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再见棠煜

正文卷

凝望,也只是瞬间,是刹那。

今夜,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凝缩成了一个点,只是在这个点上发生的事太快,快得叫人措手不及。

“放箭。一个不留。”听见了路公公的怒喊。

眼睛,看到皇宫殿顶出现了无数的弓箭手,逼喊过来的太监也手持着弓箭对着我们,下一刻,箭势如雨,数以万计的箭射向我,皇帝,棠煜。

皇帝的手再次抬起。

然而,没有人会想到,会这样。

瞳孔陡然缩变,我喃喃:“不,不要,不要啊。”

棠煜冲了过来,将我与皇帝紧紧的抱在怀中,挡住了所有的箭,也挡住了皇帝的手势。

听见了箭刺入肌肤的声音。

看见棠煜吐出了血。

瞳孔再次紧缩,我睁大了眼,眼中是棠煜温柔的笑,气若游丝带着无限眷恋的声音:“恩恩,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只有在他的怀里,你才最安全,才,才会幸福。”

“不,棠煜,不。”张合着嘴,竟没有声音发出。

“杀。”是皇帝薄寒冷入骨底的喊声。

喊声一落,景临带着无数披着银白铠甲的御林军凭空而降,只一个动作惨叫声四起,顷刻而已,尸体堆积如山。

什么都听不见,目光只恐惧的望着怀中的棠煜。

我发不出声音,想叫他,想叫他的名字,可发不出声音。

死死的抱着他。

“恩恩,别怕。”每说一个字,他的嘴角流出更多的血。

想叫他不要说话了,留着力气等御医,声音像是凭空消失了。

带血的手抚上我脸颊:“我给不了你的东西,他能给,这个世上,也只有他能给你所要的东西,恩恩,要好好的活下去。”

摇头,使劲的摇头,我要的人只有他,只有他啊。

不要这样对我,棠煜,不要——

“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了,一个朴实,单纯的笑,是我这辈子从没有得到过的。”棠煜的声音已轻不可闻,目光里的柔情却是越发浓郁:“给了我温暖的感觉,是我最为渴望的感觉。”

想对他笑,再给他一个温暖的笑,怎么也笑不出来。

眼中全都是他身上的血,一个劲的往外冒。

“别说了,棠煜,不要再说了,我带你去看大夫。”声音还是发不出来,只嘴一张一合着。

想要抱起他,抱不动。

我的手无措的放在他身上,那么多血……怎么会这么多血啊。

“好,好好活,活下去,连同我的一……”声音断了。

世界静悄悄的。

“棠煜,说话。”有声音了,很轻,很哑,涩不可挡:“棠煜,别睡。”

他闭着眼,夜幕下的脸异常苍白,像冰一样的冷。

我猛拍打着他,希望能把他拍暖,没用,他的脸越发的白,越发的冷。

“棠煜?醒醒,醒醒。”我使劲摇着他。

“皇上,路公公如何处置?”景临的声音响起,当他见到我的刹那,眼底闪过一丝怜惜,低低一叹。

猛然抬头,带血的眸子狠狠的望着跪在皇帝面前的路公公。

瞬间的事。

我放下了棠煜,提起一旁散落在地上的剑,拼尽所有力气,狠狠的刺向了路公公的胸口。

路公公鹰眼瞪大,不敢置信的望着我,再望向刺穿他胸口的剑,缓缓倒地,死的刹那,他依然瞪着我,到死都不信是我杀了他。

所有人都在望着我,这一刻,我脸上的恨震惊了所有的人。

而那个男人,眼底仍然没有一丝波动,薄凉的望着我,浑身散发着属于君王的颜色,一种不会因为女人轻易流露的颜色。

景临目光万分复杂,更有着诉不尽的怜爱,可最多也仅于此了。

抱起棠煜冰冷的身子,泪水落了,不断的,如线般滚滚而流,像是流不尽。

哭声沙哑沉重,说不尽的痛,诉不尽的恨,绵绵的传向天际。

不知何时,皇后,安妃,柳妃,赵月芙都来了。

她们望着我,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同,皇后泪意蒙胧,安妃怔愕中有着不解,柳妃看不出任何的思绪,而赵月芙则是叹息不断。

“皇上,一切都已料理,”侍衞伏跪在皇帝面前,为难的指了指我怀中的棠煜:“他该如何处理?”

