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夫妻同心

正文卷

宫卿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勤政殿西侧的御书房。

李万福和几名内侍守在门口,屋子里透出明亮斑驳的光。

“娘娘怎么来了。”李万福一见宫卿,连忙迎下台阶。

“我来给殿下送些宵夜。”

李万福笑嘻嘻打起帘子:“娘娘快请。”

宫卿进去之后,眼前一亮,这裏可比东宫的书房大了一倍,迎面的一堵墙上置满了书,正中摆放着一张硕大的书案,背后的一张龙椅,黑金两色配着,尊贵威严气势顿显。

慕沉泓就坐在那龙案的后面,烛光照着他英美的面容,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就连那微微蹙着的眉也格外的好看。

“夫君。”宫卿轻轻唤了一声,恍然间生出一种檀郎美貌独我一人所有的陶醉,连喊他的语气都格外的娇美低柔,绵绵的带着水音。

慕沉泓从一叠奏章上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亭亭玉立地站了一个美人,大红色的外氅直到脚尖,玉缎领子上缀着一圈雪白的白狐毛,两只雪球垂下来,衬着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越发的秀色可餐。

水盈盈的眼,粉嘟嘟的唇,腰身不盈一握,手里还捧着一个食盒,这幅美人图顿时让沉寂庄重的书房亮了起来。

“卿卿,你怎么来了?”他大喜过望,有点受宠若惊。

“这都几时了,你还不回去。”她半是关切半是娇嗔地说着,走上前将食盒打开,裏面盛着一碗银耳米酒圆子汤。原是宫夫人最爱的一道宵夜,今夜熬上了正好借花献佛。

“饿了么?”她捧出来放在案上,又将汤池拿出来搁到碗里。碧绿欲滴的瓷碗,衬着那白色的汤圆和银耳,十分清新可爱。虽是一道简单家常的餐点,却因为美人亲自送来,而格外的诱人。

慕沉泓将她抱到膝上,环住她的腰,“又累又饿,卿卿喂我。”

还真是给个竹竿就往上爬啊,平素没来给你送宵夜的时候殿下您都是怎么过的呢?一个大男人还要人喂。宫卿一边腹谤,一边伸手舀了一勺,递到他唇边。

他含笑扫了她一眼:“不是这样喂。”

“那怎么喂?”

他笑着点了点她的唇,目光不怀好意。

宫卿脸色一红,将那勺子放回了碗里,娇嗔道:“我不会。”

“你不会,那为夫教你。”他舀了一勺放在口中,伸口便往她唇边去。

她想躲,却被他牢牢抱在怀里,下巴被他捏住了。他笑吟吟地含着一口米酒,将嘴凑上她的嘴唇。那米酒里的小圆子滑了进去,混着银耳羹,又滑又甜。

喂过一口,他伸出舌尖将她的樱唇舔了一圈,笑道:“会了么?”

她脸色飞红,推开他:“你自己明明会吃。”

“卿卿不喂,我便不吃。”

不吃,自然也就走不了,她心裏还想这一会儿要赶紧办事,无奈之下,只好盛了一勺放在自己口中,满面羞色地喂给他。

每一口吃完,他还要吃一吃她的小嘴,吮一吮她的唇,于是,这一晚米酒小圆子好半晌才吃完,两人都有点气息急促,意犹未尽,一股暧昧的不能再暧昧的气息就在两人之间氤氲着,眼看点火就着,因为那点火的工具就在她的臀边蠢蠢欲动。

总不能在这儿吧,她羞涩地放下汤匙,便要挣开他的怀抱。谁知他不放反而搂得更紧,将她的手按到了身下那涨起的地方,沉着声问:“卿卿是想它了么?”

她一听脸色红的堪比胭脂,挣着将手拿出来,“谁想它了。”

“没想啊”他哦了一声,很失望地样子,“那卿卿先回去吧,等我批完了这些折子,便回去安歇。”

她一看那书案上的厚厚地一沓折子便急了,这些折子批完,还不知要几时。

“明日再批吧。”

“明日还有明日的。”这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每日光看这些折子都要耗费无数的时间和精神。

“卿卿先回去睡吧。”

“你不在,我睡不着。”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胡说,准备秋猎的那几日,你不是日日都早早地睡了。”

宫卿窘笑,那几日还不是躲着不让他碰装睡,如今被他秋后算账了。这人可真是个记仇的。既然有错在先,那只好又放软了嗓音,求道:“夫君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他唇角噙着一丝笑:“回去做什么?”

这会儿明知故问的笑,可真正是可恶极了,宫卿又羞又气,“你说做什么,自然是睡觉。”

他莞尔一笑:“好,就听卿卿的,回去睡觉。”

两人回了东宫,洗浴之后歇在含章殿。

躺在床上,宫卿心裏满腹疑惑,依他平时的做派,那浴池中都该要她一回了,今日居然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地洗浴,半点也没在那鸿雁上挑弄她的意思,规规矩矩的像是换个人。这会儿躺在床上,总该动手了吧,居然比在浴池中还要安分守己,双手交叉放在胸上,英挺的眉下,一双到了夜晚便神采奕奕恨不得吞吃了她的眼眸,居然合上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太累了?可是平素比这更累的时候也没消停啊,他那身体强健可是远超过她的想象。那是怎么了?把从进了御书房和他相处的每一刻都拿出来回想一遍,似乎是有那么一句话,让他生了气。

这人,这是小气。

没办法,如今有求于他,还得哄。

“夫君,你睡了么?”宫卿往他身边挪了挪,故意让酥胸碰着他的胳臂。

他无动于衷,闭着眼道:“卿卿不是说回来睡觉么。”

宫卿:“”

等了一会没动静,她只好伸手搂住了他的胳臂,于是整个胸脯都放在了他的胳膊上,这样总行了吧,够明显的吧?

