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送他上路

正文卷

陈述走的时候是长公主亲自送他出来的。

这一进一出之间,他的身影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几岁。

他临走时朝着公主府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拜别。

到底是陈良那小子犯下的罪孽,他年事已高,帮到这一步已经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幸得长公主答应他,可以为陈良留个体面,不会让他身首异处,并且可以带着他的故体回到家乡。

看似一切尘埃已定,风平浪静,可沈玉落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大。

过去的姜尹月,是否知道小皇帝根本不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呢?

或许她早就查清楚了一切,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何她偏偏看上了陈良,还一步步设计两人相遇,朝陈良抛出橄榄枝。

她接近陈良,为的到底是挖出这个秘密,还是埋葬这个秘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小皇帝他自己知道吗?

若小皇帝也知道这件事,那她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待到时机适合时,她必须想办法试探一下。

年后积雪初融,柳梢新翻的绿芽已经有了春意。

刑部牢狱中。

“喂,状元郎,快起来,有人来看你了。”

狱卒踢了一脚蜷缩在地上的男人。

往日的风流倜傥不再,他如今只是一个浑身恶臭等死的囚犯。

“六郎。”

陈述佝偻着身子走过来,端了一案板的好酒好菜。

陈良在他家中这一辈排行老六,是最出息的一个,堂表兄弟中他出尽了风头。

当初得知他要进京做官,多少沾亲带故的同乡都来巴结他,如今人人避之不及,也无一人探望。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来人后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长公主离开后,他的喉咙就被毒哑了。

“你这孽障!”

陈述嘴里骂着,脸上却是老泪纵横,痛心疾首到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呃呜呜呜……”

陈良抱着老者的双腿,发出阵阵悲鸣。

心中的那点愧疚已经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了满腔恨意。他恨,沈玉落死就死了,竟然还要还阳报仇,不肯放过他。

如果早知道她的身份,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在她之前先下手。

“我带了你爱吃的菜来,你这些日子受苦了,过来吃一些吧。”

陈述把饭菜放好,扶着陈良坐起来,替他收拾了一下脏乱的破木桌子。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吃过正常饭菜的陈良,闻到香味就迫不及待地抓起了香喷喷的烤鸡,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去。

爷爷一直最为宠爱他,而且之前跟他保证过,要是闯下自己解决不了的滔天大祸,也有办法为他解决。

他坚信一生正直的那个老人不会说谎,所以才有恃无恐等着爷爷来救他。

现在,他终于能出头了。

“慢一些,别噎到了,来,喝点水。”

陈述把装着清酒的杯子送到陈良嘴边,并未被对方看见眼里一闪而过的不忍。

他实在没有办法,除了陈良,还有家中其他的儿孙后代。

眼看已是绝无可能翻案,这一脉的前途算是已经断送了,他只能痛下决心这样做。

“唔——呃!”

陈良突然脸色一变,掐紧了自己的脖子,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爷爷。

他这案子刑部已经审完了,人证物证俱全已经是半分更改不得,原本后日就要开刀问斩。

他一直害怕爷爷来不及赶来,刚才见到人才放下心,却不曾想,爷爷是来送他上路的。

“没事了,六郎,没事了……”

陈述蹲下来,像小时候哄孩子睡觉一样拍着他后背,最后用手合上了他的眼睛。

窗户边有一枝绿芽探了进来,阳光正好洒在上面。

那是一株还没开放的腊梅。

恍惚间,陈良仿佛看见了那年蹦蹦跳跳的小姑娘,穿着时兴花样的裙子,抱着一把腊梅站在他面前,扬着白净漂亮的脸蛋问他:“小六子,快看好看吗?”

彼时她刚刚年过十五,初初长成姑娘的模样,褪去了孩童的稚嫩,添了几分少女的青涩美丽。

他一时看得呆了,竟没注意到那束花,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脸:“好看,落落,真好看。”

少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撇下花捂着脸就跑开了。

陈良的眼睛死盯着那枝腊梅,最后还是合上了,周遭一片死寂。

京城外。

沈玉落穿了一身紧束的男装,头发高高挽起,骑在枣红的良驹上,端得是英姿飒爽。

“五毒教,很危险。”

玄澈一脸担忧,他劝了很久,想让长公主不要为了他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如今长公主在朝中的名声才刚好了一点,如果再为他惹出什么事端,被群臣百姓唾弃,他心中就要愧疚死了。

他不喜欢听别人骂她。

“本宫像是害怕危险的人?再说了,咱们有上千精兵,而五毒教只不过是一个歪门邪道的江湖门派,还能打不过他们么!”

沈玉落一挑眉,她很惜命,也惜身边人的命,所以更要把所有的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玄澈思索片刻,努力组织语言,半晌才摇了摇头:“不值得。”

诚然,上千的精兵带去,胜算极大。

可五毒教那群疯子根本不是正常人,连他的亲生父母都想用他来试药炼蛊,旁人更是丧心病狂。

“哈哈哈,大美人你别内疚了,”沈玉落看他那担心愧疚的样子,赶紧补充:“本宫此去并不是单单为了你一个人。”

玄澈疑惑地看向她。

不远处来了另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眉眼风流的怀王。

而他旁边紧跟着的小伙子差点让人没看见,他肤色黑得跟煤炭似的,又穿了一身深色衣服,直接隐匿在了人群中。

怀王还没过来就挥舞着马鞭,高声喊道:“皇侄女!本王没来晚吧,哎呀,我跟你说都怪他们太磨叽了,本王催了很久的……薛城,你说是吧?”

旁边的小伙子一脸无语。

明明事倚红楼的春花小娘子,缠着怀王哭哭啼啼半天才耽误了时辰。

“哦,不晚,只是十七叔再磨叽下去孩子都有了,还去什么边关啊。”

沈玉落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在暗中观察那位黑炭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