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横断寒流羞红日

兑二篇 大衍论卜

“正月十三,城郊西北,与卜术高手会合,商议大衍论卜中如何排除异己。”

这是那晚柳晓羽用太一雷公式从方展身上得到的信息。

既然这样,她索性让杨择埋伏在聚会点,等人到齐,便以非法集会或诸如此类的罪名实施逮捕。之后,杨择会给方展一个逃跑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验证枪法的机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杨择应该曾是三届移动靶射击的冠军。

当然,对天卜方展绝不能掉以轻心,这也是柳晓羽亲自赶来的原因。

她一直尾随着杨择,并设法掩盖了这些人身上的“量”,以防惊动猎物。同时也关注着方展的动向,准备在杨择射击的刹那助他一臂之力。

但事情的发展却与柳晓羽的预计大相径庭。

一批又一批隐约的“量”从各处赶来,柳晓羽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进入了方展的圈套。

通知杨择?他的手机关机,这个痴情的家伙应该是下了决心要除掉方展。

杨择是死是活,柳晓羽不关心,她担心的是这样下去,杨择的介入会坏了自己的好事。无奈之下,柳晓羽只能接近旧楼,希望能够在杨择发难之前设法阻住他。

可她很快就发现这不是个明智之举。

就在接近楼道的时候,柳晓羽隐约感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尾随,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了两步,突然腰肢一折,双腿交叉扫向身后。

身后鬼魅般地站着个男人,柳晓羽的双腿却不知怎么落空了。

“小姐好身手,敝姓福山,请多多指教。”男人礼貌地笑了笑。

柳晓羽毕竟经过不少大场面,一击落空便知道这男人不好惹,一扭身摆了个妩媚的姿势,脸上泛起一片歉意的笑容。

小胡子,灰西服,米色日式风衣,一丝不苟的发型,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干净儒雅,却客气得让人难以接近。

打量完这男人,柳晓羽心裏咯噔一下,方展怎么连日本人也请来了。

“中国人的时间观念太差。”一个傲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发音有些生硬。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楼道的栏杆边已靠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模样挺英俊,一身丁铃当啷的黑皮衣裤,那打扮前衞得有点像偶像歌手。

眼角一扫,柳晓羽注意到他的左耳戴着一只精致的耳环,上面隐约是个八卦的图案。

“是否守时,取决于民族习惯。”福山点点头,淡淡地笑着,“金先生不要太苛刻了。”

年轻男子没搭理福山,放肆地打量着柳晓羽,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商品。

“臀部再翘些就更完美了。”他自语般地嘀咕了句,“倒是可以用硅胶填充。”

“金先生太失礼了。”福山的眉头略皱了皱,“请不要忘记你此行的目的。”

“So what?!”年轻男子轻蔑道,“教条的家伙。”

柳晓羽依旧微笑着保持沉默,但却暗自头痛,她早已看出,金姓年轻人来自韩国,加上这个日本来的福田,方展今天集会的目的绝不是什么“商议大衍论卜中如何排除异己”。

而且眼前这两人出现时,柳晓羽都没有预先感觉到对方身上的“量”。换句话说,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这样的高手再多来几个……

柳晓羽恍惚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已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牢牢套住了。

“我叫金时喜。”年轻男子凑了过来,“韩国八极宗的代表。”

说话时,他的右手很自然地搭在了柳晓羽的腰际,身体贴得很近。

柳晓羽轻轻笑着,没有马上避开,右手一划,有意无意地戳向他的肋间。

金时喜脸上一寒,开口吸气,身子猛缩半寸,躲开了攻势,手臂顺势一夹,锁住了柳晓羽的右手。

“你的身手真好。”柳晓羽右手被锁,脸上却笑得灿烂如花。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金时喜看着有些发痴,现学现用地冒出句俏皮话来。

福山站在一旁,眼睛盯着柳晓羽的肩部,嘴角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

啪,柳晓羽的右肩突地撞在了金时喜胸口,右手柔若无骨地摆脱了禁锢,身子一撤,闪开了三步。她只用了三成力,为的是脱身,目前还不是得罪人的时候。

可金时喜并不领情,右脚一滑,蹿到柳晓羽面前,左腿作势横踢。柳晓羽自然地向旁一闪,却正迎上金时喜斜劈而下的手刀,直取颈部大动脉。

咄咄逼人的招式正是跆拳道的特点,柳晓羽心中一动,身子如柳般一摆,一个后仰,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就在这一刹那,金时喜却笑了,双手握拳收于胸前,身子向右一个大旋,右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自上而下直劈柳晓羽胸前。