默了半晌,他还是无动于衷,倒像是一副要睡着的样子。

她急了,索性又豁出去,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还没反应。

停了停,她只好亲了他的唇,还学着他的模样,在他唇上细细的舔了舔,又咬了咬,吸了吸,虽然技术拙劣,但好歹人家也是是主动第一次,殿下您难道还无动于衷?

他还当真就无动于衷了。

这是怎么了。

宫卿简直想炸毛。

“夫君?”她推了推他,娇声细语道:“夫君你要睡了?”

“卿卿不是特意去叫我回来睡觉么?”

“”

宫卿只好羞红着脸,将小手伸到他的胸上,轻轻地揉摸,试着挑逗他,往日他每每一摸她的乳尖,她便觉得浑身泛软,身子饥渴,想必他是如此吧,于是她便着力抚摸那乳尖上的小疙瘩。小疙瘩倒是都硬了,他居然还是柳下惠一般,双手交叉放于胸上,丝毫没有翻身而起把她压在身下。

到底是怎么了,这是?

算了,反正都厚颜无耻地摸到这个份上了,就继续向下,滑过他的肚脐,手碰到那里,明明已是一柱擎天。那殿下您还忍个什么劲呢?你到底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小气别扭成这样您不难受啊。

她只好羞怯地用手拿住套了两下。谁知道人家还是不领情,一伸手将她的畏畏缩缩的罪恶小手给捉住了。

“卿卿不是不想它么?”

原来别扭了这半天,果然是为了这一句话。

她又羞又气,又摸了一下,想要行动表示,没有不想,只是不想他这么时时刻刻地想而已。

奈何他翻了身,侧身对着她,在她耳边问:“卿卿想不想?”

看来不说出来,他是死活不肯就范。

“想。”她咬牙吐出这个字,羞耻地耳朵根儿都滚烫了。

“这一次卿卿自己来。”

“怎么自己来?”

他在她耳边细细说了两句,她当即便反对:“我不会。”那个姿势她前些日子死都不肯的。

他摸了摸她的光滑赤|裸的背,翻个身又躺平了,柔声道:“那,就睡觉吧。”

这,都到了这个份上呢,还怎么睡,她气得只想掐他,可这会儿还这是不能得罪这位大爷,没了他还怎么怀孕。

她激烈地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终于豁了出去,一咬牙道:“我试一试。”

此话一出,那躺着做正人君子状的某人这才睁开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笑吟吟地将她抱到身上。

宫卿又羞又怯,颤巍巍地将手扶住那烫手的东西,跪坐在他腰上,半晌都下不了狠心坐下去。

他等了半天不见她行动,反而在那边上磨磨蹭蹭将他勾到心急火燎,便掐住她的腰身往下一送,她又惊又怕,啊的一声叫出来,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娇声道:“疼啊。”

他扶着她的腰,上下动了两下,低声道:“动一动就不疼了。”

她学着他的样子,磨了一会儿,那水流了下来,润着润着,便有一种从未体会的快|感,忍不住想要低吟出声来。

“快些。”他揉着她胸上的两块玉雪粉团,如此清晰地看着自己被他这样挑弄揉摸,她脸都快烧着了,羞得无法继续,说什么都不肯再做,娇声说累。

他不依不饶地扶着她又强做了一会儿,她便赖皮趴在他的胸上,不肯直起身子,只说是腿也酸了,腰也酸了,受不得了,声音娇滴滴地喘着快要化成水来。

他将她翻身放下,压在她身上,调笑:“卿卿也知道累吧,为夫日日辛苦,卿卿还不知体贴。”

这一躺下来,她总算是松口气,一切都交给他了。总之他是花样繁多,她只躺着享受便是了。

翻云覆雨之后,帐中一片暧昧气息,宫卿把手放在腹上,暗暗祈祷:这一次就有了吧。忽然听见他一声闷笑:“卿卿,我方才没有发在裏面。”

“什么?”她一下子坐起来,揭开被子一看,果然。

当即气得扑到他身上捶他,“你明知道我要的。”他捉住她的手,一脸坏笑:“你以前不是说要发在外面吗?”

“你真是坏死了,你存心气我呢。”说着说着,眼泪便含着眼眶里了。他赶紧抱住她哄道:“逗你呢,等会儿为夫还要再喂你一次,填满为止。”说着,将她身下细细的擦了,“不过,连着两次,卿卿怕是撑不住,可别又要将养七日。”

她推了他的手道:“不会,你快些。”

他笑吟吟道:“往日你总是推三阻四,不是说疼便是喊累。今日主动要承两次,也不说疼说累了,也不说要将养了,可见往日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这个小心眼的,往日她那些话可都字字句句记着,今晚上一起秋后算账呢。

她被他问得无话可说。往日喊疼喊累确实有虚假的成分在,那会儿生怕有孕,恨不得不做才好,如今可是形势相反,必须马上怀上,这么一想,也顾不上羞怯了,径直勾住他的脖子,羞红着脸嗔道:“废话少说,快些。”

宫卿一头黑线,怎么就这么巧碰见她呢,不过也不意外,人家来找表哥,合情合理。自己的出现却是即不合情又不合理。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可真是说来话长啊。但不管话又多长,也务必要将此事解释清楚,不然薛佳回到明华宫一宣扬,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于是,宫卿原原本本地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最后道:“太子殿下恐怕我受寒生病,所以将我叫到这裏,让薛御医给我煎一副药。此事还请薛妹妹守口如瓶,不然传入皇后娘娘耳中,若是责罚安夫人或是嗔怪公主,岂不是我的罪过。”

薛佳恍然道:“原来如此,安夫人怎么做事如此不小心,竟然将姐姐关在了冰窖之中,若是姨母知道,必定要怪她的。”

“安夫人绝非有意,我猜是冰窖的门坏了。”

薛佳关切地握住了宫卿的手,“姐姐现在还觉得冷么?”

