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南柯一梦

正文卷

十月怀胎,慕容沅却在怀胎七月上头不慎摔倒,导致“早产”,然后生下一个可爱女儿。姬暮年给女儿起了名字,叫做“永乐”,希望一切平安顺利,自己和妻女永远快快乐乐。

满月那天,姬夫人悄悄找了儿子说话,“永乐怎么会是七月生产的?”她有点吞吞吐吐的,迟疑道:“孩子怎么会早产了?而且说是七月早产,实际上算算日子,连七个月都不到呢。”

“母亲!”姬暮年沉下脸来,做出一副被冒犯的神色,“成亲以后阿沅一直呆在公主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清清白白的,这种猜疑的话莫要再说了。儿子不是说过了,她是清清白白的,儿子亲自为她诊出喜脉,早产只是意外,断然没有别的意外之事。”

姬夫人忙道:“是是是,我也只是担心……既然你肯定没事,那就没事。”

姬暮年心裏十分愧疚,自己对母亲撒了谎,还喝斥了她,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母亲心裏就会有疑惑,继而生出别的麻烦,只能如此了。

但愿永乐以后长得像她,不像那个人。

只有这样,才能让永乐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姬暮年回了院子,见慕容沅静静站在门口眺望,不由急步上前,“你才出月子,还是要当心一些才是,快回去,别在外面招了风。”

慕容沅由着他牵了手,往里走,然后一直欲言又止。

“怎么了?”姬暮年敏锐的发现了她的迟疑。

慕容沅手里的帕子扭成一团儿,低声道:“刚才姬夫人是不是找你了?是不是,因为永乐早产的事,让你为难了。”心裏闪过一阵愧疚。

“没事。”姬暮年知道她冰雪聪明瞒不过,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道:“只要你和我都不松口,别人猜疑也没用,母亲那边我已经劝解过了,也没有问题。”温声安慰,“你不要胡思乱想的,好好养身子就行。”

“暮年,谢谢你。”慕容沅抬起眼眸,闪着感动的光芒,认真说道:“从前你说不愿意看到我受伤害,会让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的,其实我还有点不相信,直到今天总算是相信了。”声音温柔,“暮年,我欠你的,会用一生来偿还你。”

姬暮年微笑坐在旁边,安抚她道:“阿沅,你永远是我的妻子。”

自此以后,小夫妻恩爱更胜从前时光。

而在慕容沅出了月子之后,姬暮年就开始忙碌起来,因为……距离当初国破家亡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因为之前的一系列变故,傅如晦已经死去,不会再投靠西羌作乱,睿王没有领兵打仗,也没有分封雍州。但是外省还有长沙王这个隐患,京城有慕容钰,以及将来端木雍容会投靠燕国,这些亡国的因素都要统统解决掉。

这样的话,东羌和西羌就不会一起围攻燕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只要燕国不乱,端木雍容就不会和慕容沅有交集,她更不会去往东羌,和宇文极的缘分也就断了。

姬暮年好几个月里裡外外的周旋,没日没夜的操劳,但却值得,毕竟一切皆大欢喜。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转眼,永乐都已经六岁了。

“娘,我要穿和你一样的湘水裙。”花蝴蝶一样的小姑娘扑了进来,在母亲身边撒娇,“要桃红色的,上面要绣樱桃花样子,还要有小绿叶子,对了,对了,还要用金线串上珍珠,全都绣在上面。”

慕容沅爱怜的看着女儿,笑道:“你还小,哪里穿得了那么复杂的裙子?不够高呢。”又哄她道:“等你再长高一点,母亲给你做好看的鞋子好不好?”