这一腿若是劈实在了,柳晓羽的胸骨就得当场碎裂,内脏跟着破裂。但以她的身手断不会这么容易被打倒。事实上,柳晓羽是故意让出这个破绽,为的就是……

呼,两人间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左手一个手刀切在金时喜的腿侧,右手绞住他的衣领,一个反轮,将他抛了出去。随即身体一伏,双掌撑地,两腿向后踢出。

与此同时,柳晓羽后仰的身体猛地反弹,双脚向上反蹬。

啪,两人的身子都是一震,各自翻开。

“福山,你多管闲事。”金时喜被抛出后并没有摔倒,轻巧地一翻,落在了楼道的护拦上。

出手分开两人战团的正是那个儒雅的福山,能在电光火石之间看出路数,以从容地破解两人凶悍的攻势,这个日本人再次让柳晓羽暗暗吃惊。

“跆拳道先发制人,但要注意分寸。”福山淡淡道,“况且已有高手到场,还是不要太狂妄为好。”

这话正中金时喜的痛处,其实他也看出来了,刚才要不是福山插手,柳晓羽反蹬的那一脚正是攻向他的裆部,而他的出招已成定势,很难躲避。

虽然福山的话有些奚落的意味,但金时喜却没再发作,而是扫了眼楼道的入口。

“Ok,我不计较。”金时喜狡黠地笑了笑,“今天的party才刚开始。”

两人的格格不入突然转成了一唱一和,这突然的转变柳晓羽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因为她也略微感觉到了楼道口有个微弱的“量”存在。

可这个“量”怎么……

不对,是两个!柳晓羽极尽所能才觉察出,还有一个几乎无法辨别的“量”也在楼道口,如果不是为了掩盖之前的那个“量”,也许根本没人能够觉察到。

他们口中的高手,难道是……方展?!

柳晓羽心裏一颤,现在和方展面对面地接触绝对不是时机,但自己已经到了这裏,要想再脱身,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何况还有那个痴情执拗的杨择……

“既然来了,三位怎么不进屋?”秦扬不知怎么从楼道口冒了出来。

也就在他出现的时候,楼道另一侧三三两两地陆续走出几个人来,看打扮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但从各人身上透出的“量”来看,都不是等闲之辈。

在秦扬的引领之下,所有人都进了屋子,屋里的摆设挺简单,除了一张大桌外,多的是凳子椅子,到场的三十几个人倒是都能有座。

“各位。”见大家都已落坐,秦扬缓缓道,“大衍论卜为期不远,今天请大家来这裏便是为了商议一件与此有关的事情。”

屋里瞬时间静了下来,人们等待着秦扬话中的下文,更多人则暗暗四处观望着,在搜寻一个人的踪迹——方展。

秦扬这次是以天卜名义发出的召集通知,不少人也正是衝着天卜而来。

“大衍论卜七年一次,为卜术界高手切磋技艺的盛会,不少泰山北斗、后起新秀都出自于此。”两句场面话之后,秦扬话锋一转,“可惜树大势必招风,相信在座的各位也有所查觉,本次大衍论卜有些暗藏凶机。”

听到这话,现场很多人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这其中也包括柳晓羽在内。

从派遣双胞胎杀手伏击,到后面的设计陷害,柳晓羽始终围绕着自己和方展之间的恩怨在煞费心机。可这不代表她对大衍论卜毫不关心,在此之前,她曾预见过一些奇怪的征兆,在结合神卜雷法三式占卜之后,发现今年的大衍论卜背后隐隐透着凶险之相。

显然,并不止是她,在场的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和预感,这么看来,方展也早预见到了这个因素,所以才召集了这次集会。

人们窃窃私语起来,有猜测的,有怀疑的,也有静观其变的。福山和金时喜显得比较安静,他俩的注意力集中在周围的动态上,看来这两人最感兴趣的应该是方展。

“征兆如何,我们大家心中多少都有些数目。”一个其貌不扬的矮个男子起身道,“既然天卜邀请大家到这儿来,应该是有了对策,那就请他本人出来说说。”

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一片附和声,秦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置可否。

“既然邀请,天卜阁下却不出面,这有些失礼。”福山微笑着起身,鞠了一躬,“日本九菊一派福山雅史见参。”

以卜术界的规矩,通报派系及姓名,就意味着即将向对手发出挑战,而福山雅史最后的那个“见参”更是日文中的挑战用词。

众人一片哗然,要知道,公开向天卜挑战的,除了鬼算苏正外,福山还是第一个。而且福山雅史竟然是日本九菊一派的代表。

九菊一派是日本着名的玄学派系,据说是汉代术士流亡日本时创建并衍传发展而成的,他们一向分作星象堪舆和法术两大支系,在日本民间因术法高明灵验而颇受关注。九菊一派行事向来以低调神秘着称,这次公然前来参加大衍论卜,其目的就显得有些微妙了。