“将他葬入前朝皇陵。”皇帝凉凉的说完,踏步离开,未再看我一眼。

“不要碰他。”就在那些侍衞要来搬时,我一把挥开了他们,厉声说:“他是我夫君,我要亲手埋葬他。”

皇帝离开的步伐一顿,转身望着我,唇抿得紧紧的,阗黑眸子越发深沉。

侍衞为难的对望了眼,见皇帝没有对我怎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此时,他说了,声音残酷:“要么将他葬入前朝皇陵,要么与这些余孽一样,直接火化。”

“皇上,我与棠煜已然拜堂成亲,请让民女带他回去吧。”我跪下,恳求的望着他。

“朕已经给了你选择。”

“皇上?”

“将她拖下。”皇帝冷冷发令:“将棠煜与那些余孽一起火化。”

“不。”我死死的抱住棠煜冰冷的身子,厉喊:“你们不要碰他,不准碰他。”

可我的力气哪敌得过这些侍衞。

眼看着他们就要将棠煜送走,再也顾不得什么,我冲至皇帝的面前,叩头:“皇上,民女错了,民女错了,请皇上将棠煜葬入前朝皇陵吧。”

“是你自己放弃的。”

“皇上,”我继续叩头,直到额头叩出血,依然叩着:“民女错了,民女错了,请皇上原谅民女的过错,将棠煜葬入前朝皇陵吧。”

棠煜,他死后怎么能再跟路公公一起?他给他那么多的苦,甚至害他失去了性命。

我只是想亲自为他挖一座坟,写上‘妻苏恩’三个字而已,为什么连这么一个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够了,你想叩死在这裏吗?”皇帝冷睨着我:“朕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

说完,绝尘离去。

他这话是同意了吗?我怔忡着。

不知何时,景临站在了我身后,苦笑说:“放心吧,皇上已经同意,这对棠煜来说,也是最好的归宿了。”

是吗?是最好的吗?

只不一会,泪又湿了一大片衣襟。

我依然无法相信,棠煜就这样死了,离开了我的生命。

夜风更冷了。

回到尚书府。

我一直呆坐着。

雪落,雪停。

天黑,天亮。

下雨了,刮风了。

景临天天来看我,赵月芙也时不时的来看我。

每当看到我,赵月芙总是摇头叹息。

“恩恩,你不能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景临眼底的复杂被单纯的关怀与怜惜所取代,像是想通了很多的事似的。

见我只是呆然的望着窗外那株发了芽的梅树看着,只得无奈的离去。

时间在匆匆的过去着。

在一场难见的大雪后,过年了。

门被打开,景临轩然走进屋里。

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放在我面前,二个漆黑大字印入我眼中——休书。

目光动了动,望向景临。

“尽管我们并没有拜堂成亲,可在世人眼中,你依然是我的妾氏,恩恩,对不起,以前我伤害了你。”景临眼中透着真诚:“你要的是平凡朴实的生活,离开这裏吧,去寻找你所要的生活。”

“景临?”

“我们是朋友吗?”

点点头。

景临温柔而笑,温润如玉:“这样,我已很知足了。”

“谢谢你。”握紧了手中的休书,我一时有些怔忡。

“恩恩,以前的就让他随风而逝吧,别再去想它,不想你成为以前的我,整天生活在痛苦之中。”景临平淡的说着,像是看开了很多东西:“我想,棠煜在天有灵,也是希望你过得好些。”

身子一震,这么多天来,一直让思绪处在空白。

刻意不去想这个名字,刻意忘却心底的痛苦。

景临却突然说出了他的名字。

“恩恩,你怎么了?”面对我的惨白的脸色,景临有些慌:“身子不舒服吗?”

死死的攥紧胸口,想将那份窒息的痛楚压下,没用,只越来越痛。

“恩恩?”

“没事,我只是心口痛而已。”我朝他露出一个苦至极的笑容。

“你,”景临深深的望着我:“是因为我说出了他的名字吗?”