“不嘛。”永乐梳着双丫圆髻,一左一右,用粉色缎带束住,好似顶了两个胖胖的小包子,下面散发分开,左右两路软软的服帖垂下。青丝乌黑如墨,衬得一张小脸宛若甜白瓷一般,说不尽的玉雪可人。

姬暮年看着女儿,仿佛看到了当年只得六岁的小妻子,简直一模一样。

隐隐的,心裏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这一生开始的莫名其妙,周围的人也带着某种不真实,特别是一切都朝着自己的期望发展,美好的近乎虚假。

难道这只是自己的一个迷梦吗?如果是……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一年后,慕容沅为姬暮年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永宁。

姬夫人高兴道:“这可是咱们姬家二房的头一个男丁啊。”当即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块家传的平安金锁,“暮年小的时候还戴过呢。”

慕容沅接了金锁,笑吟吟放在儿子的襁褓旁边,笑道:“我替永宁谢谢祖母,有了这块金锁保佑,必定长得和他爹一样体贴懂事。”

姬暮年看着襁褓里的儿子,小粉团儿似的,心中是说不出的欣喜和激动,这是自己和她的共同孕育的孩子,属于彼此的。

永乐伸出白白|嫩嫩的小胳膊,戳了戳弟弟的脸蛋儿,惊讶道:“啊呀,好|嫩好滑就跟水豆腐一样。”她嘟着嘴,缠着母亲问道:“我小的时候和弟弟一样吗?”

慕容沅好笑道:“是呀,当然是一样了。”伸手捏捏她的小脸颊,粉嘟嘟的,“现在也和水豆腐一样,又嫩又滑。”

永乐小声抱怨,“还是没有弟弟的滑。”

慕容沅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你长大了呀,再说了,永乐又乖巧又懂事,娘亲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的。”

姬暮年在旁边看着妻子、儿子和女儿,感到一片温馨安宁。

妻子和儿子就不必说了,是自己一生的挚爱。而永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但是为人乖巧、听话,长得又像极了妻子,自己也是很喜爱的。

如果能过一辈子这样安宁平静就好了。

此后的日子,果然一如姬暮年期望的那样。

燕国一直太平无事,在武帝驾崩后,靖惠太子登基成为了新帝,慕容沅被加封沁水长公主,——没有国破家亡,没有那些痛心的爱恨情仇。

自己和妻子、儿女们一起生活,平安喜乐。

光阴一晃,又是十年过去。

因为慕容沅说了,女儿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轻松自在,不想让永乐早嫁,所以一直拖到女儿十七岁,才把她给嫁出去。也不让嫁远,怕远了娘家人看不见,女儿受了委屈没地方诉苦,因而就嫁在了京城。

这一天,是永乐三朝回门的大喜日子。

公主府早就已经张灯挂彩的准备,迎接姑奶奶和新姑爷,下人们都得了红包,中午晚上还有好菜好饭等着,一个个喜气盈腮的。

新人一到,鞭炮顿时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

永乐穿了一身茜红色的新妇装束,挽了妇人头,已经从亭亭玉女的少女,变成了温婉妩媚的小少妇。新姑爷姓梁景钰,是当今吏部尚书的家的长房长孙,今年十九岁,生得温文尔雅、一表人才,礼数也是十分周到。

一进门,就嘴甜的“岳父、岳母”喊个不停。

姬暮年性子偏于冷淡,见小辈热络,只是微微一笑。

慕容沅却是明朗的性子,加上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留了梁景钰,一叠声的问长问短,“永乐自小有些拧脾气的,她若是犯拧,景钰你都担待一些,受了委屈,自管来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永乐听了不依,扯着母亲的袖子撒娇道:“娘,哪有你这样埋汰自己女儿的?”

梁景钰在旁边笑道:“岳母放心,永乐性子温婉又贤淑,说话也客气,我们俩连脸都没有红过,断然不会吵架的。”又道:“再说了,便是真的有什么口角之争,我一个大男人,岂能跟妻子认真计较?自然是要多体贴她的。”

永乐抿嘴一笑,“谅你也不敢。”

永宁今年十岁了,插嘴道:“姐姐不老成,姐夫才说你贤淑呢。”

“行啦。”永乐伸手去拧弟弟的脸,“还敢当着人说你姐姐的不是,几天不见,胆子肥了啊。”笑着恐吓他道:“回头让母亲给你找一个凶巴巴的媳妇,有你受的。”

永宁急了,跳脚道:“我不要凶巴巴的媳妇儿!”

