咎由自取。现在,没有什么比M2更重要,爱情或者男人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决意淡忘一切,就要彻底斩断所有的念想,宋词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心软,即使是强迫性地“淡忘”。

易微婉淡淡说来,宋词静静地听,赞成这个行动方案。

最后,宋词问:“可以问一下吗?你和汪总是堂兄妹,为什么你姓‘易’?”

易微婉笑说:“其实我和敬哥哥并不是真正的堂兄妹,敬哥哥和姐姐才是堂兄妹,姐姐的母亲是我姨妈,六岁那年,我来到汪家,成为姨妈的干女儿。”

原来如此。

关系还挺复杂。

第二天,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宋词踏进维多利亚大酒店的大堂,走入电梯,致电唐适,说要见他。

从电梯出来,她被一种荒谬感击中。

这种荒谬感来源于那三夜情以及那若即若离的一个月,来源于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他在她面前所展现的魅力,只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的征服欲。而她就像一个小丑,无论表现好坏,在他眼中只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表演。

所以,她要藉着这个机会,狠狠地讨回“公道”。

董事长办公室,唐适坐在真皮沙发上,看似悠闲,眉目间却有不安之色。

他抬眼看她,示意她坐下,“有什么事吗?”

宋词站在茶几面前,冷冷道:“我只是来跟你说几句话。”

“坐下说,我洗耳恭听。”唐适伸臂邀请。

“不必。”她硬邦邦地说,“唐适,请你竖起耳朵,听清楚了。”

唐适略有惊异,皱眉望她。

犹豫片刻,宋词狠心道:“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么多罪?这半年来,我所遭遇的厄运都是拜你所赐,唐适,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你知道我会出现某个场合,拜托你回避!”

悲愤与怨念交加,她的表情已经到位了。

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因为你,我被你的未婚妻视为情敌;因为你,我就要一次次地受伤;因为你,我一手创办的事业就要毁掉;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唐适,你曾经做过什么,老天爷知道,我也知道,征服欲嘛,你从未喜欢过我,却把我玩弄于掌心……我承认是我自己愚蠢,可是,你的征服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不需要假惺惺地表现出一副普度众生的深沉表情,不需要为我斡旋甚至维护我,因为那不需要,而且只会让我更加恶心。

“如果你是因为愧疚,我想那根本没必要。因为你的愧疚,我就要遭受到更多的伤害,你只要离我远远的,我就会很感激你。”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宋词喉咙发干,却觉得无比快意。

字字如火,句句控诉,道尽所有。

唐适面无表情,身体如雕像,僵立不动。

眼神越发凌厉,宋词继续说:“你对我的伤害已经造成,也已经过去,我都不记得了,你也不需要耿耿于怀。如果你想帮我,就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如果停止对我的维护,你的未婚妻自然就会罢手。你有你的家族事业,我也有我的目标,两个完全在不同世界的人,就应该分道扬镳。我和你,从这个时刻开始,再无任何瓜葛。”

嗓音冷酷,这样的发泄,酣畅淋漓,实在过瘾。

最后,她以更加仇恨的腔调说:“就算我求你,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照我的话做。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也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话。”

一字一顿,话音里充满了决绝的意味。

宋词转身奔出办公室,快速离开酒店。

走在寒风呜咽的街上,她意识到,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发自肺腑。

一切的一切,需要一个了断,希望唐适能够体会到她的话中深意。

那股兴奋退去之后,一股酸意猛然涌上眉间,紧接着在心中澎湃。

她以这样绝烈的方式,斩断她与他之间所有可能的关联,驱逐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她对他的念想,从此,她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和心动。

如此了结,很好,很好!

而暂避内间的汪凌茜和易微婉,肯定听得一清二楚。这是易微婉的安排,事先她们来找唐适谈地产项目,宋词适时前来,她们就暂避,汪凌茜顺理成章地听到宋词这番恩断义绝的话,预期能够打开这个死局。

当夏初恋和季晓岚知道这一切都来自于唐适的未婚妻,惊讶之余自然气愤不已,但是又能如何呢?只希望汪凌茜可以罢手。

两天之后,汪敬哲告诉她们,两个地产项目继续合作。

一周之后,汪敬哲属意的十八块户外媒体签署转让协议,汪凌茜自动降价25%让给M2传媒。

紧接着又传来捷报,市区两处商业中心要安装四面大屏幕,汪敬哲已经谈妥广告代理权,后日就可以签约。

至此,M2传媒大获全胜,业绩蒸蒸日上。

元旦前夕,庆功宴摆在凯悦大饭店,席间群情激昂。宴毕,汪敬哲提议K歌,于是全体人员移师歌城——欢庆2009年的到来和预祝M2在新的一年里大展宏图。

十二点已过,一帮年轻人越闹越兴奋,大有通宵之意。宋词从洗手间出来,信步来到大厅,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这个喜剧结局,一定是易微婉在汪凌茜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出了不少力。宋词很满意,却不觉得开心和轻松,只觉得怅然。

“这儿挺冷的,你嫌包间里热吗?”汪敬哲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正要过去呢,汪总怎么也出来了?”她微牵嘴角。

“我来抓你回去受刑,大家那么高兴,你一个人在这裏做什么?伤春悲秋吗?”