人们议论纷纷之际,金时喜也不失时机地站了起来。

“请天卜出来吧。”他桀骜地扬了扬下巴,“大韩八极宗金时喜候教。”

也许是对韩国八极宗很少听闻,金时喜的话并没有像福山那样令人们骚动,倒是有不少人对他那盛气凌人的态度有所不满。

“场面话我一向说不好。”一个年轻人从屋角的座位站了起来,左手挠着头,脸上带着懒散的笑容。

这人又是何方神圣?他身上的感觉怎么……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在了那年轻人的身上。

“老秦比我人头熟,本来是想让他全权代表的。”年轻人晃晃悠悠地走到桌旁,冲大家咧嘴一乐,“大家好,我是方展。”

屋内再次哗然,除了秦扬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方展的存在,甚至连一直关注方展动向的柳晓羽也没有发现方展是何时混进的人群。

金时喜英俊的脸上一阵抽搐,讪讪地坐下,他本想以高调地挑战来先声夺人,结果人家天卜早就隐在了人群中,自己却没发现,这脸是丢大了。

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是,名声赫赫的天卜竟然只是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阁下高明,福山佩服。”福山雅史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冲方展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

“对大家失礼了。”方展笑嘻嘻地回鞠一躬。

“阁下谦虚。”福山雅史又是一躬,“大衍论卜时还望多多指教。”

这回方展倒是没有回礼,为难地又挠了挠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阁下不愿与鄙人切磋?”福山雅史见他这样,一下紧张起来。

他此次前来的使命正是要和中国卜术界顶尖高手一较高下,并将相关数据带回本国的,如果失去和天卜交手的机会,将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我是在算……”方展吞吞吐吐道。

算?福山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期盼的神色。

方展眨眨眼:“我差不多还要说十句话,算上你的回答,咱们一句话一鞠躬,要说多久才完。”

屋内顿时哄笑一片,福山脸上一红,点点头,歉意地又要鞠躬,一想不对,连忙刹住,坐了下来。

柳晓羽没有笑,她一边偷眼打量着方展,一边暗自担心。现场环境有变,一旦杨择按原计划闯进来抓人,一定会连带上这些高手。自己指使杨择行事,自然逃不过这些高手的测算,到时她柳晓羽就会得罪上一帮卜术界的顶尖高手。

更让她心焦的是,自进门后不久,杨择那边的信息便一点也感觉不到了。情急之下,柳晓羽双手拇指暗掐食、中、无名三指指肚,用起了雷法六爻。

“体卦巽为木,用卦兑为金,得卦风泽中孚;又三爻动,兑卦变干卦,得变卦风天小畜!”柳晓羽大惊,“本卦用克体,变卦还是用克体,互卦见离火,离火、乾金、兑金皆克体卦巽木!”

现在所处的西北方也是属金,柳晓羽知道杨择的八字,他本就是个木命人,难道他已经……

“刚才老秦说过……”方展坐在桌边,刚开口,眼睛却一下斜向了门边,说了一半的话也打住了。

不仅是他,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砰,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浑身鲜血的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死死地盯着方展。

“方展,你……好毒……”那人吃力地吐出几个字,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苏彦没有进屋。

福山雅史和金时喜发现她的“量”时,她差点就走出去了。

可方展却拉住她摇了摇头,并附在她耳边轻声交待她去监视杨择的动静。一旦有了什么发现,千万不要擅自行动,赶紧回来和他们会合。

也就在这时,秦扬赶了回来,冲方展点头示意之后,出面拦住了福山他们。

说心裏话,苏彦有点不太高兴,放着卜术高手集会不让她参加,反而要去监视那个趾高气昂的警察。再怎么说,她也是鬼算苏正的嫡传孙女,做这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不过,她还是去了,爷爷前一晚曾和她联系过,特别叮嘱她要听从方展的安排,无论这小子说的有多不靠谱。

“这个方展奇奇怪怪的,凭他也能成天卜……真是老天没眼。”苏彦暗自抱怨着闪进了路边。

循着秦扬留下的记号,苏彦很快就找到了杨择他们的藏身处。柳晓羽万万没有想到,她隐藏了杨择等人身上的“量”,却早在方展的算计之中。方展让秦扬在召集地点附近用猎人的追踪法查到了杨择的踪迹,用他的话来说,这叫“条条大路通北京”。

