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正文卷

清央府邸,碧池残荷。

当日荷花宴的奢侈繁华,在秋风飒爽中,渐渐染上了分凄凉。寒风正劲,呼啸着卷起飘零枯叶,一片片打着旋儿铺满一地。

乍一看,金灿灿地有些晃着眼眸儿。

“啪嗒——”

一个清脆的闷响,小厮狠狠地跌倒在地上,发出哀嚎的声音。

“哎呦,痛痛死我了。洒扫的粗使丫鬟呢,这一地枯叶的,怎的也不清扫干净!人来人往的,跌出个什么毛病怎生了得!”

那一跤,跌得叫一个惨。

地面上扬起了纷纷的枯叶,发出喀嚓的枯叶脆裂声。

旁边的同伴们纷纷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自个儿不小心,还怪人粗使丫鬟。这还不是老爷下的命令,不准扫。”

“别家的大院都金壁辉煌的,咱们家老爷不穷呀,连个粗使丫鬟都雇不上吗?”

跌跤的小厮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容易找齐刚才抱在怀里的物什,忍不住嘀咕起来,满脸的怨愤。

“老爷觉得这一地金灿灿的,很有福气!”

一句话下来,众人全部缄默起来。

老爷对福气的理解,匪夷所思,他觉得弥勒有福气,于是转瞬把自己养得胖如弥勒。他觉得黄金有福气,于是地上多了这么多的枯叶。

好半响,小厮发出了疑问。

“最近府上是不是遭偷儿了?我好几次夜间小解,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窜得那比耗子还快……”

“得了吧,老爷身上可是半点值钱都不放的。青城谁不知道咱们老爷喜欢金子银子,所有的东西都兑换成那些在钱庄里,在府上哪里能捞到油水。”

“我也看见了。”

当另一个声音发出附和时,其中一个颇通灵异的小厮忍不住凉凉冒了句。

“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这后院春夏天还好,清清静静的,如今话音一落,这么小凉风一吹,众人的颈后都窜上了股寒意,偏偏不巧的是,好些年没有住人的红阁房里,忽然传来“喀嚓——喀嚓——”的诡秘声音。

众小厮冷不丁一个寒颤,相互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往后一抛,“救命呀……见鬼呀……”他们登时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红阁房里,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门里冒出个戴着瓜皮帽的清秀少年,“他”大大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郁闷地看着众小厮绝尘而去的身影,忍不住嘀咕起来。

“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呀,扰人清梦!”

原来,这瓜皮帽少年,正是逃宫到清央府上的二品修容夏侯绛。

此时,她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名声,正以光电传播的速度“风靡”清央府,红阁房闹鬼的谣言,从此沸沸扬扬地人皆尽知。

一天之际在于晨,这话不错。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期的虫儿被鸟吃。

费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虫的鸟儿,还是被鸟吃的虫儿。

总之,看到角落昏迷过去的人是,她是踌躇了,顺带着迷茫了。

俗话说好奇心可以害死一只猫,当费妍不自觉地移动着脚步,往那里挪去时,显然把这句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角落昏迷的男子很年轻,从他的身形上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来,他的长发凌乱,掩盖住了大半张脸,只见着坚毅的一个侧面。

眼熟呀,十分的眼熟。

眼前这位也不像是大众脸的人物,怎么会给她这么眼熟的感觉?

小丫头疑惑重重,好奇地伸出手指,戳。

没有反应。

可他身上还有温度,说明是活人。

这个知觉让费妍的胆子大起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长发往旁边拨拨,可手上的动作刚到一半,当刀刻般俊秀的五官,以及那明显的烙痕印入眼前时,费妍忍不住小手一僵,整个人,下意识就要往后跳开。

“鬼……鬼呀……”

居,居然是宫千九!

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画面更让人震惊,明明已经昏厥的男子,忽然间睁开如电双眼,霎时间墨丝飞舞,流光换转。

费妍的手腕,被他牢牢扣在了掌心,连带着整个人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噤声!”

他把她的头,牢牢压在自己的胸膛上,声音沙哑而虚弱。

“宫,宫千九?”

“嗯。”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她浑身打起了寒颤,呜,闹鬼了,真的闹鬼了。这世上真的不能不信邪,瞧吧,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过往的神仙们,发发慈悲放过我吧,我发誓该供奉香油钱的时候,一定再也不偷懒了!

小丫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头顶忽然传来一个低哑的声音。

“城门上的首级,不是我的。”

“那你没死?”