“喝了一碗姜汤,又喝了薛太医配的药,我已经无碍。”

“姐姐还是小心些好,回去了躺在被子里捂一捂。”

“多谢妹妹关心,我先回去了。”

“嗯,姐姐慢走。”

宫卿舒了口气,转身离开。但愿这一次,她能守口如瓶,千万别回明华宫扔炸弹。

薛佳微微眯起眼眸,看着宫卿的倩影,又看了看暖阁的方向,一转身去了毓秀宫。

还未进到正殿,就听见裏面传来一串脆生生的笑声,敢在毓秀宫这么放肆大笑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人阿九。

薛佳笑着走进殿内:“公主什么事这么高兴?”

阿九咯咯笑完,这才道:“阿佳,方才那宫卿被关在冰窖里冻得昏了过去。”说着,又乐不可支的揉着脸颊,“哎呀,笑得我脸蛋都疼了呢。”

薛佳露出一丝介于惊讶和惊喜之间的神色,问道:“公主也不喜欢她?”

一个“也”字,让阿九止住了笑,她挑了挑眉:“听你口气,你也不喜欢她?”

“原本我很喜欢她,以为她安分纯真,与世无争,谁知道我刚才路过表哥那里,看见她从暖阁里出来。”

阿九柳眉一蹙:“她去找皇兄?”

“我也很惊讶,平素看她甚是低调,根本无意和别人争锋,原来是暗地里找机会,没想到她如此大胆豪放。”

阿九嗤了一声,不屑道:“就算她自荐枕席,母后也不会让她得逞,且看她如何自取其辱。”

薛佳盈盈一笑:“我最不喜欢虚伪的人了,既然想嫁给表哥,何必又装出一幅自己超凡脱俗,置身事外的高洁模样。”

阿九对薛佳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鄙视,因为她的父亲薛闵,出身并非什么高门大户,后来仰仗着独孤后的关照才得以发达。在阿九眼中,薛闵的言行之间总是带着一股子暴发户的气息,在独孤后和宣文帝像只哈巴狗一样的没自尊,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但是,今日听到薛佳对宫卿的一番评价,真正是熨帖到了心坎上,也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亲切,隐隐有一种盟友的感觉。

薛佳又道:“那日二哥让我将她约到御花园。”

阿九未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怎么,你二哥也喜欢她?”女人大都喜欢八卦,尤其是情敌的八卦,阿九也不例外,听到这个内幕,又是新奇,又是不屑,薛二什么眼光啊居然看上她,果然随了他那土包子爹。

薛佳撇了撇嘴,“公主不觉得她那副狐媚长相,很讨男人的喜欢么?”

正是。阿九心裏赫然想到了沈醉石,顿时一股子恶气又涌了上来。

正想到他呢,安夫人进来禀告:“公主,沈大人求见。”

阿九愣了一下,转而便欢喜起来,他怎么来了?她当即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在镜子前照了照,镜中是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眼中盛着一汪喜色。

安夫人看着阿九一脸欢欣,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沈醉石是来送银子的,还真是言出必行,动作迅速。

玉阶下的暖阳中,沈醉石长身玉立,眉目清朗,高挑的身姿隐隐有股子清傲之气。

见到他,阿九欣喜不已,但再一看,喜悦瞬间化为泡影,原来他当真送了银子来。

她忍着心裏不悦,柔声道:“沈大人太见外了,这笔银子我替大人还了就是,大人何必多此一举。”

沈醉石正色道:“微臣的私事绝不敢劳烦公主费心。请公主收下这银子,多谢公主,微臣告退。”

沈醉石客气疏离,不卑不亢的态度无懈可击,分明是一种钱货两讫的态度,可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九只觉得气闷,却也无从发泄,他所作所为一切都合乎礼仪,挑不出半分毛病,可这不是她想要的那样,她希望他能对她随意些,对她温柔些,若能笑一笑,或是露出一丝让人怦然心动的脸红之色,才是完美,可惜,这些统统没有。硬邦邦地来还钱,仿佛她是个让人讨厌的债主。

阿九如同吃了一记闷棍,眼睁睁地看着他风神俊美的身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安夫人心说,沈大人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忤逆公主。

阿九一伸手将宫女手中的二十两银子掀翻在地,气得又在殿内连着砸了几个名贵的青瓷,这还不过瘾。等她发泄完了,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个薛佳,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也越发的气恼。

薛佳脸色丝毫没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反而倍加关怀体贴的说道:“公主息怒。沈大人这么做,想必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听母亲说过,沈大人品貌出众,高中状元之后,朝中很多大臣都请他过府吃饭,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将女儿嫁给他。”

阿九一听愈加的恼怒,心裏酸潮翻涌。

“宫大人也请过他呢,而且,那日选花神的时候,沈大人选了宫小姐,这其中恐怕,”薛佳点到为止。

阿九咬牙,怒道:“安夫人,去明华宫宣旨,明日御花园所有的赏红全让她一个人做,谁都不许帮她!若是落下一颗花树,我就让她好看。”

安夫人被震得耳膜直颤,她当然知道阿九说的那个她是谁,当即领旨前去明华宫。

赏红那么多花树,这凭宫卿一人之力,只怕要挂两三个时辰吧安夫人摇了摇头,惹了阿九公主,你就等死吧。

薛佳柔声道:“公主,明日花朝节,不如也请沈大人来。”

“为何?”