惹得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永乐和梁景钰是金童玉女一般的人物,嘴又甜,一直在慕容沅跟前凑趣,再加上永宁这个活宝,除了吃饭的功夫,一直都是欢声笑语不断。

到了下午,慕容沅送走了女儿女婿,与姬暮年一起回了房,私下说道:“看着新姑爷和气体贴,对永乐好,我的心裏总算踏实下来,现在就等永乐的好消息了。”

像是预言一般,隔了三个月,梁家那边便传来一个大好消息,永乐怀孕了。

慕容沅让人准备了贺礼送过去,忙了一天,拉着姬暮年诉苦道:“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一转眼,女儿都要做娘了。”

“是啊。”姬暮年将她搂在怀里,爱怜的抚摸着她那乌云一般的青丝,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心下再次生出疑惑,——时间似乎过得太快了一些。

为什么,自己只记得一些要紧的片段?其他都是一晃而过。

姬暮年的脑子隐隐作痛,仿佛要想起什么来,但是脑子里却有一道屏障,不允许自己去深想,想得深了,便开始针扎一般的剧烈疼痛。

罢了,不去想了。

哪怕这只是一个梦呢?也是好的。

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在这种似梦非梦、似真非真的感觉中,姬暮年感受着妻儿相伴的温馨,弥补着那些从前的遗憾,除了时间过得特别快,记忆不清楚意外,一切都很好。

到了年底,永乐生了一对龙凤双胞胎。

她在梁家一直过得很好,孩子也很好,时常带着孩子们来到公主府做客,让整个家都热闹起来。一天天的,孩子们慢慢的长大了,而他们的小舅舅永宁,也慢慢长成一个翩翩美少年,过了几年,便很快到了说亲的年纪。

永宁娶了一个姓衞的姑娘。衞氏是京城勋贵忠勇伯家的小姐,十六岁,因为是长房长孙女,性子被教导的十分端庄大方,对公婆孝敬周到。

慕容沅十分喜欢这个儿媳妇,不管是人前,还是仁厚,都时常夸道:“嫁了永乐以后,我这心裏整天空荡荡的,现在添了衞氏,就好像女儿又回来了一样。”

姬暮年听了笑道:“再没有比你们更和睦的婆媳了。”然后又道:“孩子们都大了,让他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咱们也该轻省一些,过点自己日子。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瞧着后院的梅花开得很好,雪也晴,不如咱们一起去赏梅煮雪,喝点儿茶。”

慕容沅嫣然一笑,“夫君有命,焉敢不从?”

姬暮年笑了笑,亲自去给她拿了一个大红羽纱的披风,连兜帽一起带上,再让丫头捧了一个手炉,裹得严严实实的方才出门。

到了后院,果然一片冰雪红梅的迷人景象。

白雪皑皑,红梅初绽,慕容沅坐在梅花树前人比花娇,丫头们在跟前煮雪,姬暮年看着这一副贵妇赏梅图,轻轻的抚起了琴。“叮……”的一声,琴音切切嘈嘈,宛若珠玉落盘一般清脆,缓缓萦绕在冰雪红梅中间,令人心神愉悦。

“暮年……”慕容沅抬手指向白茫茫的天空,“你看,又下雪了。”

“是啊。”姬暮年停止了弹琴,走到妻子身边,扶着她,一起走到一簇红艳艳的梅花前面,看着纷纷扬扬的落雪,赏着红梅。

岁月静好无声。

这原本是十分美好的,可是姬暮年的心裏却涌起淡淡伤感,他勾起嘴角,感受着怀里不真实的柔软和温暖,在头疼欲裂中,隐隐想起猜到了一点什么。

罢了,不要去想了。

“那边有一支红梅特别漂亮。”慕容沅玉手纤纤,遥指一处,然后拉着丈夫的袖子走了过去,她踮起脚尖还是够不着,回头嫣然一笑,“暮年,你替我折下来罢。”

“你退后,别让雪花打在你的身上。”姬暮年自然而然的说出这一句,心头却是忽地一紧,她……应该不会生病,自己这份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心裏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而是折了梅花,抖了雪,然后才放到妻子手里,“喜欢吗?”