她战战兢兢地问着,耳边传来男人擂鼓似的心跳,一下下,搏动有力。宫千九抱着她的双手,紧了紧,仿佛要把她揉入血肉。

他的唇,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有温度……”

“我没有死……”

宫千九对她的迷糊彻底没辙,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眼角,鼻子,一路而下,想要亲吻她的嘴唇,费妍如梦初醒,想也不想地侧过脑袋,忽然抱着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他们说你已经死了,首级挂在了城门上,我不敢去看。你没有死,真好……呜……”

她哭得稀里哗啦,宫千九浑身先是一僵,然后紧紧地拥住了她。

“别哭。”

“我,我忍不住呀,你没有事,真好!”她一遍遍重复着,哭得毫无形象,宫千九的心裏却是说不出的温暖。

那一晚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连他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那个被易容成自己的男人其实早就死了,但脸上的烙痕,包括身体上的热度与受伤的程度,居然和自己都是如出一辙,难怪连精明的风陵南都被骗了过去。

他不知道到底是谁设计了这么一场精心的计谋,无疑那个人可怕到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连自己都忍不住有一丝后怕。

能算计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怕的是,那人居然能算计人心,算计一切可以算计的事情,然后设计了这样一出偷天换日的戏码。

所有一切珠联璧合,完美地看不出半分的破绽。

但宫千九心裏,却禁不住浮上了阴霾。

费妍哭完了,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她用力拍着宫千九的肩膀,豪气万千,“走,我们大吃一顿,今天我请客。”宫千九挑了挑眉梢,在他促狭的目光中,某人厚颜无耻地道出请客的内容——

“我请你吃牛肉面。”

宫千九哭笑不得,费妍却兴奋地拉着他往外跑。

“我和你说呀,清央羽虽然一无是处,家里的厨子却是一等一的,王大娘做的牛肉面,绝对鲜地让你连舌头都要咬掉呢!”

小妮子兴致勃勃地为王大娘打着免费广告,拉着他不由分说地走。

早饭还没来得及吃,一想到王大娘做的牛肉拉面,大块的牛肉,香喷喷的劲道拉面,她忍不住两眼发光,小短腿划动得飞快起来。

“绛儿……”

“院门呀,门在这裏,奇怪,怎么找不到了!”

竹林和青石,让短短的一段路变得分外漫长,每当费妍以为自己踏着正确的步伐,即将找到院门时,景色换转,他们又回到了原地。

费妍喃喃自语,跑了一阵,忽然顿了步子,累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双乌溜溜的圆眸里,满是懊恼,“我可不是不想请客,才故意带你在这裏转圈圈。”

“我知道。”

他回答的没什么诚意。

小费妍急得满头大汗,踮起脚尖想看清楚院落的大门到底在哪儿,可是看了半天,什么也没有看明白,她忍不住有些绝望。

“其实王大娘煮的牛肉面也只是一般般,不吃也罢,要不我带你到我房中来,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算了。”

她转口倒是飞快,典型的吃不到葡桃说葡萄酸。不过今天的院子,也的确是诡秘了点,门呀,就这么消失了!

宫千九的面色带着些许的虚弱和苍白,低低应了声,“嗯。”

“喂,宫千九,你怎么了?”

费妍抬头,这才发现他的面色不大正常,她忽然大叫一声,只见宫千九原本挺拔笔直的身影,一个晃荡,软软地压在了她的肩上。

男人的重量太过于沉,小丫头跟着一个晃荡,整个人重重地往后跌倒下去。

脑门嗑在了石头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费妍的眼泪哗啦一下就出来了。呜……好痛……

跟着惨叫而起的,是一个明显倒抽冷气的声音。

“哇塞,偷情?正点呐!”

乱没正经的话,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出是谁。

费妍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好痛,痛死我了,清央羽,快来帮我呀!”

“啧啧,肺炎不愧是肺炎,你才刚从王上身边逃出来,这么快就找到奸夫了!牛呀!”

清央羽闲步踱来,圆圆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然而,当他整枚脑袋凑过来,看到压倒在费妍身上的年轻男子,又是一个倒抽冷气的声音,不可置信成功晋级成了尖叫。

“哇靠,肺炎,你怎么把这个灾星弄到家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宫千九死了,可正主儿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好端端地躺在这裏,身下面还压着个费妍。

两个麻烦,全部都是麻烦!

清央老爷胖胖的脸忍不住皱成了一团,郁闷地咬起了指甲。

他倒是悠闲,直把费妍看了满肚子怨气。“可恶的胖子,可恶的胖子,快点来帮我呀。他昏倒了。”

某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着庞大的身躯,郁闷地把他推到一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把昏迷过去的宫千九弄到房里。

两人一阵忙乎,一个事体虚身胖,一个事力气不大,一个个累得像猪似的,拼命喘着大气。

“清央羽,站住,你要到哪儿去!”

“本老爷日理万机,事务繁忙,自然是要处理公事去呀。这清央府那么多张嘴,可全靠着本老爷养着……”

他偷溜的脚步到底不如费妍的声音快,当场僵在了半空。

费妍朝着他嘿嘿冷笑。

“忙,是呀,你多忙呀,忙着在外面布阵,困住我。这红阁房外的院子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连路都找不着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费妍一拍桌子,语气逼人。

清央羽的脑袋登时耷拉下来,“人家本来就不知道嘛。”

“编,继续编!包括宫千九没有死,你也不知道,是不是?”