“她不是最擅长装冰清玉洁,高雅大方么,明日让她在沈大人丢人现眼出一次丑最好不好,看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沈大人,也不会再打那不该打的主意。”

阿九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怎么出丑呢?”

“花朝节皇后要赏赐花糕,花神还要赐酒,我这儿有一种药,名叫临江仙,放在食物或酒水之中,一滴就让人酩酊大醉。”说到这儿,薛佳莞尔一笑:“女人酒醉后的丑陋模样,公主还没见过吧。”

阿九正欲说好主意,转念一想又道:“这么一来,沈大人岂不是会怨我让他的恩人出丑?”

薛佳俏皮笑道:“公主别单单让她一个人醉啊,让那许锦歌,向婉玉几个人都醉,沈大人怎么会疑心公主,只当是宫里美酒醇厚,这几个人酒量太差。”

阿九噗嗤一笑:“阿佳你倒是鬼主意多。”

薛佳嫣然一笑:“我当然要帮着公主。”

宫卿回到明华宫,向婉玉忙问:“公主可难为你了?”

“你说呢?”宫卿苦笑,将冰窖的事说了,自然,略去了后面的一截。

向婉玉忿然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欺人太甚,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让她尝尝被人羞辱欺负的滋味。”

宫卿知道向婉玉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阿九身为公主,却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报复的了的,权势给她周身都罩上了一圈光环,如同金刚罩一般,刀枪不入。

向婉玉见她沉默不语,便道:“怎么,你不信我能报仇?”

宫卿委婉的笑笑:“她是公主。”

向婉玉也不多说,哼哼冷笑了几声,“哼,你等着瞧。”

宫卿忽然间有种感觉,这位表姐看来也绝不是吃素的。

不多时,安夫人驾临明华宫,将佳丽们都叫了出来。

“明日花朝节,赏红一事由宫小姐来做,谁也不许插手。”安夫人扔下九公主的这句旨意,转身就走了。

佳丽们面面相觑,除了惊诧,还有窃喜。都以为宫卿会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没想到不知怎么了得罪了九公主,居然罚她一个人去赏红,那御花园的花树那么多,就算天不亮就起床,也未必能挂满彩笺。

至于宫卿到底是哪一点得罪了阿九公主,是诸位佳丽心裏的不解之谜,纷纷交换着兴奋的眼色,心裏寻思着一定要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卿顶着无数探究窃喜的目光,回到了房间。心道,九公主果然心狠手辣啊,这复雠的计划一项接着一项,简直让人招架不及。

俗话说,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对阿九恨之入骨的向婉玉此刻对宫卿无比的同情,此时此刻,她觉得两人同病相怜,真正成为了盟友。

向婉玉握住宫卿的手道:“妹妹,你果然明智,一早就下定决心不肯入宫,阿九这样的小姑,蛇蝎心肠,那些想要嫁给太子的人,你瞧着吧,早晚都要后悔,不被她收拾的死去活来才怪。”

宫卿苦笑:“比起她的嫂子,我倒是更同情她的驸马。”想起沈醉石,宫卿深深的遗憾,那般风神俊美的状元郎,要被阿九辣手摧花,真是可惜。

“宫姐姐。”门外响起薛佳的声音。

向婉玉将薛佳让进了屋子。

宫卿含笑看着她:“妹妹找我有事?”

“我想和姐姐一起去毓秀宫,求公主开恩,别让姐姐一个人去赏红,那么多的花树,系上红绳会累死的。”

“不用了,多谢妹妹一番好意。我起的早些便是了。”

“那明日一早,我陪着姐姐一起去。”

“那可不行,万一被公主知道,不仅要责罚我,还有嗔怪妹妹,妹妹的一番好心,我心领了,多谢妹妹。”

薛佳露出一丝苦恼之色:“公主就是这样的脾气,动不动喜欢拿人出气,姐姐莫要放在心上。”

宫卿忙道:“自然不会。”

薛佳转而一笑:“我和姐姐一见如故,明日花朝节之后,姐姐就要回家了,不似现在,可以日日相对,我好舍不得姐姐呢。”

“那薛妹妹只管来我家寻我玩耍便是。还有表姐,也是极欢迎妹妹去家做客的。”

向婉玉忙点头:“是啊,薛妹妹只管和赵国夫人来我家做客,我母亲最是高兴不过。”

薛佳盈盈笑道:“两位姐姐既然这样说,那我以后可就不客气了,到时候,两位姐姐可别嫌我聒噪叨扰。”

“不会的,薛妹妹不知道多活泼可爱,我们喜欢还来不及呢。”

薛佳凑到宫卿耳边,笑嘻嘻道:“日后若是公主再寻姐姐的麻烦,姐姐对我说,我去姨母面前偷偷告状。”

宫卿笑着点头:“多谢妹妹,妹妹真是个仗义的好人。”

“那姐姐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我就不打扰了。”

送走薛佳,宫卿居然真的洗漱之后就躺到床上睡了。

向婉玉心裏真是佩服,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居然还真能睡的着啊。

这便是宫卿的本事,遗传自宫锦澜,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急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因为睡得早,翌日还未到五更,宫卿就醒了过来。

