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浮现一个小男孩，他坐在那里像夜幕里一颗星星，低垂的眼眸砸下一颗颗晶莹的眼泪。
后来小男孩长大了，不再流泪，变成了沉稳如山的男人，他在我耳畔温柔辗转，说我爱你。
以前我能头也不回地离开，如今我迷失在错综复杂的棋局中，不知进退。孤独的海水将我的心包围，心底的悲伤泛滥成灾，我找不到停靠的岛屿。我沉溺其中，一生难休。
爱那么美，我触摸不到。触摸不到幸福，触碰不到他的心。
“对不起……”
我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落在他的手上，落进他的眼里。他收回手，像一个做错事受伤的孩子。
眼前开始模糊，滚烫的眼泪不停地掉落，灼伤了眼前这颗我不在乎的心。破裂，粉碎。
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起身道：“我太心急了，应该给你心理准备。”
夜，寂静得可怕。
“不能答应吗？”他伸手替我抹眼泪，用力地抹着，带着怒气，“你能答应庄七月，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谁往深夜的海水里扔下一颗巨石，打碎一夜清冷？
“你说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胸腔发出，像穿过幽暗隧道的昏黄灯光，迷失在长夜里。
他的手沿着我脸的轮廓，来来回回地摸着，自言自语地看着我笑：“这张脸，演得真好。”
我的心是紧闭的，他轻轻转动门把手，几乎可以确定他知道我的秘密，却不打开。我像个装满秘密的小偷，内心狂跳，手有点颤抖。
控制灯光的遥控器落在一旁，灯渐渐全黑了，没有灯光，海风吹灭了不少蜡烛，屋内光线隐约，空气沉闷得像个铁皮箱子。
没有声音，只有气息。
无边的漆黑，一颗心失落得丢进了黑夜里。
我开始不确信，是不是在医院和七月交谈时，他也在。我的记性变得越来越差，总是忘记当下的事情，就连以前记得很清的回忆都会弄混。
一道闪电劈下来，雷声轰隆。
“那天你们谈话时，我在外面。”他说。
我的泪水又从眼角流下，分外狼狈。
“难为你了。”清冷如雨的声音，包含着太多的情绪，“陪我演了这么久，我以为你会继续演下去，没想到戏收场了。”嘲弄而冰冷的语气。
“不是的……”我承认一开始是想要七月接受手术，但后来我改变想法了，我喜欢上你了，我不能答应你的求婚，是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不介意现在的我。
我答应和他交往是真心的，在他离开后，思念是真的，我尝试过忘记过去，可我没做到。
“没关系，我跟你打赌，也不过是报复。”他收回手，任凭我的眼泪汹涌，微笑地说着狠绝的话，“你为了七月假装和我交往，所以我也用报复自己的方式，报复了你。”
我伸手想去拉他：“方须臾……”
他没有理我。
“所以我们各不相欠。”他挥开我的手。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倔强地拉着他。
“别碰我。”他薄唇抿着，似笑未笑，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冷笑，“我嫌脏。”
脏？他嫌我脏，果然，他在意的，他在意薛野对我做过的事。
他伸出修长苍白的手，抚上我满是泪水的脸庞，失笑道：“爱，究竟是什么？”
我已经哭得有些虚软，泪水像坏了的水龙头。
他背对着我，声音清冷：“我以为，我应该很爱你，但我好像错了。”
心痛蔓延至我的全身，我眼神空洞，看不清面前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听不分明他说的话。
他说：“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然后，他将那束玫瑰扔在地上，说了句“你好自为之”后，就冷漠地离开了。他的每一步，都踩得我心痛不已。
风猛烈地吹过来，吹倒了蜡烛，火舌舔上了那件纯白的婚纱，燃烧掉我们之间的所有，一切灰飞烟灭。
我的脑袋眩晕，镜子里的长发飞舞，嘴唇是不自然的红，红得如血，红得骇人，像是一个落魄的女鬼。
“呕——”我痛得突然干呕起来，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我盯着镜子里潮|红的面容和诡异的自己，更加抑制不住地哭起来。
婚纱烧成焦黑的一团，没有可燃物，火逐渐小下去，我闻着焦臭的味道，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眼前天旋地转，我无力地往后倒去。
身体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砸出清晰的声音。我听到急切的脚步声朝我跑来，可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方须臾，是你吗？
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想过要骗你，你相信我。
不要嫌我，我好累，我脏了该去哪里呢？
是不是，只有死亡才是解脱……
醒来的时候，风小了许多。
我沉默地躺在床上，全身无力，身上还穿着那条他送的民族风的裙子，空调吹得我头晕。我抬头望着天花板，眼睛却没有焦距。
门被打开，我想起身，身体却麻木疼痛。我靠着枕头，努力使自己坐起来，盯着一个陌生的女服务员，眼睛里的焦急溢于言表。
“请问，订这间房的人走了吗？”
服务员将晚餐放到我面前，温柔地说道：“小姐，您玩多了海水，吹了冷风，所以昏倒了。酒店不允许私自生火，在屋里点蜡烛很危险，幸好没出事。”
原来，不是梦。
“您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耳边谁在吩咐，我机械地点头。
安静的房里，只剩下我和海风的声音。
我爬起来去昏倒前的地方，蜡烛和花瓣全被清理干净，地上还有烧黑的痕迹。那件婚纱，短暂得像没存在过。
心，被刀割过。
——我用报复自己的方式，报复了你。所以，我们各不相欠。
——我以为，我应该很爱你，但我好像错了。
——我嫌脏。
我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话。
握紧冰凉的手指，我拉高被子，将自己藏进去，过往的岁月如回放的电影画面，一幕幕，清晰得近乎残酷。
给我以最温柔的童话，赠我以最残忍的真相。
什么时候，我们变成了这样？
用最锋利的尖刀，刺进彼此的心脏。
我爱你。
呵，多么诱人的情话！
可是，代价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