咬紧下唇,忍住酸苦想哭的感觉,沙哑开口:“我没事。”

默默望着我半响,景临叹息:“都过去了那么久,以为已经淡了,原来你一直压抑着。”

“死的已死,活着的人总要过日子,”赵月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而且要更好的过日子才行,你再怎么痛苦,棠煜也活不过来。”

赵月芙今天的装扮极为艳丽,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一副盛装打扮。

“你这是要去哪儿?”景临问道。

“进宫,三年一次的选秀就要到了,帮着皇后挑选明年进宫的秀女名单。”

“不是明年五月份才选秀吗?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听说明年要进宫的秀女比起往年来多了近一倍,皇后把我叫进宫,定是要我帮着筛选秀女名单。”赵月芙款款走至面前,望着我手中的休书:“你打算去哪里?”

去哪里?我根本没地方可去,唯一能去的地方,“回家,回我的故乡。”

自那场瘟疫后,家乡的人逃的逃,死的死,那儿虽然贫穷,可至少有我的祖屋,有与爹娘的回忆。

“你一个弱女子回了家也不见得能做什么。”赵月芙纤指顶着下颚。

目光一动,这个手势,每当她要算计别人时,就会摆出这个手势。

就听得她说:“我的一个亲戚,少个贴身丫头,月银有五两,这可是个肥差,你愿意去吗?”

“夫人想要我做什么呢?”

“你还真了解我,她是明年要进宫的秀女,你在宫里待过,我希望你能陪她进宫,时时能帮衬着她。”

一旁的景临蹙起了眉。

“谢夫人的厚爱,恩恩只想过平凡的日子,还是回乡吧。”我婉言拒绝。

皇宫,我又怎可能再进去?

“可惜了。”赵月芙摇摇头:“也好,你若执意要离去,我会让账房给你一万两银子,就算你不干活,那种乡下地方也够你舒服活一辈子的了。”

心底感动,可我还是拒绝了:“夫人待恩恩的好,恩恩会一直记在心裏,只这钱恩恩不能收。”

“为什么?”

“恩恩只想凭自己的双手获得酬劳,这样心裏比较踏实。”

“愚昧。”赵月芙冷哼一声,“那你好自为之吧。”

一切都结束了。

小时来京城时,带着无比的兴奋与新奇,进入城门的刹那,被这裏的繁华和人如潮涌的景象所惊呆。

没想到此刻站在城门外,会是这般的沉重与伤痛。

无法把那些回忆洒脱的丢掉,痛得太过,留下的是无尽的伤。

只留下了一封信,悄然就出了尚书府。

再次望了眼京城的大城门,不带任何一丝的留恋,却也无法怀以轻松的心情,离开。

下雪了,雪花飘飞,今天是大年夜。

这个年,我是在路上孤独的度过的。

雪继续下着,很快覆盖了山山水水。

躺在农家的柴房里,隔着破旧的窗户望着远处。

月亮很清亮,照在布满白雪的山头上,刺了眼。

擦去眼角滑落的泪水,紧抱着干燥的稻草,沉沉入睡。

梦中,睡得极不安稳。

依稀听到了棠煜无限眷恋的声音:“恩恩,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只有在他的怀里,你才最安全,才,才会幸福。”

“不,”我使出全身力气朝他喊:“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更不要你帮我做任何的选择,我所要的人,所在意的人就只是你而已啊。”

“好好活下去。”

“别走,棠煜,别走。”

惊醒了,才发觉是梦,满脸的泪水。

此时,天已亮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偶有几声鞭炮噼啪响过,这么早,该是小孩子们在玩耍吧。

打开布包,拿出粗硬的干粮咬了几口就出柴房。

屋子的主人还没醒来,大门紧紧的关着。

从怀中拿出些碎银塞进了门缝里,这才离开。

整个村庄静悄悄的,昨夜的守岁,今天一般会睡到中午才起床。

小时候,我与爹娘也是如此。

远处,有几名小孩子在玩闹着鞭炮,噼啪声时不时的响起,不亦乐呼的模样不禁让我看了好一会。

“姑娘这是去哪儿啊?”一位年纪八九十的老太太柱着拐杖走过,见到我拎着包袱,就问。

“我是去燕州。”我微微一笑。

老太太点点头:“那你要快些走啊,听说离这裏五里地的山头出了山贼呢。”

“山贼?”