“是呀,那么多事,我哪里通通知道呀。”

清央羽死鸭子嘴硬,深吟了蚌壳不开口的奥义,该不露口风,半点口风也不露,费妍被他气得牙齿直磨,忍不住狠狠踹了他一脚。

“死胖子,说,为什么要困住我?还有宫千九,你既然早知道他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前的同桌,曾经的同窗,在现在却是说不出的遥远。

她不知道他还隐瞒了自己多少的事,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生气。

“原来石头阵真的这么管用,嘿嘿,说明我试验还是挺成功的。别那么生气啦,放心放心,我保证不会困你太久,谁让你时不时半夜跑出来晃悠,所有人都在传言清央府闹鬼。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见隐瞒不住,清央羽只好摊开了说。

只是最后那一句“我是为你好”,还是惹怒了小丫头。

“可恶,你自己想拿我当实验品,还好意思说是为我好,死胖子,你皮痒呀!”

“打人不打脸!”

“我管你呢,反正你脸再肿也是胖子,不肿依然还是胖子!”

“我怕你了,投降投降!我招供,我招供还不行吗?”

“快说!”

小丫头气喘吁吁地停止了“满屋子怕蟑螂”的动作,一脸狐疑地瞅着直接坐倒在地的胖胖老爷,后者粗气喘得比她还厉害。

“我拜托童姑娘去救宫千九,只要童姑娘好好的,宫千九就绝不会有事。这个解释,你还满意吗?”

“第一个问题不过关,你怎么知道风陵表哥带回来的首级不是宫千九?”

“我相信童姑娘的能耐,她承诺的事情,一定做到。”说道这儿,清央羽颇有些得意洋洋。他的眼光,就从来没错过。

“难怪你不惊讶宫千九出现在这裏。”

费妍恍然大悟,随即问到了另一个让她气得牙齿痒痒的问题,“闹鬼的传言,这个解释太没说服力,快说,为什么要困住我?”

清央羽陷入了一片沉默,好半响才回答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王上很快就要回白玉城。而你,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出了差池,被王上捉住,否则这清央府邸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将是你逃宫的殉葬品,这个风险,我绝不能冒。”

这几天,费妍的眼皮一直跳得很厉害。

连带的倒霉事儿也不少,比如说出了院落踩到莫名其妙的陷阱,吃饭的时候发现狰狞的大蟑螂,睡觉的一醒来以为自己晃晃悠悠在树干上,可是睁眼,依然是雪白的帐篷和柔软的大床,除了浑身散架似的疼痛,没有任何异常。

灵异事件出现的太叵测。

小妮子吃了就睡,睡了再吃的良好“猪”质生活遭遇到空前的打击。

她托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端着个镜子左顾右盼,衝着镜子里的人做一个大大的鬼脸,镜中回她个更大的鬼脸。

清央羽吃着不合时节的紫玉葡桃,惬意地长叹一口气。

“别照了,再照也照不出个西施貂蝉,还是省省吧。哎,宫千九终于走了,我这颗心呀,总算是放了下来。”

“你猜我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

后者忽然冒出一句毫不靠谱的话儿,清央羽一愣,吐了葡萄皮,脱口一句,“右眼!”

话音一落,费妍一声哀嚎,趴到在桌上,满脸的绝望。

“错了,是左眼呀!呜……有人骂我了!”

“迷信!”

清央羽狠狠吐槽,转瞬工夫,再拈一颗水灵灵的大葡萄,吃得一脸的快活。

“迷信迷信,不能不信,我今天肯定要倒霉了!”

穿越之前,她眼皮也在跳来着。

然后可不就是跳下小二楼,穿越几千年!

小丫头泪眼蒙胧地扒拉着房里的古瓷陶器,双手扒拉的那叫一个利落,清央羽这一看,登时急了,满身的肥肉都颤了起来。

“住手,你这是干嘛?”颤音,尖声。

“好东西,收起来,改天就算流落街头,换点银子,没准还能换几两银子度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费妍回答的理直气壮,清央羽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没有被她气得昏厥过去。

“强词夺理,放了,快给我放了!”

他伤心欲绝地抓住她的手,拼命不让她动自己的宝贝古瓷,却是想法设法,搜刮到府上的,肺炎这家伙倒也识货。

说不放手,就不放手。

两人陷入了一片僵持之中,一个眉目凄然,一个两眼冒光,脆弱的古瓷,到底抵不过两人的拼搏厮杀。

“咣当——”

一声脆响清晰地传出,清央羽一声尖叫,绝望地瞪着一地碎瓷,咬牙切齿地瞪着某个心虚的小丫头,晴天一声巨吼。

“可恶的丫头,你死定了!”

伴随着他嘶哑的厉吼声,门外鬼魅般出现的身影显然更让费妍肝胆俱裂。

那一袭衣袍猎猎,墨丝飞扬,精光湛湛的冷厉目光让人心寒,更显得说不出的威严霸气,费妍瞠目结舌,双腿一软,两手无力,好半天回不过神。

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脆响,上好的古瓷陶器,纷纷咋落在地,发出了清脆好听的声音,清央羽只觉得天崩地裂,天寒地冻,几欲昏厥过去。

“死费妍,我和你有仇吗?我恨死你了!呜哇……”

他哭得凄厉无比,费妍僵硬地站在原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肥圆的脸,呆呆地问出俩字,“痛吗?”