各位佳丽剪好的彩笺都已经放在了篮子里,牡丹,山茶,桃花,梅花,应有尽有,自然,梅花最多。

宫卿走出明华宫。

早春的清晨很冷,曙光刚刚露头,星星还悬在天上,忽闪着暗淡的光。周遭景物朦蒙胧胧,路上静静悄悄,整个皇宫除了早起倒夜香的宫女内侍,都还在沉睡之中。天际青蒙蒙的,透过宫殿的兽脊,一缕淡淡的炊烟飘散在晨风里。寂静的皇宫在曙色中格外的威严壮阔,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从清空之上,沉甸甸地覆压下来。

走到苑门口,宫卿怔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碰见左衞将军岳磊。

这一次他穿的是紧身箭袖的禁军宿衞服,胸前绣着一轮朝阳,腰际悬挂一柄弯刀,衬得整个人挺拔高挑,神采奕奕,格外的英武俊朗。

深宫之中骤然见到曾救过她的岳磊,宫卿心裏莫名升起一股亲切之感,好似在异乡突然遇见了一位亲人,当真是欣喜异常。

宫卿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岳将军怎么在此?”

岳磊拱手一笑:“宫小姐早。昨夜太子殿下,特意将我调过来值守一夜。”

宫卿听到“太子殿下”几个字,莫名心裏一动,再看岳磊身边的几个人,皆是身着宿衞服,而平时园子门口通常都是宫里的内侍值守。人也不多,稀稀拉拉的几个,可是今日,怎么人一下子规整了起来,还是宿衞?

她心裏隐隐闪过一丝异样。

岳磊对她温柔地笑笑:“宫小姐是来赏红的吧,裏面请。”

宫卿点了点头,对他回之一笑,便走进了御花园。

清淡的曙光中,御花园里的树木如同笼着一层薄雾,影影绰绰,她怔住了。

一朵一朵的花盛开在树上,随着清晨的风,那些彩笺迎风轻颤,系在彩笺下的红绳仿佛是一夜春风落下的红色丝雨。

园中姹紫嫣红红遍,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春天。

她心裏不知是惊还是喜,仰头看着那各色不同的花,忘了迈开步伐。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含笑回头:“多谢岳将军。”

不是岳磊。

她笑容一凝,来人脸上的笑意也是一凝。

宫卿连忙施礼。

“为何谢岳磊,难道不会是我帮你挂的么?”慕沉泓走到她跟前,话里居然酸溜溜地透着一股子醋意。

她忍不住想笑,或许是晨曦不明,眼前的他,有点让人忽略了身份。原本沉甸甸的压力骤然被人四两拨千斤地散去,她一下觉得轻松起来,心情也禁不住变得愉快欢欣,自然,对眼前的这个帮了她大忙的人,也就大度地原谅了他的几次非礼。

“因为彩笺挂的比较高,”她抿着笑意不往下说了,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您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么?人家岳将军可是高手。

慕沉泓蹙了蹙眉,突然从她手中的篮子里拿出一朵彩笺飞身而起,脚踩着树干,蹭蹭几步便登上了树杈。动作干净利索,漂亮之极。

宫卿不禁看呆了,转念一想,他身为太子,自然要文武兼修,会武功也不足为奇。

慕沉泓将彩笺挂着树上,轻身一跃跳下来,拍了拍手掌,终于在美人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诧和景仰。

就,不要大意地说出来吧。

美人眨了眨眼,赞道:“原来,殿下也会爬树啊。”

某人:“”说句仰慕的话会死么?

慕沉泓噗的一笑,“卿卿好剽悍,不过为夫很喜欢,日日如此可好?”

宫卿但笑不语,心道:好你个头啊,等一怀上,就彻底让你偃旗息鼓足足歇上十个月,让你馋的画饼不充饥,望梅不解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殿下您就等着吧。

这第二次他格外的温柔体贴,事毕要抱她去洗,她却勾着他的腰,羞怯的说了一句话,声音小的蚊蚋一般,他只当没听见,笑嘻嘻问:“卿卿说的什么?”

她只好羞红着脸咬着他的耳朵又说了一遍。

他恍然大悟,笑道:“好啊。”以往她是有洁癖的,事毕便要立刻就去洗,这一次却让他放在裏面好半晌这才起身让他抱着去洗了。

翌日一早,慕沉泓神清气爽地带着宫卿去给宣文帝和独孤后请安。

宣文帝竟然气色大好,面上也带了一丝喜色。

独孤后喜道:“昨日你父皇得知了喜讯,精神大好,今晨用膳也比前日多了许多。”

慕沉泓笑道:“淳于大人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宣文帝温和地对宫卿笑道:“东宫缺什么只管开口。”这些时日一来,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笑靥,看着格外亲切。

宫卿回礼道:“多谢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缺,只要父皇身体安康就好。”

一家人都喜滋滋的,唯有阿九板着脸,不喜不怒的,不时朝着宫卿的肚子上瞄来瞄去,腹内空空的宫卿只觉得紧张。

幸好慕沉泓也知晓宫卿的心情,问安之后,便说宫卿初孕需要休养,让她先行回去。又对帝后禀告了宫夫人留住东宫侍候太子妃一事。

独孤后虽然心裏不乐意,但也无法拒绝。太子妃有孕,或是皇后有孕,传母亲进宫陪护是常见之事,她当年有孕时,也是叫了太夫人进宫陪了数月。

好在东宫和这边也离着一段距离,宫夫人是万万不会跑到这边来,宣文帝也极少去东宫,百年难遇地去一回东宫,还就那么蹊跷地碰上薛佳在慕沉泓的书房里,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踏进东宫半步了。

慕沉泓坐了一会儿便要去勤政殿,临行前他对阿九道:“阿九,你过来,我有件事要对你说。”

走出殿外,慕沉泓站定,回身看着她。

阿九一看到慕沉泓那郁郁沉沉的眼,便心虚地嗔道:“皇兄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慕沉泓先是不说话,沉着一张冷峻的脸看着她,只看得她眼神躲开,才道:“乔万方的事是你挑起来的吧?”