“是啊,不过你放心,那些山贼都是在晚上出没,别在晚上上山就行了。”老太太边走边说着。

当我走到老太太所说的那座山下时,已是入夜了。

这座山并不高,树荫重重,其貌使得看起来有些阴森,叫人望而怯步。

听从老太太的话,我在山脚下的小镇客栈上落了脚。

镇上的人并不多,听说只因山头上有土匪,很多人都搬离了,留下的大多是老弱。

而来这个小镇上的人,大多是像我这样,必须由此过的路人。

半夜时分,听见一陈悉嗦声。

心中警惕,悄然睁眼望去,就见有二个人影在翻我的包袱。

“谁?”陡喝。

“是个女的?”

“又能赚一笔钱了。”二个人嘻笑的说着话,并没有因我的喝声而有惧怕的样子。

没有任何的犹豫,我拿起凳子就朝他们砸去,往门外跑:“来人呐,有小偷,快来人呐。”

还未抓到门把,衣服就被人给拽住,鼻子被蒙上了一块布,呛鼻的味道很快流入鼻中,失去了知觉。

一阵阵的哭声将我吵醒。

她们是谁?周围,十几名女子抱在一起痛哭。

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木头牢房,十几根手肘粗大的木头盯成了一堵墙,将我们困在这裏。

头还有些晕,昨夜的一切浮现在脑海里,显然,我是被那二个小偷迷昏后带到这裏的。

“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从这些女子的打扮来看,干干净净的,应该是有良好家教,尤其是其中一女子,容貌与穿着都不凡,却在这几人当中,是哭得最为大声的。

她们显然被我的沉静所愣,那容貌与穿着最不凡的女子睁大眼看着我:“我们被山贼给抓了,他们要把我们卖掉赚钱。”

说完,她又大哭起来,她一哭,其余的女子也痛哭不已。

“山贼?”

“是啊,你怎么连抓你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啊?”

我明明是在客栈遇到了小偷,难道这二名小偷会是山贼吗?

竟然想笑,为了不遭遇山贼,特地听了老太太的话夜里不上山,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入了山贼的手中。

“我们怎么办呢?他们说要把我们卖去青楼。”众女子们又是抱头痛哭。

正说着,一名粗眉横眼的男子走了进来,对着女子们一番色眯眯的打量,目光在盯上方才与我说话的女子时,更流露出猥琐之意,吓得那名女子哭得更为大声了。

“少给我打这些人的主意,”又进来一名脸上有疤的男子,一见横眼男这般色相,警告说:“都是赚钱的货色。”

“我说,都是要接客的,让我过过手也好让她们知道如何取悦男人啊。”

“过了你的手,价钱还会有这么高吗?快去做事。”

横眼只好悻悻然离开。

疤男的色光也在那名女子身上留恋了一番后才离开。

“哇——,他,他们的目光好可怕啊。”那女子竟只被这二男子的目光看得吓坐在了地上。

“夏清柔,你别哭啊。”

“你一哭,我们又想哭了。”

“我要回家,我想爹爹了。”她们一劝,夏清柔哭得更为大声,抽抽咽咽的样子像个孩子。

这个夏清柔,不管是容貌上,还是穿着上,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且是那种被父母呵在掌心上保护着的心头肉。

“你们想离开这裏吗?”一直坐在角落的我走至她们面前,沉声问。

“当然了。”

“这还用问吗?”

“你有什么办法吗?”夏清柔眨着明亮眼睛问我。

对着她微微一笑,“哼,不过要你帮我。”

很奇怪,对这些山贼,我竟一点也没惧怕的感觉。

思路反而越发清晰,唯一所想的就是该怎么做,该干什么才能离开此地。

“我,我怎么帮啊?”

“大家围过来听我说。”当我将心中所想的内容说出来时,众女子皆骇然的望着我,异口同声:“这,这怎么可以?”