“喜欢的。”慕容沅掐了上面小小的一朵,递给他,“你给我戴在鬓角上,左边一点儿,陪着那只珍珠长簪一起,衬起来才好看。”

姬暮年微笑着,将红梅簪在了她的云鬓之间,赞道:“很好看。”

慕容沅莞尔一笑,“你呀,最真甜。”像是一时调皮性起,又掐了一朵,嘴裏笑盈盈说道:“别动,名花配名士别样风流,我给你也戴一朵。”

姬暮年低了一点头,由得她,夫妻两人亲密无限。

“爹,娘。”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传来。

姬暮年和慕容沅一起回头,看见永宁和衞氏小夫妻两个,并肩一起,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一副颇为恩爱缠绵的模样。皑皑白雪里,永宁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锦缎长袍,衞氏杏黄色的上衣,月白色的袄裙,因为身量纤细,看起来仍是弱柳扶风的模样。

“是不是穿得少了一些?”慕容沅没问儿子,反倒先问起儿媳衞氏,在她的胳膊上捏了捏,微笑道:“不算少,是你太瘦了。”

衞氏温柔笑道:“多谢娘关心,儿媳回去多吃一点。”

永宁嗷嗷叫,“娘,你有了儿媳,就心疼儿子了。”

“行了,少装样儿。”慕容沅拍了儿子一下,“你一个大小伙子,身体壮的跟头牛犊子似的,担心你做什么?”嘴裏这么说着,到底还是严严实实打量了一番,确认儿子穿戴整齐,方才撂下。

衞氏又道:“儿媳给娘做一顶兔毛风帽,快收针了,回头拿去让娘试试。”说着,瞅见了公婆头上的梅花,不由讶然,“这是……”

永宁也瞧见了,抚掌笑道:“爹,娘,你们两个可真会找乐子呀。”转身跑去红梅深处掐了两朵红梅,给自己戴了一朵,又执意给衞氏也戴了一朵,闹得衞氏这个年轻的新媳妇害羞不已,脸都红了。

姬暮年微笑不语,静静看着。

“走,那边的茶该煮好了。”慕容沅招呼儿子儿媳过去,顺便拉着丈夫,然后一面喝茶,一面问道:“你们俩怎么想着过来梅园了?天怪冷的。”

衞氏是儿媳,不敢跟公公婆婆和丈夫一起坐,被慕容沅劝了好几次,才在小杌子上斜坐了。听得婆婆文化,歉意了笑了一句,“忘了说正事儿。”她道:“原是我们过来给娘请安,顺便问一下,今年过年到底该怎么安排。”

“不用问。”慕容沅摆了摆手,微笑道:“我一向懒得操心这些,你来了,正好有个人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既然说了让你做主,家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安排就是,或者不清楚的,问一下几个老成的管事妈妈。”

姬暮年在旁边看着,妻子和儿媳商讨过年的事儿,自己是公爹,不便久留,听了几句闲话之后,便招呼儿子去了旁边。但却没有跟儿子家常里短,因为……说了,也是无益,说了也是自言自语。

这只不过是一个……

“爹。”永平在旁边站着,指着琴,“你的琴可弹得真好。什么时候得空,也教教儿子,学一手,好在朋友们面前露露脸啊。”

“没问题。”姬暮年微笑答应了,心中苦笑更甚,如果自己真的有一个儿子的话,又怎么会疏忽他的琴棋书画?十几年的相处,又如何会感觉这般陌生?一切不攻自破,但是自己却宁愿自欺欺人,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到了年根儿,衞氏操持庶务十分妥当,里裡外外都安排好了,公主府内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一切顺顺当当。