阿九心裏一跳,立刻否认:“不是啊,皇兄你别冤枉我。是母后听了淳于天目的话才决定那么做的,与我无关。”

“我说阿九你真是很笨。”

“皇兄你!”阿九气极,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这么被人说蠢笨。便是帝后也没这样说过她。

“淳于天目的那句话,其实是一个成全你自己的大好机会,可是你却为了报复别人而痛失了这个良机。”

阿九一怔:“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为何不借此机会提出自己和沈醉石的婚事?”

阿九又是一怔,瞬间悔意丛生,的确,藉着淳于天目的那句话,自己应该提出和沈醉石的亲事,当时独孤后或许就同意了。可是自己当时一心只想着让宫卿难过,却压根没往上面想。此刻一被提点,顿时后悔莫及。

慕沉泓失望地摇了摇头:“阿九,你何时才能长大?你天天盯着别人,可曾想过别人过的好坏与你何关?你便让别人过的不痛快了,你就能痛快了不成?你倒是让我们不痛快了,可惜你自己也不得痛快。”

“皇兄你什么意思?”

“沈醉石前些日子递了折子,要辞去中书舍人的职位外放为官。我已经准了,前日他已经离京去上任了。”

“皇兄你!”阿九一听便急了起来,忙攥住慕沉泓的袖子:“皇兄,你将他调往那里去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不见沈醉石,她还以为是父皇病了,没有宣他进宫。

“离京城倒也不远。阿九,你什么时候懂事了,我就将他调回来。你若是一味愚昧刁钻,想着怎么算计别人,那调他回来便是遥遥无期。”

慕沉泓说完,便负手离去。

阿九立在原地,心裏又气又恨,却又无何奈何。这段时日宣文帝病了,朝中大小事物都是慕沉泓在处理,唯有等宣文帝身体好了,再去求他,才能将沈醉石调回京城。

慕沉泓刚到勤政殿,鸿胪寺卿万永朝求见。

宣进之后,万永朝跪下禀道:“微臣叩见太子殿下。昨日高昌使节求见,送来高昌王的一份国书,要直禀皇上。”

丹陛下立着的李万福,立刻上前将万永朝双手奉起的一份国书接过来呈给慕沉泓。

慕沉泓打开高昌王的国书,看完之后,啪的一声拍在了龙案上,笑了两声。

万永朝先是被那一声惊了一跳,后来又听见笑声,也不知这国书上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让一向沉稳自持的太子殿下有此反应。龙威难测,他也不敢抬头,心裏甚是忐忑不安,谁知片刻之后,慕沉泓却心平静气得问了一句:“那高昌王的使臣可安置好了?”

万永朝立刻毕恭毕敬答道:“微臣已将使臣安置在驿馆,贡礼清单,臣已清点完毕,送缴库房。”

“好生款待使臣,你退下吧。”

“微臣遵命。”

万永朝退下之后,慕沉泓拿着那张国书冷笑。几年不收拾,倒是胆子肥了起来。

日光正好,宣文帝在后殿里半躺在一张榻上,脚下烘着火盆,身上盖着一张西域进宫的纯白毛毯。手边的小几上,放着慕沉泓昨日批示的折子,挑了些重要的紧要的,再拿过来让他过目。

宣文帝看着儿子批示的这些折子,心裏十分欣慰。从儿子十六岁起,便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去做,比如训练一只忠于自己的秘密宿衞秘司营,比如私访京城周边,了解百姓疾苦,再大些便让他处理一些政事,虽是自己偷了懒,却是锻炼了慕沉泓的本事,这段时日养病,他也是借故放手让儿子去做,看看他这几年历练的如何,果然不负期望,处事沉稳精炼,有张有弛,奖惩得当。江山后继有人,实乃一位帝王最为高兴之事。

内侍进来悄声道:“禀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进来吧。”

“父皇。”慕沉泓轻步走进殿内。

“你来的正好。”宣文帝将折子放在一边,将儿子召到身边坐下,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父皇过奖了。”

宣文帝满意地笑笑:“你如今也快为人父,政事也处理地得体稳妥,父皇也放心了。”

“父皇,有件事儿臣想与父皇商议。”

“什么事?”

“高昌王,昨日派了使臣前来,递交了一份国书。”

慕沉泓将手中的国书递给宣文帝。

宣文帝展开一看,先是眉头蹙起,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将那国书扔到了地上,声调极高的喊了一声:“真是狂妄之极,痴人说梦。”

“父皇息怒,此事父皇打算如何回复?”

“叫他休想。”

“儿臣也是此意,但如此一来,他便要取消每年的岁贡,还要借故发兵。”

“小小高昌何足为惧,当年被朕一举平定,安分了数十年。这新任的高昌王,荒淫好色,贪大喜功,更是不足为惧。”

“出了什么事?”独孤后被殿内的动静引了进来,一见地上的国书和宣文帝涨红的脸,便异常关切地上前询问。

慕沉泓将国书捡了起来,递给独孤后,“母后请看。”

独孤后一看便气得大怒:“还真是有胆。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可笑之极。”

慕沉泓道:“正是,居然扬言要出兵夜郎。依儿臣看,和亲不过是寻个由头,想要几座城池才是真的。”