“那,那好恶心啊。”夏清柔嗫嗫的说。

“是啊,是啊。”众女子附合。

“难道你们宁可被卖出青楼接客吗?”我问。

面面相视着,最终,她们点点头:“好,我们听你的。”

半个时辰之后,横眼男与疤男带着三名年约四五十岁的老鸨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味?臭死了。”横眼男一手捂着鼻子。

其中一名老鸨摇摇头:“她们是吓得尿出了,你看她们的裤子,都湿。”

“他娘娘的,这种紧要关头你们竟然给老子尿出?都活得不耐烦了?”疤男说着就要冲进来打人,被另一名老鸨拉住:“生什么气,清白姑娘一听要被卖入青楼,哪个不鬼哭神嚎的,没昏过去算好了,带她们去后山洗洗就行了,我们就在这裏等你们。”

二人押着我们来到了后山,这裏有一条清澈的河流,四面皆是山林。

远处,能看见炊烟,看来离此地不远的地方有村庄。

我朝夏清柔使了个眼色。

她泪眼汪汪,一副为难的样子。

心底一叹,悄悄走至她面前,微笑的望着她,温和的说:“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真的?”

点点头,“放心的去吧。”又朝着众女子说道:“此刘,大家别慌,一定要镇定,我们只有齐心协力才有可能逃脱,如果其中一人临阵脱逃,我们就再也逃不掉了,只能在青楼里被男人叫卖,从此过着被人世人唾弃的日子。”

“我宁可死,也决不被卖入青楼。”一女子轻喊。

“是。”众人异口同声。

夏清柔深吸了口气,紧闭起眼,一咬牙,扑通一声,掉下了河。

河并不深,可她几番折腾后全身还是被打了个湿。

“天啊,有人落水了。”我惊慌失措的朝十步之外的二名男子喊道。

“怎么会落……”水字还没说出来,那二男人吞了吞口水,贪婪的望着夏清柔被水浸湿后隐约展现的玲珑身材,尽管是裹着厚厚的冬衣,可那诱人的身段还是能引起男人的遐想。

我忙道:“大家快把外衣脱下来,她这样会着凉的,我们要去林子里给她换衣服。”

“是,是啊,换衣服。”横眼男眼底的贪欲之意更为明显,对着身边的疤男道:“我去盯着她换衣服,你留下看着剩下的几人。”

“我,”夏清柔冷得直打颤,对着横眼男嚅嚅的说:“我全身都冷得好僵,能,能让她们四人帮我去换衣服吗?”

横眼男自然是答应了。

河这边,仅留下了另六名女子。

如我所想的那样,在夏清柔换衣之时,那横眼男心痒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冲进了林中,抱住她就是一阵猛亲。

我与三名女子早就做了准备,或用石头,或用手肘般的木棒对着他的脑门就是一陈痛打。

很快,他不再动弹。

夏清柔吓得脸发白,颤颤抖抖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与其她女子亦是。

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还有河边的一名男子。

“照计划进行。”说完,我率先尖叫:“啊——”

顿时,尖叫声四起。

很快,那名疤男也闯进了林中,刹那,石子与棒子就往他身上打,紧随而来的另六名女子随意从地上捡起木棒朝他狠狠打去。

每个人都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拼了命的往死里打。

他几乎没有还手,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浑身都是血。

大家都喘着气,眼底惧意明显。

“方才我们的尖叫声这般响亮,这会其它的山贼估计都朝这边来了,我们要快些逃离这裏。”扶起早已软了脚的夏清柔,我指了指方才看到炊烟的方向,镇定的说着:“大家都往这边跑,那儿有村庄。”

看着她们一个个跑远,夏清柔哭道:“我吓得跑不动了。”

“跑不动也要跑,他们就快追来了。”扶着她,一步一步下山。

“你会不会丢下我?”

“不会。”

“真的吗?”

“真的。”

“我不信。”夏清柔哭得更为厉害。

“别怕,我绝不会丢下你的。”拉着她使出全力跑着,尽管如此,可也跑得极慢,很快,已看不到其他女子的影子了,而我们,仅仅跑了百米而已。

“大公子,这裏有人。”后面,男子的声音响起。

心一沉,没想到山贼这么快就追来了?