乍暖还寒,到了三月里天气暖和的时候,衞氏有喜了。

慕容沅得到了这个消息以后,高兴道:“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回头让人给婆婆那边送个消息,她知道了,肯定欢喜的不得了。”一面说着,抬眸看向自己的丈夫,“暮年你不高兴吗?怎地闷闷的。”

“高兴,我很高兴。”姬暮年搂紧了她,不愿去戳破那轻薄的一层纸,而是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柔声道:“阿沅,只要你能在我的身边,……就好。”

——哪怕是在梦里,也很好。

此后的姬暮年的人生一切顺利,顺利的不像话。

衞氏头一胎便生了儿子,隔了一年,又生下了第二个儿子,第五年上头,再添了一对双胞胎的女儿。公主府里一下子多了四个小孩儿,每天早上过来给祖父祖母请安的时候,热热闹闹的,永远都是欢声笑语一片。

再后来,小辈们也都渐渐长大了。

姬暮年在朝堂上的官职,也从四品太常寺少卿,一直做到了正二品的中书令,还被皇帝加封了正一品的太傅之衔,真可谓是平步青云。

仕途顺利,夫妻恩爱,儿孙孝顺成器,人生没有任何遗憾。

就这样,姬暮年从青年走到了中年,从中年来到了晚年,两个孙子都娶了媳妇,两个孙女也都嫁了出去,自己和慕容沅也靡靡老矣。

她,病倒了,终于要走在前头了。

弥留之际,慕容沅虚弱的躺在大床上,拉着姬暮年的手,轻声细语,“暮年,我这一辈子和你恩爱非常,生了一双好儿女,得了几个乖巧孙子孙女,儿媳孙媳们也是孝顺体贴,便是走了,也是欢欢喜喜的。”她的泪缓缓划下,“你不要为我感到难过。”

“好,我不难过。”姬暮年坐在床边安抚她,微笑着,在心裏轻声道:“阿沅,你还活着,按理说我不应该感到难过的,可是……我的心却好像更痛了。”

因为……这一切都不属于自己啊。

永乐和永宁伏在床前流泪,喊着母亲,衞氏在周围忙碌的招呼着,两个孙子和年轻孙媳妇也围在床前,就连孙女和孙女婿都赶了过来。

“你们都要好好儿的,别挂念我。”慕容沅怜爱的看向儿孙们,光彩从她脸上一分分的褪去,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喊了一声,“暮年,珍重……”

姬暮年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一点点消失的体温,心痛难当。

——阿沅,珍重。

在一片哭声之中,姬暮年深深的看了心爱之人最后一眼,他站了起来,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掌,朝着自己的额头狠狠击打过去!耳畔响起众人的惊呼声,以及永乐和永宁的尖叫声,“爹!你在做什么啊……”

别了,阿沅、永乐、永宁……

下一瞬,画面破碎,姬暮年猛地从梦境之中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周遭自己房间熟悉的画面,——不在公主府,还是在姬家二房的院子里,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没有她,没有永乐,没有永宁,也没有那些虚构的儿孙们,自己还是孤身一人。

果然,一切只是个梦。

姬暮年满心说不出的苦涩和难过,缓缓下了床,他走到香炉前面,将那支偶然得来的“南柯香”给掐灭了。当时那个道士是怎么说的?说是,“此香可入梦,但凡人生种种不平事,梦中皆会变得一切顺遂,梦随主愿。”

也就是说,做梦的人期望什么就会梦到什么。

所以和她成亲,和她生儿育女,陪她走完人生的旅程,就是自己的期望吧?此刻醒了细细回想,心裏除了伤感之外,竟然有一种淡淡的满足。

就算是自欺欺人,把在现实中不能实现的期望,在梦中过一遍,也不错。

姬暮年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走出门外。

今日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几乎看不到一丝云彩,好似一面巨大的蓝色镜子,倒映着人世苍生。往东面看去,在那边蓝天之下是东羌的领土,她……已经是东羌皇后了。

“阿沅。”姬暮年在心中轻声叹息,“我和你终究是有缘无分,也只能在梦中和你做一世夫妻,在梦中和你生儿育女、恩爱白头,只是一个梦而已。”

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