“废话!”

新仇旧恨一起涌来,清央羽濒临暴走的边缘。

谁知道费妍眼疾手快,下一步立刻抓住他的肥手,小白牙狠狠地咬了下去,只听得一声倒抽冷气后,清央老爷惨烈的尖叫回荡云霄。

“真的很痛吗?”小声,轻微地试探。

不痛,一定不痛,她在做梦,肯定是做梦。

“你试一试呀!”泪眼,抓狂。

眼见着费妍往前一步,可怜的清央老爷被打压怕了,伤心欲绝地瞪着她,护着手腕,防小狗似地往后猛地一跳。

他庞大的身躯猛地撞上了门外的冷峻男子。

那人也不理会,只是唇角勾起一分冷冽的笑容,低沉的男嗓从费妍头顶缓缓掷下,针尖刺过般,尖锐而危险。

“别来无恙,绛修容。”

“鬼呀,快逃!”

费妍晴天霹雳,脑袋里的弦一根接一根地断裂开来,眨眼间变成一堆浆糊,糊在脑袋里,好半天转化成逃生的本能。

然而,不等她转身两步,一只大手从后襟把她一把拧了起来,男子的声音霸气十足,浓浓的威迫中,却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感觉,分不清是喜是怒,化作一声清斥。

“好一个鬼!如此诽谤本王的,从始至今,你绛修容从来是第一人!”

呜哇,鬼怪开口了!

要吃人了!

小丫头的肩膀当下就耷拉下来,脑海中一阵阵的寒意扫过,她单薄的小身子禁不住打起了寒颤,满脸的惊惶。

“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风头转的快,她的语音转得更快。

“错?还知道错,你错在哪儿?”男子沉声,怒意隐忍,眸中却闪过细碎的光亮。

“王上您这么英明神武,风靡万千的绝世美男子,怎么会是魑魅魍魉类的鬼怪所能比拟,小的错了,小的诚心的悔过,小的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谄媚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初见时,心中一刹那的惊喜过去后,云皇心裏只说不出的恼怒。

他的面色不见好转,反而越发地阴沉下来,霎时间雷霆暴雨,即将倾盆。

小费妍绝望地被吊在半空中,小风吹一吹,她人也就是晃悠两下。

那感觉,逊透了。

再看看清央羽的圆脸上一片惊骇,小心翼翼抬起了一只脚,再抬另外一只脚,一步步如蹑足的肥猫一般,眼见着就要退出大门。

“清央羽!”轻易发现他的企图,杜子腾一声清斥,狂风骤雨。

某个肥圆的老爷笑容僵了又僵,好半天转身,五体投地。

“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微臣眼拙,竟然没有看到王上大驾,罪该万死……”

“你的确罪该万死。”

杜子腾漫不经心,冷冷打断他的话,一句话下来,清央羽的背后沁出一层冷汗,干巴巴地笑了起来。

“王上您太会说笑了,哈哈……”

他笑得太艰难,连费妍都忍不住替他艰难地咽起了口水,生怕他干的太厉害,结果嗓子上火,窜出火苗。

然而杜子腾冷厉的眸光转向地上的胖老爷,无数座大山就这么轰然压下,直把清央羽钉死在地面上,好半天喘不过气。

只见云皇长发披散,墨丝飞舞,长袍猎猎,霸气凛然。

“自作孽,不可活。”朝颜在不远处,同情地看着地上的胖老爷,一声低叹。

清央羽又觉着浑身不自在起来,死鸭子嘴硬在心裏嘀咕起来。

什么叫自作孽!

还不是“肺炎”这倒霉孩子,非要逃宫!

他是被迫的,他是无辜的!

呜呜呜……他清央老爷好冤枉呀……

如果心裏镜头能够给个特写,清央羽现在的造型一定是振臂望天,满脸悲戚地放声大吼,以示自己的清白和无辜。

可惜没有,所以他依然趴在地上,满脸的谄媚笑容。

“王上……您和娘娘久别多日,今儿个见着了,一定有很多体己的话要说。微臣就不在这儿做棒打鸳鸯的那根棒了,您们慢慢聊,微臣先行告退。”

他一口气说完,正准备以低调的方式爬出大门,杜子腾冷嗓一哼,他所有的动作继续僵在了半路,进不得,退不得,满脸的悲愤欲绝。

这王上到底想怎么样,他知错了不成吗?

呜呼……

“清央卿好大的本事,那棒子做的痛快,鸳鸯也打散了,怎的现在不继续做下去了?”一出口,寒意逼人。

费妍冷不丁一个哆嗦,偷眼瞅见杜子腾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小身子骨儿扭动一下,压根忘了领子还被人拧着,就这么往前冲去。

结果,一个没冲稳,云皇的手一松,她整个人砰地一声跌倒在地,摔了个人仰马翻,眼冒金星。

“扑哧——”

朝颜一转眼就看着这俩活宝倒霉的模样,他眉头一皱。

连云皇肃杀的冷峻面容上,都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小丫头痛的呲牙咧嘴,满脸黑线。

她平时无病无痛的时候,脑袋还灵光一些,如今痛的嗷嗷叫,他的智商迅速被血气给掩盖住了,忍不住就叫了起来,抱怨起杜子腾。

“你松什么手呀!痛死我了!”