杨择就带了四个亲信的刑警,都穿着便衣。他吸取了上次管一家事件的教训,这次是全副武装过来的,外套里还特意衬着避弹衣。

他们就藏在距离旧楼不远处的一个小建筑里,这裏的地势高,更便于监视旧楼内的动静。

“杨队,进楼的人多了不少。”负责了望监视的刑警报告道,“看打扮什么人都有,还有两个好像不是中国人。”

“方展的路子还挺宽。”杨择冷笑着接过望远镜,“嗯,穿风衣的那个肯定是日本人,旁边那小子应该也是东南亚一带的,怎么……”

望远镜的可视范围中出现了他熟悉的身影,那正是柳晓羽。杨择一下愣住了,晓羽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如果冲进去,一旦发生冲突,很难保证不伤及她的。

愣是愣了会儿,但杨择这个警校高材生也不是徒有虚名,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柳晓羽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肯定是因为她的“特异功能”发现了什么变化,又一时无法联系上自己,于是索性混进了集会之中。

“晓羽,是我不好……”杨择暗自懊恼,自己肯定是不能按原计划行事了,现在只有想法接近并关注集会处的动静,确保柳晓羽安然无恙。

至于方展……

“小子,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有办法整死你!”杨择恼羞成怒地将一肚子火气全集中在了方展身上。

旁边的刑警看杨择脸上阴晴不定,也估计到了个大概,这情况肯定是有了什么变化,今天的任务多半要取消了。

“想办法接近目标聚集地,继续监视。”杨择吐了口气,“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开枪!”

刑警们齐声应着,一边收拾器械,一边留意观察更为接近的潜伏监控点。

窗外的一棵大树上,苏彦巧妙地利用了枯叶树枝和一旁屋檐的阴暗死角将自己藏匿了起来,从她的角度却正好能观察到杨择他们的行动。

“哦,觉得不对了,想去接应柳晓羽?这个杨择还真迷上了。”苏彦摇摇头,“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对柳晓羽来说,他去了反而是个负担。”

其实苏彦也不知道,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人正同时注视着她和杨择的行动。

喳~一只灰色的鸟从空中飞过,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苏彦听着一惊,四周望了望,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飞鸟过顶,其鸣凄切,其兆不祥。”苏彦暗自寻思,“还好没有‘辛涩之气’……”

还没等她这个念头消失,身边一股气流疾旋而过。苏彦连忙反手在空中抓了一把,放在鼻尖嗅着。

“气如刺冲鼻,回入口中,唇舌滞涩,为‘辛涩之气’。”苏彦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飞鸟凄鸣在先,辛涩之气在后,必有杀戮之事。”

鸟飞的方向,气流旋动的方向,都是衝着杨择他们藏身的地方去的,那也就是说……

苏彦这么一惊一顿的时间,其实只有两分钟不到的样子,而准备离开的杨择他们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遭遇。

噗,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的刑警突然倒下了,左眼汩汩地冒着鲜血,手脚抽搐,却没发出声音。

“有狙击手!”杨择低呼一声,连同其余刑警立即趴下。他知道,那名刑警一定是被子弹从左眼击穿了大脑,已经完全没救了。这么精准的攻击,除了职业狙击手之外,没人能办到。

笃笃,还没等杨择反应过来,身下的木质地板发出了两下轻微的震动,一种奇怪的喉音伴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是趴在杨择右侧的两名刑警,两支从木质地板下穿出的铁钎,准确地从两人的下颚刺入,穿透头骨,血淋淋地支在那里。

“到墙角!”杨择的眼睛都红了,二十秒不到,已经有三名刑警被杀,手法残忍利索,难道这裏埋伏了特种兵?!

余下的刑警与杨择各自抢占了一个墙角位置,两人惊魂未定地交换了下眼神,杨择打了两个手势,示意那刑警一旦听到动静就开枪。

摸过一个瓶子,杨择抬手丢在了靠楼梯口的地板上,两人手中的枪都瞄准了那块地板,只要稍有动静,地板下的杀手就会被他们射成蜂窝。

但四周却陷入了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刑警向杨择做了个手势,询问是否该下楼。

可就在他抬手的功夫,窗外飞进一道寒光,两人惊恐地看着半条断臂在空中划出一道殷红的弧线,扑嗵落在了地上。

嗖,窗外闪进了一个浑身裹在黑衣里的人影,落地交叉滚动间,杨择只看到数道寒光连闪,对面那刑警竟被肢解成了碎块。

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快到杨择都来不及开枪。但他已看出这人是用了一种像镰刀似的武器,末段拴着银色的细链。奇怪的冷兵器,再加上那身只露出眼睛的黑衣打扮,杨择的脑中顿时闪过一个神秘的职业名称。