“和亲之事想也别想。”独孤后一想到要将唯一的女儿远嫁高昌,顿时火冒三丈。

和亲之事自古有之,但对于宣文帝来说,这事绝不可能。莫说阿九是他唯一的女儿,便是有十个八个,他也不会让女儿去和亲换得边关的安宁。高昌乃是他年轻时亲自带兵出征过的地方,更是打从骨子里瞧不起。所以高昌王的威胁,宣文帝嗤之以鼻。

边关大事事关朝廷社稷的安危,久未临朝的宣文帝翌日恢复了早朝,召集朝中群臣,商议对策。

碰到这种事,朝中无外乎两种声音,一是和,一是打。

宣文帝昨日看到国书的那一刻一时激愤,在妻儿面前态度强硬不肯答应和亲,但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反覆斟酌,却还是觉得能不打仗最好。战事一起,劳民伤财不说,胜负也未必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高昌这些年来韬光隐晦,渐有国富民强之气。为政者,必须冷静理智,而不能逞一时的意气。眼下百姓安居,朝野平静,自然是能不打最好。

经过群臣激烈的讨论,两派形成了两个观点。

一是请战派,以兵部尚书穆青阳和定远侯独孤铎为代表,要宣文帝派兵去重新征讨高昌。独孤铎的定远侯爵位本就被人瞧不上,前些日子又出了薛佳之事,他惶惶然深恐失宠,便想借此机会能立功求得独孤后的恩宠,所以态度最为坚决,奈何他的本事宣文帝心知肚明,就算要打,也不会让他领兵。

一是和亲派,以礼部侍郎关云洁鸿胪寺卿万永朝为代表。只不过是群臣都知道阿九乃是帝后心尖上的宝贝,让九公主去和亲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赞成和亲的一派也没敢提出以阿九公主去和亲,而是另选一位合适的皇室女子代替公主和亲。

睿王听到这裏已是芒刺在背。未嫁的皇室女子,除了阿九,便只有自己的妹妹慕灵庄了。难道要让自己的妹妹去远嫁高昌那矮胖好色的高昌王?

他忿然出列道:“臣愿领兵征讨高昌。求皇上恩准。”

此言一出,顿时将宣文帝置于了难堪的境地。他也心知睿王的心思,不舍得将阿九和亲,又如何舍得让侄女去和亲,奈何慕家人丁不旺,合起来也就这两男两女。

可是,和亲的确是一种比较不劳民伤财,省心省力的做法。若是能嫁个公主过去,免了一场战乱也未尝不可,但选谁去,是个问题。慕灵庄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所以对睿王的请战,宣文帝的确为难,一时难以决断。

“此事再议,先退朝吧。”

回到坤和宫,阿九已经得了消息,正在和独孤后谈论此事,见到宣文帝回来,阿九立刻起身,扑到父皇身边,叫道:“父皇,我死也不肯去和亲的。”

“你急什么,父皇母后绝不会答应的。”

阿九道:“我刚才和母后商议,不如让灵庄去和亲。”

独孤后也道:“皇上,干脆封了灵庄为公主,嫁给高昌王。这样也好免了一场事端。”

“这恐怕不合适。”

“为何?”

“睿王今日请战。朕若是驳了他的请求,再让灵庄去和亲,于情于理都难以开口。”

独孤后当即道:“皇上若是优柔寡断开不了口,本宫去说。”

“让朕再想想。”

慕沉泓这时进了殿内,对帝后道:“父皇母后,儿臣觉得那高昌王和亲只是寻个借口,这几年他兵强马壮,生了不轨之心。此次和亲应是一个试探,若是答应了,反倒显得我们怕他。不若直接拒绝,再让兵部加紧边关巡防城守,增加兵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若是胆敢来犯,便直接派兵征讨,像父皇当年一样,打得叫他几十年不能翻身。”

慕沉泓本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一旦身上出现这种气势磅礴的英武之气,便神采涌动,凛然卓然,不怒而威,颇有盛世君王霸主的风范。

他这番凌厉霸气而胸有成竹的言论让性情强悍的独孤后心裏十分舒畅。但宣文帝年岁渐长,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轻岁月,想问题总是更为谨慎保守。他蹙眉在殿内踱了几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朕明日便让鸿胪寺卿在三品大员中选一位家世清白之女,封了和慰郡主,与那高昌王和亲。”

“你父皇说得对,不封公主,只送他个郡主,即满足了他的和亲要求,也体现了我朝的态度,以示恩威。”

“儿臣领旨,这就去安排。”

阿九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但经历这一惊吓,顿时觉得危机重重。一日不嫁,便随时都有这种和亲的可能。

思及此,她越发的思念沈醉石,既然宣文帝已经恢复了上朝,不如请父皇将他调任回京,速速地嫁给他,从此也就不再担惊受怕了。

“父皇可知道,皇兄他将沈大人调出京城了?”

宣文帝点了点头。

“父皇将他召回来吧。”

独孤后一听便道;“送他出京最好,历练历练,人也能变得圆滑世故些,那一身傲骨须得好好打磨,本宫最是见不得他那不识抬举的样子。阿九你有些骨气,满朝才俊,难道只有一个沈醉石,你为何要一意孤行?”

