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疼痛漩涡

正文卷

响雷震过耳边时,我醒了。

目光所及,是清仪殿的寝宫。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没在身边,已经走了吗?

起床,披了件深衣,开门之时,一阵带雨的急风迎面扑来,微微闭目,好一会才适应这糟糕的天气。

天空阴云密布,黑沉沉压顶。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应该亮了吧?

“三儿?”我呼唤。

没人应声。

“三儿?”声音重了些,三儿的厢房就在隔壁,我这般唤她,按理她是应该听到的。

“三儿?”又唤了声,还是没人应声,便朝她的小厢房走去,就在要推开门之时,听得三儿在外殿喊道:“贵嫔,奴婢在这裏。”

望去,就见三儿捧了铜煲在殿外,笑说:“奴婢去小灶房给贵人煮莲子羹去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走回寝殿。

“已是正午了。”

“正午了?”失声,怎么睡了这么久?出于做宫人时的习惯,天一亮我就会自动醒来的。

“贵嫔,吃碗莲子羹吧,奴婢炖了一个上午,可稠实了。”三儿说着就盛了碗出来。

“很好吃啊。”喝了口,味儿真是不错,目光不经意见到三儿的鞋子沾了许些泥渍,不禁问。“你今天出去了吗?”

“没有啊,奴婢一直在小灶房里看莲子羹的火候呢。”

小灶房就在殿的西北一角,中间只隔了一条短短的宫廊,宫廊地面以白玉石彻成,哪来的泥土呢?本是不经意的一问,可三儿的回答显然是在撒谎。

“贵嫔,今天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怎么这么问?”

“天一下变得这么快,奴婢怕贵嫔有什么不适应。”三儿憨厚的笑笑。

这么一说,倒想起平常变天时,双脚总会难受,今天却无任何的异样,仿佛未受过伤似的。

是那火莲清露的缘故吗?

昨夜的种种又突然浮上了脑海,犹其是他所说的那句话‘从今往后,你只能跟我并肩,就算如此刻这般痛不可挡,也必须忍着,因为你是我炎綦所认定的女人。’

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段奔跑并非是在戏弄我,而是在试探我吗?

为什么要试探我?

震耳的雷响从头顶呼啸而过。

也将我的思绪打乱。

听见三儿满是开心的说:“看来今天只能待在殿里,哪里也不能去了。”

“听你这么说,倒挺希望今天下雨的。”

三儿搔搔头,又是憨笑。

吃着莲子羹,目光下意识的又望过三儿沾了泥渍的绣鞋,从泥渍的深痕看来,她应该是去过极远的地方或者说在一个泥泞的地方站了许久。

三儿,为什么要撒谎?

说不出心底的失望,难道她也是不值得我信任的人吗?

傍晚时分,雨停了。

天一下子凉了许多,竟有几分晚春寒气。

三儿将六斤被拿了出来放在床上:“现在就这般凉,晚上定会冷许多,贵嫔千万别受寒了。”

“天气变化无常,你自己也要多注意。”放下手中的绣活,我道。

三儿愣了愣,一时怔望着我。

“怎么了?”

“从来没有人像贵嫔这样关心三儿的,三儿心裏好高兴啊。”

她动容的神情不像是假的。

在心裏自嘲了翻,在这个皇宫里,你越是信一个人,所受的伤害就越重。

我怎再能轻易去相信?

甚至不该去猜测对方是真心还是做戏。

待人二分真,三分诈,五分防,这就是皇宫的生存之道。

猜测是极为愚蠢和无知的。

“怎么会呢?三儿心肠这般好。关心三儿的人肯定很多啊。”我试探着问。

三儿脸上一阵落寂:“三儿从四岁起每天除了练功还是练功,很少与人聊天,也没有朋友。”

“只要你诚心待人,别人会感觉到的。”

三儿眼睛一亮:“贵嫔就是三儿要待之诚心的人。”

微微一笑,若在今天之前听到这句话,我会很开心吧:“谢谢。”

想说几句应承的话,还是不行啊,做不出那般假意的面孔。

“你是谁?”三儿突然站起,对着殿门处道。

望去,竟见赵月芙正笑盈盈的站在殿外,一身逶迤拖地的粉红烟纱裙,将她衬托得极为艳丽。

“小子赵月芙见过贵嫔。”

一翻礼毕,赵月芙优雅落坐,美眸打量着周围,半响,摇头说:“好歹也是贵嫔,未免太寒酸了。”

“贵嫔,你认识她吗?”三儿困惑的问我。

“她是……”还未说出,赵月芙接过了话:“丫头,你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三儿反问。

“因为我是赵月芙啊,你就该认识我。”赵月芙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三儿却是满脸不屑。

“她是尚书夫人。”我笑说,望向赵月芙:“不知景夫人今天怎么会有空来清仪殿?”