很快,几十名身着青衫的男子围住了我们,当一名气喘如牛的壮年男子出现在面前时,身边的夏清柔突然挣开了我的手,朝他扑过去,嘴裏喊道:“大哥——”

大哥?身子一软,我跌坐在地上,望着相拥在一起哭泣的兄妹,松了口气。

不是山贼就好。

一番相诉之后,夏清柔将我拉到了她大哥的面前:“哥哥,就是她救了柔儿。”

“姑娘姓什么?”他感激涕零的望着我。

“小女子名叫苏恩。”

“苏姑娘,在下夏子朋,是柔儿的大哥,谢谢你救了舍妹,请到舍下做客,家父定会好好感激你的。”

“不用了。”我微笑的拒绝。

“去嘛。”夏清柔拉过我的手,恳求:“你救了我,又没因为我跑得慢而丢下我,我好喜欢你,去我家住几天,就当是陪我玩儿,好不好?”

“难得见柔儿这么喜欢一个人的,苏姑娘就来府上住几天吧。”

“好吧。”面对二兄妹期待的目光,特别是夏清柔满怀希望的样子,一时无法拒绝,只得答应。

从夏清柔的着装就能看出她家极有钱,却不知道富可敌国。

长乐省,离京城有着半个月的路程。

其繁华却不亚于京城,尤其是其建筑,比起京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远望去,所有的屋顶其形没一个重复的,或惊翘,或展翅,或云腾,一屋一个形,奇特之处让人叫绝。

而夏府,是长乐省的第一世家,不管是对于建筑的绘画还是生意上,垄断了整个长乐市场。

走进夏府,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一草一木,千金难买。

就连丫环身上所穿,也是由最为昂贵的缎布所织。

夏老爷是有名的建筑商人,可他的举止谈吐却相当儒雅,当夏清柔对他一一说着经过时,他时不时的朝我微笑示意。

“苏姑娘,老夫感激你救了柔儿,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老夫能办到的,一定都给你找来。”

“小女子也只是自救而已,夏老爷不必挂在心上,若没有夏姑娘她们,小女子也不能逃脱山贼窟啊。”

“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夏老爷深深打量着我:“若是换成别人,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淡淡一笑:“小女子并不缺什么,若有缺什么,也会靠自己的双手去得到。”

“难得啊。”夏老爷点点头:“不过,老夫倒向夏姑娘有个请求。”

“夏老爷请讲。”

“柔儿很喜欢你啊,不知你能否在府上当柔儿贴身丫环,当然了,贴身丫环也只是个虚晃子,你所穿的,用的,吃的跟柔儿无二,如何?”

刚想拒绝,一旁的夏清柔就笑眯眯的贴了过来,兴高采烈的道:“太好了,我终于有好姐妹了。”

“柔儿,苏姑娘还没答应呢。”面对爱女,夏老爷摇摇头:“以后看你还敢不敢独自一人跑出去?可多亏了苏姑娘。”

夏清柔吐吐舌头,一副俏皮的样子望着我,天真的问:“这么好的事,你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这并不是我的初衷,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生活。

正想拒绝时,夏老爷开口:“苏姑娘先在府上玩几天吧,趁这个时候也好好想想,如何?呵,就这么决定了。”

没容我开口,夏老爷就离开了大厅。

苏府的确是很美。

冬天万物萧条,在苏府的花园里,你却能看到只属于春天的景象,万物复苏,春花斗艳,一个美字已无法形容出它带给你的享受。

“好看吗?”夏清柔牵着我的手,欢欢腾腾的走着,哪还有咋天受惊的模样,仿佛没有那回事似的。

“好看。”我点点头。

“真奇怪啊,别人一进我家花园,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你却这般平淡。”

微微一笑。

“走,我带你到更好玩的地方去。”夏清柔又拉着我的手走向一处假山,进了假山,对着突出的一块石头轻轻一按,竟然按出一头门来:“进去看看。”

依言走进,只觉一阵刺眼的金光,以手捂眼,好半响才适应,这回,双眼倒真瞪大如牛眼了,眼前的是什么?

数以万件的珠宝金子列在你面前。

“你,你怎么带我到这裏来了?”任怎么的不心动,只在见到这么多如山高的金子珠宝玉石时,也不免结巴。

“有什么好惊讶的呀,我表姐家那才真叫一个多啊,喜欢什么就拿啊。”

我无言,面对夏清柔的大方,一时是哭笑不得:“我与你认识不过二天,你怎么能带我到这地方来呢?”

“这有什么,爹爹说过,只要是我的朋友,都可以带来这裏看看,喜欢什么就让她拿。”

目光一动,我问:“那她们都拿了吗?”