可闪归闪,命总比想法要紧,几乎是在思考的同时,杨择已扣动了扳机。

但枪却并没响。

事实上,杨择的大脑早发出了扣动扳机的指令,只是手指没有收到而已。

整只右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离开了相处三十多年的手腕,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微微颤着。

杨择痛得连叫都叫不出声了,办案那么多年,虽然也经过不少大场面,可真正面临生死这还是头一遭,再加上实力悬殊如此之大,杨择的精神已经临近崩溃了。

黑衣人似乎并不急着杀死杨择,而是像猫玩耗子似地逗弄着杨择。当然,猫用的是爪子,而那人用的是刀。只几下,杨择的身上就已鲜血淋漓,那情形实在是比猫爪下的耗子还惨。

哗啦,啪啪,一个身影破窗而入,凌空连环飞踢黑衣人的头胸,这两脚的攻击角度极为巧妙,迫得那黑衣人既无法用武器回击,又防守不得,唯一能做的只有后退。

退,便有生机,杨择唯一的生机。

“快走!”飞腿那人冲杨择低呼一声,身子已拦在了黑衣人面前。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血人似的杨择居然晃着撑起身,半走半爬地凑近了楼梯,一头滚了下去。

救杨择的不是别人,正是在窗外监视的苏彦。

从见到凶兆到屋内血案突发,苏彦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屋内的变化。当她嗅到“辛涩之气”时,下意识地望向屋内,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而这时,杨择等人已经趴在了地上。苏彦觉得奇怪,下了大树,从楼房另一边攀墙而上,等她发现屋内动静有异,恰好是杨择被割得遍体鳞伤的时候。

再晚那么一步,杨择的小命就呜呼哀哉了。

面对眼前的黑衣人,苏彦丝毫不敢轻敌,短短几分钟时间,便悄无声息地干掉了四名刑警,而自己却毫无查觉。无论从卜术还是功夫上来看,这人都不是一般的高手,可苏彦却从未听说过卜术界有这样的高手。

黑衣蒙面,带细链的镰刀……苏彦一下注意到那细链的尾部还连着一个柱状坠锤。

“伊贺鈎镰。”苏彦冷冷道,“原来是你们日本人想破坏大衍论卜。”

黑衣人嘿嘿一笑,也不回答,双手一拽,鈎镰的链条又长了几尺,一手握着鈎镰,一手挥动链条,坠锤带起一阵呜呜的破风声。

伊贺鈎镰的坠锤配合铁链能起到流星锤的作用,同时铁链也可缠绕住敌手,另一方面手中的鈎镰可以格杀被缠的敌手,也可飞出砍杀。这种经过数代忍者实践改造的武器,在暗杀实战中可攻可守,相当具有威胁性。

这其中的奥妙苏彦是知道的,可她却毫不在意地看着对方,脚下不丁不八地站了个桩,双手下垂,摆了个全身都是破绽的姿势。

呜,坠锤刁钻地攻向苏彦的小腹上方,女子小腹上三分为要害,是子宫的位置,要是受到外力重击,轻则内部出血,重则子宫脱落危及性命。

这招数可以说是阴损下流之极。

当啷,苏彦的右腿画弧踢出,坠锤带着半截铁链飞了出去,直接嵌进了墙壁。苏彦用的是巧劲,正踢在链条环扣的接口上,借力打力地截去了一段。

可就在坠锤飞出的时候,那黑衣人身影一闪已到了苏彦的跟前,手中鈎镰反握,剩下的铁链挥出横勾苏彦颈部,锋利的刀尖斜割苏彦胸乳。

苏彦身子急退,避开刀尖,双脚连环扫出,这下不仅铁链又短了一截,那把鈎镰的刀头也被踢得飞了出去。

黑衣人像是没有料到,动作顿了顿。

眼见大好机会,苏彦身子反冲,抬腿就想撂倒对手。

“嘿嘿!”黑衣人阴笑一声,并没有闪避。

一种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苏彦刚要收住身形,却听到噗地一声,黑衣人口中射出了一样东西。

完了,苏彦心裏一凉,自己只顾求胜心切,却忘了对方是以杀招百出着称的伊贺忍者,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叮,一声金属脆响在苏彦面前炸开,一支黑色细小尖锥落在了地上,同时落地的还有一只小巧的十字镖。

“轻率,狂妄,违背忍道。”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男子突然出现在窗口,“你,不是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