小妮子撞得生疼生疼的脑门儿立刻起了个红肿的打包,云皇的目光掠上她头上的伤处,目光一紧,伸手把她提了起来。

“你的帐,本王慢慢和你算。”

算账?

是!

是要算账!

他们之间的帐多了去了,小丫头小宇宙爆发,立刻升级成华丽丽的斗牛士,满脸悲愤地瞅着冷冽逼人的俊秀男子,压根忘记自己逃宫的大事儿。

她不记得没关系,有人记得分外清楚。

云皇请冷冷的眸光转向了清央羽,眉宇间煞气逼人,连着凛冽的冷嗓都侵染上一丝血腥气息,“撺掇修容逃宫之罪,隐上不报乃欺君之罪,谄言惑君是误国之罪……这一条条数下,清央羽,你的确是罪该万死!”

“王上,微臣冤枉呀……”某人哭嗓悠扬,硬是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

“本王真怎的冤你!”

“绛修容二八年华,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您说让她闷在枯燥的城主府上,是个人都会憋出病来,何况是生性好玩的夏侯娘娘呀!微臣只是请夏侯娘娘在清央府邸小住几天,绝对没有撺掇修容逃宫的念头呀!

“那隐上不报,更是子虚乌有,谁说微臣不报了。微臣可是禀报过王上呀。当日王上召微臣与风陵大人,微臣可是说过,府邸牡丹花开,其中一朵赤红可爱。绛字,可是赤红颜色的颜色,可不就是在说夏侯娘娘。那时,微臣还邀王上前来赏花,是王上拒了微臣呀。

“最后那一条罪名,更是子虚乌有,微臣对王上忠心耿耿,此心如清风明月,朗朗干坤,日月可鉴!王上您说微臣谄言惑主……呜……呜……呜……”

胖胖的大老爷一摔袖子,捧着张肥嘟嘟的脸,伤心欲绝地抹着眼泪。

不知情的人看着,还道他是受了多大的冤屈。

但他那两下子,可瞒不过深谙他脾气的费妍同学,后者脚底寒凉一阵接一阵地窜上来,滴溜溜的眼睛朝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索性蹲在了他身边。

“你不是说你的石头阵,上天下地,无人能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某人手指用力戳戳他的肥脸,满脸的鄙夷。

的确没有飞进来多余的苍蝇,可是飞进来的是比苍蝇恐怖十万倍的云皇!

“哎呀,试验阶段,出了点小问题,很正常的嘛。”

“试验?”

费妍阴测测地重复着他的话,一口小白牙,忍不住又磨了起来。

被着胖子试验阶段的石头阵,居然困住这么久,费妍不知道该夸他天资聪颖,还是感叹自己智商退化。

他说的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小费妍在那边听得牙齿直磨,那一句接着一句的,可不就是胡说八道的最佳解释。

“我这可是为了你,才会被王上判定为‘罪该万死’,我若死了,你也没好果子吃。大家合计合计,该怎么糊弄过这一关吧!”

两人嘀嘀咕咕,商机了半天。

云皇的声音忽然从他们头顶冷冷传下来。

“好厉的一张嘴,清央羽,本王倒要看看,地牢之中,你还能嘴硬道何时。来人,将清央羽压押入大牢……”

“不要!”

费妍急了,哧溜一下跳了起来,忍不住一把握住杜子腾的胳膊,一脸上写满了焦急,“不要把他押入大牢,我……我只是在清央府住了几天,不是逃宫。”

她强词夺理,小手牢牢握紧杜子腾的胳膊,后者肩上的肌肉一僵,他的眼底禁不住泛上一层柔和,连着血腥煞气,也退散几分。

“清央羽匿藏你的行踪……”

“那哪里算得上匿藏,又不是什么宝贝。他恨不得我早点滚蛋,免得浪费他清央府上的米粮……”撅嘴,嘟囔。

云皇的暴戾,在她孩子气的抱怨中,悄悄退散。

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脑袋,后者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他一个想不开,一掌霹下来,自己的脑袋就搬家了。

她吓得忍不住缩了缩脑袋,云皇被她退缩的动作刺痛了眼,眸底霎时间凝聚了尖锐的冰寒与冷厉,眼见着几欲爆发。

下一秒,费妍却大胆地伸手把他的手抱在胸前,一脸虔诚底保证,“你不要打我好不好,我保证我一定会很乖很乖。”

杜子腾心口一缩,蓦地伸手,狠狠将她拥在胸前,带着些许沙哑与疲倦的声音,低沉地鼓动在胸口,擂着小丫头的耳膜,传入耳中。

“依你。”

“那你也不要怪胖胖了……我们回宫好不好?”