“汪总,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汪凌茜策划了这么多事?”

汪敬哲略有惊异,“都过去了,就不要去想了。”

宋词真挚地说:“谢谢你,汪总,你为M2做过的一切,我们三人会铭记于心。”

“我这个堂妹行事偏激,我不会再让她乱来的。”

“如果她决定乱来,我想没人可以阻止她。”

“我有办法可以阻止她,就是不想伤害她,毕竟她是我堂妹。”

“易微婉和汪凌茜真的很不一样,一个让人欣赏敬佩,一个让人不敢靠近。”

“名义上,婉儿是汪家三小姐,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的名字是她脾气个性的真实写照。”汪敬哲的面颊滑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婉儿六岁进府,我们几个孩子一起玩耍,她总是跟在我后面,应该说,她和我的感情比茜儿还好。”

听此一席话,宋词忽然想起,易微婉那种对轰轰烈烈的爱情的神往与渴望,她神往的对象,真的是唐适吗?

她说:“汪总,你和唐适早就相识了吧。”

他点头,“唐适和茜儿交往的时候,在府里见过两次,聊过几句,不过不算熟悉。”

难怪!“凤舞夜宵”顶级VIP包厢“天堂”,汪敬哲和唐适都那么怪异,两人之间好像有火星迸溅,却又看不见两人的交战。原来如此。

也许,汪敬哲看不惯唐适的风流狂妄;也许,唐适对汪敬哲的假正经嗤之以鼻。真相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世界很大,也很小,茫茫人海中,他们这几个人,因为某种缘分、某种特定的关系而聚在一起,发生了很多很多事。纠纠葛葛,到最后,他们都累了,只希望,好聚好散。

从此不再相见。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要有个了断。

一天,宋词和夏初恋一起下班,走到街上准备乘公交车,夏初恋突然停住脚步,怔怔地望着右前方。宋词疑惑地望过去,一辆私家车停在道旁,后车座上的那个男人缓缓地转过脸去,紧接着,车子启动,疾驰离去。

仅凭侧脸,宋词也认得出,那男人是凌董。

她看见,夏初恋双眸湿润,神色悲伤。

她恍然明白,这一次,夏初恋真的动了心、动了情。

和吴天天分手后,夏初恋游戏人间,男性|伴|侣一个接一个,却从未动情。如此“放浪形骸”,只不过是害怕再一次的伤害。她虚情假意的表情背后,又何尝不想拥有一份真挚的感情,一个真心呵护她、怜惜她的男人?

虽然和凌董交往不久,可是,碰巧的,凌董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呵护她、怜惜她,因此,夏初恋坚固的心防就这样轻易地被他攻陷。

如此简单。

在情场上叱咤风云的夏初恋,又怎么会轻易地被打败?

痛定思痛之后,她坦然接受这样的结局,以自由女神的姿势,对她们说:“我们要像战士一样,手中擎着钞票,脚下踏着男人的身体,鄙视地看着他们!”

而季晓岚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她喜欢他,就当做是迈入三十岁大关之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她没有联系过高峻,他也没有找过她,那一夜似乎只是一场美梦。然而,大梦一场,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并没有什么不好。

年关前,M2传媒受到市政部门的邀请,竞标一本旅游杂志的代理权。

是这样的,苏城市政府打算整合江南水乡旅游资源、弘扬千年文化底蕴,做一本以江南水乡旅游为主要内容的杂志。目前,只有琳达广告和缪斯广告参与。

M2传媒精英自然全力以赴,不过,旅游杂志最终花落谁家,要在春节后才决定。

除夕夜,临近十二点,宋词正要关机睡觉,铃声突兀地响起。

唐适。

犹豫半晌,她接通电话,却没有声音。

空寂、漫长。

良久,耳畔传来他沉得喑哑的话音,“那天你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吗?”

“是真心话。”她脱口而出,却有点后悔,眉骨酸涩。

“我明白了。”静音片刻,才又传来他僵硬而克制的声音,“谢谢你接了这个电话,对了,正月初八,我订婚。”

“恭喜。”宋词果断地掐断电流,有泪悄然滑落,心在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