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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正文卷

第五章

床帐的穹顶仍旧是裴煦当时让人布置时宫人换的那套。繁杂华贵的花纹,她之前竟然完全没有留意。

裴煦一手撑在床侧,另一手用力抽出整齐堆叠在一旁的锦被,把季枝遥完完全全盖住。

冰凉的被衾与肌肤相贴,她才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竟□□。

头脑中的想法完全滞后,她迟钝地回答裴煦刚才进来时的问题:“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若不是刚才推门时她正好在念叨,裴煦或许真会被她此时笃定真诚骗过去。

太医院的人原本已经歇下,一听秋水苑出事了,当值的大人起身准备更衣前去。再听是陛下`身边的近侍陈栢亲自来的,他吓得一哆嗦,用尽此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前去治病。

太医来的很快,裴煦甚至没能听懂季枝遥迷糊间断断续续说的一句话,人就已经扑在门前。

季枝遥未着片缕,堪堪伸出纤细的手腕给太医诊脉。他只搭上片刻,眉间便紧紧皱起,反复确认很多次,才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再次跪在裴煦跟前,语气悲壮道:“陛下,公主这是中毒了。”

裴煦当然知道她中毒,敛眉不耐烦地让他说重点。

见到他来,季枝遥艰难地伸手扯过被子盖住身体,短暂清醒片刻,她几乎要崩溃,“很晚了,陛下回去歇息吧。”

“只是我朝疆土无法炼制出如此强劲霸道的毒,微臣斗胆猜测,这种毒源自北边胡族。”

听到自己名字,他忽然冷笑了声,走到床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高热一夜,她的皮肤很红,上面满是汗。

“季枝遥身份再卑贱,也是孤亲封的公主。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不过最终裴煦还是放过了这个人,下令不许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半分。往后宫中但凡传出一点风声,都唯他是问。开了些退热养阴的药物,太医便急忙离开,看似一刻都不想在此多待。

陈栢五大三粗的,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应当回避。站在裴煦跟前问:“从前军中也常有人用合欢散试图诱惑士卒,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怎会被带进宫中?”

她躺在床上不再动弹,四肢皮肤像有虫蚁啃噬,最难受的是无法填补的空虚感,这令她生不如死。

过了不知多久,季枝遥身上的被子已经踢得差不多,身上满是薄汗,汗涔涔的,像刚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能配出解药吗?”陈栢都忍不住催促,再这样东扯西扯,太医院总有一天会空无一人。

说完这话,陈栢瞬间感觉身边不太对劲。抬眼对上裴煦的视线,他往日要杀人时的狠戾眼神,此刻就这么直直落在陈栢身上。

“什么身份卑贱啊……”她一个人喃喃自语,神志混乱得不行。像人贪酒后说胡话,竟敢他面前没大没小的逾矩。

“既然是前朝余孽,陛下随便寻个人替她解决了就是……”

他不敢说出后面的话,直接跪地不起,直道“臣无能”。

“是!”

裴煦的面色非常不好,眉心敛着,被季枝遥无意看到。但她非常清楚,这并非是因为太医无法救治自己,而是裴煦单纯觉得他们缙朝的医者实在无能。

顿了顿,他瞟了眼床上的人。季枝遥虽然身份尴尬,但不得不说,无论是相貌还是举手投足间的礼节,她都是一派高贵的公主姿容,鲜少有人见了能毫不动容。

他立刻跪地:“属下失言!陛下恕罪!!”

季枝遥在床榻上仍然痛苦万分,紧紧攥着被子一角浑身是汗。

刚才在宫中本来已经歇下,冬藏前来禀报此事后,他几乎没思索,起身更衣便来了。眼下倒好,她竟要赶人走。

“再要□□我,我也是裴煦亲封的公主!”