“……好。”

她紧紧握住了他的胳膊,男人沉默半晌,冷峻的脸上,终于融出了清冷月色,如银川奔流,离离原上,扬起了晨曦似的薄透与柔和,反手握紧了她。

斯如流泉,清澈剔透。

话音落地,清央羽擦擦额上的冷汗,明显松了一口大气,他看着费妍,又看看杜子腾,吃惊地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太不可思议了!

王上居然会听“肺炎”的,这比本拉登不搞恐怖袭击,绕着白宫裸奔一圈更让人惊讶。

难道王上……

那样的念头刚一出来,清央羽的心,不由沉了下去,连着圆圆如笑弥勒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愿卿不识情滋味,情之一字,不管是他清央羽,还是夏侯绛,都是不可触碰的罂粟,绝美而有剧毒,哪日若是时空分离,便成了刻骨铭心的痛。

怕什么,来什么。

这句话搁在清央羽身上,那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句诠释。

云皇的暴怒平息的毫无预兆,清早出门还雷霆万钧,可傍晚娘娘回来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夏侯绛逃宫,仿佛只是菩提上的一枚无根的蒲公英,风吹起时,蒲公英立刻飘扬离去,菩提明净,依然如昨。

清央府邸上上下下,包括了“谄言惑主”的清央羽,没有一个人被迁怒波及,这一切仿佛被人刻意地掩盖了下来,总之——

一切安好。

暖晴作为侍寝的丫鬟,依然是跟在云皇后面,但是费妍对她,明显多了分隔阂。费妍不喜欢她,云皇也没有碰过她。

按着理儿来说,这样的女子多的是,根本不需要留意,可暖晴处心积虑,不知用了什么法儿,居然一直跟着云皇,如尾巴一般。

这些日,风陵南一直不见其人,醉生梦死,浮空渡日。

回宫的日子很快就敲定下来,当马车辘辘,驶出青城,扬起了漫天的黄沙,告别了这座繁华似锦的地方时,偏离的轨道仿佛在这时,终于回到了起始的位置。

天子回宫那日,饶是深秋时景,竟然百花齐放。

十里红锦,群臣恭迎。

小费妍趴在马车里,睡了个昏天暗地,连马车戛然顿下都不知道,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后,她依然睡的云里雾里,隐约中,嘴角翘起了看到美食时的满意弧度,缓缓流淌下一丝晶莹,直看得人忍不住发噱。

“娘娘,已经到了。”

“别吵醒她。”

杜子腾忽然伸手,组织了侍女们轻声呼唤,准备把他叫醒的动作。

那天,就见着沧原的皇,双手横抱起一个睡的迷糊的小丫头,从群臣叩拜中冷然而过,那一袖长风激荡,那一面俊颜如玉,看呆了无数云英未嫁的少女,看傻了无数循规蹈矩的文臣武将。

然而,埋头睡得欢快的小丫头,哪里知道自己早已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云皇的背影一直消失在宫门深处,被层叠的宫人侍女们的背影掩盖,直到看不见的地方时,围观的百姓们这才忍不住炸锅似的议论开来。

“那是王上……”

“没错,是王上呢!”

“他居然就这么抱着那小丫头进了宫门……”

“可不是嘛,那是……夏侯将军的二女夏侯绛!”

不知道是谁,终于认出了杜子腾怀中的少女,恍然大悟,“夏侯娘娘实有其父之风,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倾云宫救驾,已非女子所能及。可娘娘居然亲下青城,剿灭判党,巾帼不让须眉,其功灼灼!”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无数条小道消息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播下去。

如果是其他的女子,被云皇这么抱进宫中,只不定流传出什么“狐媚惑主”的罪名,可是对方是无姿无色,清秀可爱的夏侯绛修容。

再加上她出生入死,为沧原王朝做出的那些大事儿。

百姓们只觉着心疼这个尚是年弱的年弱的娘娘,她实在太累了,理所当然地应该休息,对娘娘的崇敬之心,有增无减,一时传为佳话。

当晚,云皇设宴光明殿。

钟鼓齐鸣,礼乐大盛,殿前阶下静寂三鸣,云皇如天人般缓步而出,他的光芒如日月一般,灼灼逼人,群臣三跪九叩后,各自入座。

至此,晚宴大盛。

国之腐蛀被拔了出来,晚宴呈现出一片欣容景象,推杯换盏间,宴上的气氛热闹非常,一个个歌颂着云皇的英明。

席间,舞|女倾城,水袖翩飞,酒香醉人,美人醉心。

一道穿着宫人统一服饰的清秀小太监,在席间从东窜到了西,偶尔有大臣需要添酒什么的,“他”立刻帮忙,然后顺手牵羊,从桌上顺走自己喜欢的点心。

大家只顾着给云皇恭贺,也没有注意到这么个人。

就见着小太监一圈逛下来,怀里满满的,“他”眉开眼笑的挪动,到一边一个人的角落,从怀中一样样掏出顺出来的吃食。

美酒,桂花糕,烤鸡,鸭舌……

铺满在地上,竟也是个小型的盛宴。

“小太监”——费妍乐的眉开眼笑,伸手就往烤鸡抓去。

大堂内,热闹非常,大堂后,宫人们忙碌非凡。

在这不起眼的角落,旁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太监,唇红齿白,秀气讨喜,他垂涎地看着小费妍乐呵呵地摆满一地,费力地吞了吞口水,蹲在一边,一言不发。