“想你了呗,就来絮絮话了。”

“三儿,去拿些点心和茶水来,尚书夫人的絮话,没有这二样东西可不行。”事实上,是不想让三儿听到我与赵月芙所说的话,赵月芙不是那种喜欢絮话的女子,她来必是有事,或者说交易。

三儿出去后。

赵月芙敛敛神,将我从头到脚打量。

“夫人在看什么?”她的打量让我颇为不自在,尤其是她眼中的精光,只觉得自己是她手中的物品似的。

“我今天来是来和你做买卖的。”

“买卖?”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我身上有什么是她能看中的?

“皇后的位置想坐吗?”靠近我,她轻声说着,目光精然。

“夫人在胡说什么?”我惊愕。

一阵轻笑,赵月芙戏谑的望着我:“凡是宫里的女子,不,只要是女子莫不对皇后这个位置不动心的。”

泡上茶端至她面前,我淡定从容:“景夫人,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小女子只是想知道,贵嫔还是以前那个执意想离宫过平凡生活的苏恩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贵嫔还是以前的苏恩,小女子就可帮助贵嫔实现愿望,若不是,就当小女子没说过这话,马上离开。”她喝上茶,优雅的品味着。

“就算你再多钱,这是皇宫,不是你家的院子,贵嫔的身份虽低,也是后妃,岂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怕不待你有所行动就被察觉了。”以前有些羡幕赵月芙精明潇洒的性子,可这会却觉得她大胆得可怕。

“这个贵嫔可以放心,我赵月芙不打没把握的仗,只要我想做,还没什么做不成的,就怕贵嫔已不是从前的苏恩了。”赵月芙饮尽茶,自己添了茶水。

“既是交易,总有你想要的吧?”

出宫的心一直没有变过。

宫里的生活不是我所要的。

帝宠又如何?为了争夺所谓的宠爱,花尽心思,勾心斗角。

厌烦这一切。

就拿这三天来说,哪一天是清静的?

“那是自然。”

“你回去吧,事情没你想的那样简单。”我起身送客,赵月芙只是钱多,就算她能用钱买到所有的东西,有些内情也是她得不到的。

“是不简单,要让皇后收回杀死你的命令,是挺难的。”

此话让我心身俱震,她竟然知道,知道我进宫和不能出宫的原因。

诧愕的望着眼前的女人,声音微抖:“你怎么会知道?”

她又知道多少事情?

“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明白一点就行,你与我的交易一成,皇后不旦不会派人追杀你。甚至还能保你一生平安。”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赵月芙突然鼻子动了动,拧眉:“你的房里怎么会有延龙香的味儿?”

“延龙香?那是什么?”

“是一种与敬佛用的香看起来差不多的沉香,不过闻多了延龙香会中毒,换句话说,她是种慢性剧毒。”

“什么?”骇然。

“柳妃来过?”

香?脑海里闪过昨天三儿用香驱走柳妃香味的那二柱香来,后背一阵生凉,忙压下怀疑惊然的思绪,佯装平静的道:“我这儿怎么会有慢性剧毒呢?可能是相同的香味吧,不过,就算有什么延龙香,这与柳妃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来了,我索性再跟你说个秘密。”赵月芙目光变得深湛,“你知道柳妃她真正的身份吗?”

“真正的身份?”柳妃曾经是青楼的女子,这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

“在皇上未登基前,她是敏王的死士,当时还是惠王的皇上与敏王为了争夺帝位,争斗不断,却总是无法分出胜负,若非柳妃爱上了惠王,临阵倒戈,当时的惠王也不会这般轻易就坐上了帝位。”

这与延龙香有什么关系?只不过这翻话却让我想起了在青楼那一夜,他曾问我‘是敏王叫你向本王下的媚药?’来。

听得赵月芙又说:“柳妃既是敏王的死士,也是敏王的幕僚,敏王的军阵图,窝藏兵马的巢点她都一清二楚,所以,帝王一争,敏王败得凄惨,你可知为何柳妃这般深得敏王的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