她点点头:“拿了好些回去,刚进来这裏,她们的表现就跟你一样,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那这些朋友呢?还来玩过吗?”

夏清柔摇摇头,万分落寞:“我也在奇怪,明明说了要跟我交朋友,可每个人从这裏出去后,就再也不来了。”说完,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是她们不来。只怕是不能来了吧。

夏老爷对他的这个女儿保护得还真是周到啊。

“你不要吗?”夏清柔指着前面一大堆珠宝问。

“还是用自己双手赚取的钱用着比较踏实。”我笑说。

“饿了,”夏清柔摸摸肚子,拉着我就出了门:“我们去吃点心,今天大哥特地叫来了京城最有名望的师傅给我做茶点哦,听说他做的紫云糕连皇上吃了都赞不绝口呢。”

皇上?这二个字又牵起我心中的痛。

紫云糕确是美味。

小口小口的将它吃下腹,意犹未尽。

“还要吗?再吃一个吧。”夏清柔说着就要下人再给我拿个,被我拒绝:“不用了,我吃饱了。”

“可是很好吃啊,味道挺特别的。”

“真的吃饱了。”其实这么小的一个糕点哪会吃饱,只习惯如此,从小,爹爹就教导我去人家家里吃饭,只能吃筷子夹得到的菜盘,不能站起去夹远处的莱,更不能贪吃,浅尝为止,要不然会让人家看笑话。

这个习惯我一直保持到今天。

“你是我看过最不会吃的人了,我以前的那些朋友,一看见这些糕点,吃得跟三天没吃过饭似的。”

“你经常带朋友来家里吃茶点吗?”

夏清柔笑着点头:“爹爹说,既然有了朋友,就一定要带回家玩几天。”

“就是让她看花园,看藏珠宝的秘室,再来吃糕点吗?”

“是啊。”

我莞尔。

这三样,皆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如何来。

花园,能够看出人的内涵来。

秘室,则可以看出其品性。

吃糕点,是看其修养。

夏老爷对这个女儿的疼爱,真是到极点了。

而我也相信,在暗处,夏老爷正在对我评头论足。

夜,静悄悄的。

这辈子还没睡过这般舒适的床,可我却睡不着。

怔怔的望着夜空,眼眶又酸涩了起来。

太过安静的时候,心就会有种被啃食的痛,痛中,贯穿的是极大的不舍。

想棠煜,好想他,想得心痛。

无法抑制的痛。

隔天,下起了雨,细细的,打在身上冰凉冰凉。

还未起床,就有丫环急急的拍起了门:“苏姑娘,醒了吗?老爷叫你去一趟大厅。”

忙起床,简洁的洗了一番后我问:“是什么事?”

“好像是为秀女的事,老爷和小姐吵起来了。”

“秀女?”我怔忡之时,丫环已拉着我匆匆往大厅走去。

还未进厅,夏清柔的声音就传来:“我不进皇宫,做后妃有什么好?”

“你必须进宫,我已经把你的画像呈了上去。”夏老爷的声音坚定异常。

“爹爹,你就忍心把女儿关在宫里一辈子?然后孤独终老?”

“以你的容貌和爹爹的财势,皇上定会封你为贵妃,怎么会孤独终老?”

“不管,我就是不要进宫。”

“柔儿,该是你为这个家出一份力的时候了,夏家什么都有,就是没出过皇妃。”

“那你让大哥去好了。”

“荒唐,你大哥是男子,怎能进宫当皇妃?”

“反正我不去。”

进了厅,就见夏清柔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夏老爷刚在旁好生劝着:“乖女儿,好女儿,就算爹爹求你了。”

“爹,皇妃有什么好啊?一点都没自由,我和表姐进宫的那几次,皇宫里的人走路个个都像扭了腰似的。”

“那是官里的规矩。”

“反正不去。”

“必须去。”夏老爷沉下了脸。

一见父亲沉脸,夏清柔咕嘟了几句,倒也不敢顶嘴了。

“这几个月我会请人来教你宫中的礼仪,你给我好生记着。”当夏老爷看到我时,脸上浮起笑意,道:“苏姑娘也帮忙劝劝小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