“看上去很好吃。”

他出声,试探性地抬头,朝费妍羞涩一笑。

“是呀。”

后者拼命点头,伸手拽了个鸡腿,递在他眼前,“尝尝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可是偷吃,被公公发现,会被割舌头的。”冷不丁一个寒颤,骇然。

小太监慌忙摇头。

“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公公吓唬你的,也就吓吓你这样的小孩了,哈哈……放心吧,偷吃的人多着呢。”

可是像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偷吃,倒还真没有几个。

当然,费妍这可不会说出来。

就知道晚宴上绝对有很多好料,这不,哈哈……

小太监毕竟受不住诱惑,抓起他递来的鸡腿,大口大口就咬了起来,他吃的动作太快,好象饿了好久的人一样,连费妍都忍不住看得瞠目结舌。

一开始,两人一起吃。

到后来,费妍看呆了,传递忘记要吃了,只是下意识伸手,然后把东西递给他吃,这才发现他看似清秀讨喜,可满脸菜色,显然饿的不是一顿两顿。

“你几天没吃饭了?”

“天天都吃呀……”

“那怎么会饿成这样?”惊讶,太惊讶了。

“一顿几粒米,谁吃的饱呀,原来哥哥在,还会帮我抢吃的,可是哥哥犯了错,被赶出了皇宫,我抢不过别人,已经饿了三天了……”

低声,眼眶都红了。

小太监狠狠抹了把眼泪,继续泄愤似的咬着糕点,费妍忍不住汗颜一下。

忽然想起当初自己抢吃的,可是一把一的好手,该不会抢不到吃的,就和这小太监一样饿成皮包骨头吧。

小丫头忽然深刻检讨起自己,是不是吃的太多,老天觉得自己浪费粮食,于是罚她穿越呢?

越想,越觉得这个理由太正确,她忍不住拉下小肩膀,气若游丝。

费妍呀费妍,你就不会少吃点吗?

多吃浪费国家的粮食,现在金融风暴,米粮短缺,全世界多少人都被饿死了。原来老天那么英明,知道你能吃,所以才让你穿越。

穿越你一个,多出大量的粮食,造福全世界的饥饿人民呀。

屁大的事儿,被她放大成了无边的罪恶。

费妍汗颜地拍了拍小太监的头,语重心长,“你慢慢吃,吃饱了,我再帮你顺一点好吃的,你带回去,好歹能抵几天的饿。”

“恩公……”

在小太监闪闪发光,满是崇拜的目光下,小费妍脚步虚浮地低头走着,光明殿上首座的男子,不知和旁边的近侍说到些什么,朝颜疾步而下,满心悲愤绝望的费妍还没有闯入大殿,做出什么不适举动时,拦住了她。

“娘娘,王上盛宴群蠢,您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我……”

小丫头低头看看自己深蓝色的太监服,满脸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朝颜,“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这装扮,明明没有什么错呀。

“王上看着娘娘过来了,特地让属下前来服侍娘娘……”

说是服侍,却是盯着她,让她别出什么岔子。

朝颜现在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刚才王上还在宴上漫不经心说了句要册立夏侯绛为后,同意和不同意的臣子,各占一半。

夏侯将军自然是举双手赞成,自家的女儿能被立后,可不就是光宗耀祖的事儿。与夏侯将军处处作对的文臣一夕大人,则是习惯性的反驳。

两方势力唇枪舌战,各不放松。

附近娘娘穿成这样,跑到宴上,可不就是来添乱的。

难怪王上刚才厉眸扫来,眸光一柔,眉宇间却添上了分无奈。夏侯娘娘呀,当真是孩子心性,真是什么地方都不忘插上一足。

这样的女子,若是为后,不知祸福。

费妍抬头看了看光明殿中的情景,宫灯长明,锦衣华服,美女如云,礼乐声声,一切都透出了盛世繁华的景象,一切,也是那么陌生,她心裏忽然泛上骨莫名的慌乱,“没事了,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娘娘……”

朝颜再换,小丫头已一口气跑了好远,只剩个背影,单薄纤瘦。

从光明殿出去,月华遍地,宛如莲开。

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竟然跑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偏殿。偌大皇宫,有这样的偏殿不足为奇,让人惊讶的却是这偏殿荒芜,却透着分琉璃透彻。

红尘万丈,化外一方。

角落,尚有秋日流萤,点点光火。

不知是蛐蛐还是什么虫儿,唧唧的叫声嘹亮清脆,回荡在空荡荡的偏殿中,更显得风高月小,夜深人静。

“皓魄别枝,乌啼破寂天音寺。击节长啸旧时忆,谁歌九章倚剑气。笑苍生,松风初破鞘,齐天指。

“泠泠夜,寒风锐。青城事,别昔日。正是清秋侵月影,西风吹尽枫如纸。萧瑟恍惚梦潇潇,重今日。”