阿九气道:“母后,如今这情况,女儿赶紧出嫁才能免了这些和亲的事情。”

“那也不能随便就嫁人,你放心,绝不会让你和亲的。”

宣文帝见母女二人又吵了起来,便心烦意乱地离开,负手走到御花园,突然见到一个让他赫然一怔的女子。

宫夫人站在树下,乌黑头发盘了一个堆云髻,上面横插着一支长长的缠丝牡丹金钗。墨绿色曳地长裙,浅绿色的披帛,深深浅浅的绿色,在冬日里格外的醒目。

宣文帝心裏一片漾动,这一幕场景如此的熟悉,她也是这样站在棵梅花树下,扬着头看那枝梢,似乎是想看看那花朵几时才能生出来。只不过那一次已是二十年前了。

宫夫人身后的宫女率先发现了宣文帝,忙低声道:“夫人,皇上来了。”

宫夫人一怔,万万没想到自己运气这样好,居然在御花园里能偶遇当今圣上。一时间竟然还有点紧张,上一次单独见面,已经记不得是那一年,好似自从嫁了人,便再也没有单独这样见过他了。

宫夫人忙屈身施礼:“皇上万福金安。”

两位宫女叩见宣文帝之后,退开了数步。

宣文帝情不自禁地走近前,面色如常,心裏却是一片激动。许多年都未曾这样近地看过她了,她模样毫无变化,只是更加成熟稳重,明眸依旧如秋波,有着少女的灵动和成熟|女子的妩媚泼辣。

“夫人免礼。”

“谢皇上。”

乍然相逢,两人都觉得时光果然飞逝如电,一眨眼竟已是二十年的光阴,彼此却还成了儿女亲家。

“夫人这是来看梅花么?”

“是,卿儿有孕,想在宫里插一些花卉看着养心悦目。”

宣文帝心道,果然年少心性未曾变过,她是一直都喜欢花花草草。后来他设了养馨苑也是念着她。

“天气寒冷,这裏的梅花等了年后才能盛开。夫人应该去养馨苑里看看。裏面的绿梅兴许有打了花苞的。”

“多谢皇上。”宫夫人正欲告退。

宣文帝突然叫了她一声“青舒”。

宫夫人心裏一跳,好似一下子被青舒两个字勾回到了往日的旧时光。那时,他还是个皇子,常在向太妃的宫殿里见到他去问安,见到她时,总会客客气气地叫她一声青舒。

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宣文帝。他明显是老了许多,虽然依旧是年少时的模样,眉眼间却没了那嚣张的霸气。他那时年轻气盛,目光凛然,如今却内敛而深沉。

那金銮宝座看来并不是那么好坐。

“前些日子听说皇上病了,如今身体都好了么?”一时间,她有点同情他,关切的语气也不像是君臣,好似是一个故友。

宣文帝心裏一暖,道:“还好,多谢夫人挂念。”

“皇上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夫人怎么知道?”

宫夫人笑了笑:“皇上有烦心事时,喜欢咬着腮帮。”

宣文帝瞬即便举得心肺胀痛。他吞了一下喉结,将那股直冲咽喉的感喟强咽了下去。原来她比他想象的要了解他。还知道他有这个习惯。

“今日高昌王提出和亲。”本来不该和她谈论的话题,也忍不住说了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才是他原本一心想要共话平生的人。

宫夫人笑了:“怪不得皇上有心事,原来是要摘了皇上的心头肉啊。”

这句玩笑话,越发的让两人之间像是回到了过去。那时,向太妃是先皇的宠妃,她是向太妃宠爱的小侄女,连先帝也对她宠爱有加,自然胆子也大,毫不惧怕他和睿王,开玩笑也是常事。

他苦笑:“是啊,朕只有阿九一个女儿,如何舍得?”

宫夫人柳眉一扬,露出一丝轻笑:“那想必皇上是要让别人家的女儿去和亲了?”

宣文帝再次觉得心裏一阵波澜,眼前的这个女子,从未在意过他,也从未想要走进他心裏,却无缘无故地总是能看出他的心事,二十年前便是如此。

“皇上的抉择自然是英明之举,只是,公主是皇上的心头肉,别人家的女儿又何尝不是?皇上不舍得,别人家就舍得么?公主既然享受了百姓的供奉景仰,就该在为国出力的时候慷慨挺身,这才不枉为国之公主。”

宫夫人想起阿九平素的做派,此刻便也毫不客气的说了几句,不过字字句句都是大道理,却是叫人一点也挑不出错处。

宣文帝语结,心裏竟然生了一丝羞愧。

“臣妇记得,当年皇上和家父一起出征高昌,凯旋而归,在那宣武门下,山呼如潮,皇上跃马而下,何等的英明神武,如同百姓的天神。不知,那匹名叫宇瞻的神驹,如今何在?”

宣文帝痴痴的听着,心道:原来她还记得当年的自己。

“皇上,臣妇告退。”

“青舒,你近来可好?”

这二十年来的第一次单独会面,竟是让宣文帝不忍草草结束,再次单独看见她,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吧,虽然每次都能在宫宴上看到她,不过每次都是坐着另一个男人的身旁,隔着众人,他也只能在那人群之中一扫而过,惊鸿一瞥而已。

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依旧是往日的模样,仿佛是一面镜子,照着他的当年。

“谢皇上关心,臣妇一切都好,只是不大放心太子妃。”

“泓儿对她一片痴心,你尽可放心。”

“卿儿随我,轻易会用情,一旦用情也会至情至性。臣妇现在有些后悔,早知她要嫁入皇宫,便不要教给她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恐怕日后会伤心。”

宣文帝默然一哂:“未必,朕后宫也只有皇后一人。”

宫夫人莞尔一笑:“皇后好福气,世上不知多少女人艳羡。”

宣文帝心道,可惜这些女人里绝不会有你。

“卿儿自嫁入宫中,臣妇心裏便十分牵挂,恳请皇上能顾念往日向太妃对皇上的照顾之情,对卿儿多加关照。”说罢,宫夫人福了一福,“皇上保重龙体,臣妇告退。”

“夫人只管放心。”

直到宫夫人的身影消失。宣文帝这才转身离去。

你的女儿,自然会照顾,我从未看做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