月桂树下舞剑的男子,长发披散,白衣欺雪,清秀更胜女子的俊容上含着分清雅的笑意,喝醉了,越显眼眸清亮,他倚剑长歌,醉舞千秋。

歌吟如斯,清锐逼人。

每歌一句,手上的送风剑挽出一道明晃晃的剑花,清澈的嗓音如最甘醇的泉水,滑落草间,又似裂帛,破云穿月,令人心生涟漪。

他的记忆从当日千绝宫围剿宫千九,一直到青城别离,眼前浮现出笑着的费妍,哭着的费妍,伤心的费妍,高兴的费妍。

可是……

那少女,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所有人都说,风陵大人如今不爱美人爱佳酿,一杯换过一杯,越喝眼眸却越清亮,明明是醉生梦死,旁人却说风陵大人才华绝世,一阙阙清词,无人能及。

风陵南不由好笑,薄唇翘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长剑破空,又是一道夺目的剑光,他长发飞扬,举手抬足间,无以伦比的风流,“白衣雪,琴箫瑟。一轮清月天涯外,纵是红尘世外客,贪饮他瓢一滴露,待到她伴君王侧,才知原来——错错错。”

费妍跑到这儿,被他的肆凌的剑气割伤了皮肤。

小家伙一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儿,当下被前面的大石头一绊,整个人“砰咚”一声,分外狼狈地跌在舞剑男子的脚下。

风陵南的剑,忽然顿了下来,剑风一扫,挽了个剑花,就这么倾身而下。

他几乎是眉对眉,眼对眼地看着地上满身狼狈的“小太监”,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唇角扯开一朵清雅的笑容,喃喃自语。

“酒这东西,真是害人。几乎是每见一人,都像是她。”

“她?她是谁?”小费妍好奇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狼狈地趴在地上,就这么张着圆溜溜的眸子,好奇地看着风陵南。

后者但笑不语,起身,弹了弹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要走。

费妍一看,立刻急了,伸手就抓住他的白衣。

“刷——”

黑黑的五指印,就这么狠狠PIA上风陵南欺雪的白衣。

“喂喂,我跌倒了,你好歹扶我一下吧。”小丫头龇牙咧嘴地嚷了起来,开始还不觉得,现在一回神,才知道跌的那下。

嘿,可真重!

那隐约的抽痛从足踝上窜上,小家伙润眼蒙胧,忍不住就抹起了眼泪,耍赖似地捏紧了风陵南雪白的衣角,死不松手。

“你可知本大人是谁?”

“我知道你是风陵南。”

“那你还敢唐突于本大人?”男人斜插入鬓的眉,微微地跳了起来,含笑勾起了费妍小巧的下巴,眸底却没有分毫的笑意。

“这叫什么唐突,我让你扶我起来一下!”

费妍火了,风陵南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她的语气太过于理直气壮,太过于亲昵,风陵南清亮的眸子不由闪了闪,随即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是,绝不是她。

她现在应该在殿中安寝,怎么会在这裏出现呢。

那日的错误,一次就够了,已经让他痛入骨髓,知觉自己背叛了她,如今眼前的人,分明是一个小太监,怎么会又想起她了?

风陵南的头,隐约地抽痛,淡淡的酒气飘出,他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太监?”

“风陵南,你喝醉了吗?”

费妍被他弄糊涂了,下意识自己爬起来,然后伸手摸上他光洁的额头,口吻异常的严肃,“喝醉了就去睡觉,还在这裏玩什么剑,刺伤自己怎么办?”

她伸手在他怀里掏了半天,就在风陵南面色绯红,气息微喘的时候。

小丫头双眸一喜,掏出他的扇子,然后狠狠一下敲在他的脑门,只觉着风水轮流转,原来被风陵南敲痛过的脑门,都说不出的舒服。

哈哈,敲风陵南的脑门,果然是爽呀!

“你!”

“你什么你,喝醉了去睡觉!要不要人扶你?”

他的声音严厉,她的声音立刻高三分,势必要在声势上压倒对方。

风陵南的酒量很浅,而且酒醉时看上去正常,其实心裏的一角,在看到与费妍相似的面容时,已全然柔软下来,只是摇头叹息。

“你来扶我吧。”

“我脚扭伤了,怎么扶你?”脑门上一条黑线划了下来,费妍对他传递没辙了。

“那就在这裏睡吧。”

费妍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可看见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以天为被,地为床时,当时就懵了。

“风陵南,你醉的太离谱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风陵南狠狠地拉倒在地上,这俊脸柔肤,乌眉灵目的年轻男子就这么狠狠把她的头按在地上,口音中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嘟囔。

“别吵。”声音轻轻地,带着酒香,仿佛能醉人。

费妍被闷在地上,挣扎不出,好半天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悲惨无比地尖叫起来,“风陵南,王上设宴群臣,你不去那儿,在这裏干什么?”

最惨的不是那个!

而是她居然被压在地上,呼吸间一不小心就呛上了泥土,原来跌跤是狼狈,可现在,显然面临着比狼狈更严峻的是被按在地上,与黄土地亲密接触的安全问题。

可怜的费妍彻底的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