太医额上流下汗,抖着嗓:“微臣无能,此类合欢药异常难解。寻常药物,只消挨过药劲后调养身体即可,可是公主殿□□内的不是寻常毒药,只怕——”

“你现在哪里有公主的样子。”

衣衫不整,语言轻佻,勾栏做派。

季枝遥伸手从旁边扯出一件很薄的里衣,躲在被子下勉强换好,将身上被子推至一旁,什么都不做,只抬眼看着裴煦。

或许她认为自己在反抗,可惜药效没过,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强撑也撑不起一丝气势,反倒有些惹人怜。

“今日若不是陛下前来,太医定不会到的如此及时,叩谢陛下隆恩。”

没多久她就放弃对峙,一来她根本没有与他谈条件的资本,其二,她身上很不舒服,再等些时候不知又要如何失态,她是不愿被他看到自己那副模样的。

“你拿什么谢?”他走到一旁随手拉开抽屉,精确地拿出上次没用的那包银针。

抽出最长的一根在火下烧灼片刻,再抬步走至季枝遥身边站定。

从他拿出那包针开始,她就默默往床里面退。看他似要往自己身上扎,季枝遥更是满脸拒绝。

“过来。”他冷声命令。

“我不行。”

季枝遥头一次抗令,态度异常坚决。

“孤没时间同你耗。”

“陛下,我真的……害怕。”说到后半句,她身上的毒突然加重,嗓音一抖,直接拉高,像飘在高空中一般虚浮。

裴煦见她坚持,直接将针扔了。既是她执意不过来,便别怪他见死不救。

他转身就要走。然而才迈出一步,他腰上一紧,玉佩险些坠到地上。垂首,见到视线中一只纤瘦的手。

裴煦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与他无关。一瞬间他起了杀心,转身直接掐住她脖子。季枝遥刚才费劲爬过来,身上本就松垮的衣服再次凌乱,几乎只能宽慰自己,不该看的根本遮不住。

呼吸滞住,她眼泪再也止不住,像决堤一般不断往下流。

“陛下……救我——”

“孤想杀你。”他完全不理会她此时的挣扎,手上力气不减。再用力握,她便会命丧黄泉。

季枝遥根本无法挣脱,头脑昏胀目如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裴煦却突然松开手,将人摔在床上。

顾不上痛,只本能的大口呼吸。气血卒然通畅,她的不适感再次席卷而来。每一次发作都比前一次更甚更难熬,她快疯了。

她觉得自己像个勾栏女子,卑微地乞求旁人的爱怜,到底是什么人要如此对她,让她饱受折磨痛不欲生?

“求陛下……”她咬破了自己的唇,殷红的血珠沾染唇瓣,却怎么都说不出后面半句。

裴煦扬手灭了屋中烛火,趁着月色,再次向她脖颈伸手。然而这次他没再用力,拇指压过她咬破的伤口时,玉扳指冰凉地贴在她下巴上。

“你以为你是谁,你的恳求对孤来说没有意义。”

他语气刻意一顿,无非是要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高高在上的皇帝怎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灭了他国的仇人之女做什么?裴煦杀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帮她。

季枝遥痛苦到极致,然而她知道裴煦就是喜欢强人所难。越是知道她羞耻,便越要逼她面对。

流再多眼泪也没用,他们的身份悬殊,裴煦身边可以是任何人,她并不特殊。可眼下季枝遥只有他一个选择,他们永远不对等。

现下的难受和痛苦已经无法支持她权衡,她跪在床边浑身发抖,甚至需要扶着他的手才能维持不摔下去。声音不自主染上哭腔,却仍旧无法说出那些露骨的话:“我知道缙朝曾在南边留下一座宝库.如今新朝建立,百废待兴,一定对你有帮助——”

裴煦垂首意味不明地笑出声:“威胁孤?”

“我在和陛下交易。”

“那如果,孤不需要呢?”

季枝遥快绝望了。这是她少数有用的筹码,可以裴煦的实力,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裴煦没有什么是需要通过她才能得到的,季枝遥对他没有任何价值。

几乎要放弃时,季枝遥眼前突然一旋,她头昏沉得厉害。等反应过来,耳边已经听到衣料被撕碎的声音。

裴煦身上凉,所有动作都干练精确,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她不被允许看见,双眼被蒙着。全身都在颤唞。

理智被完全撞散,身上的难受一点点褪去,她的悔意便一点点加深。如今这个局面,她想挽回都无法。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热意退了。裴煦命人备水,而她整个人瘫软在床侧一动不能动,稍有些动作就牵扯至四肢酸痛。

春生进来时脸很红,全程埋着头,动作也显得仓皇。

水刚烧开便送来了,兑过凉水后温热适宜。裴煦走过去,随后脖子靠着木桶边缘阂眼休息。

季枝遥躺了许久,终于敢大幅度地动作。小心翼翼撑起身体好让自己坐起来,一低头,浅粉色绸缎上落下点点鲜红,迫使她想起方才发生的事。

兴许这对裴煦来说并不是什么,皇帝的后宫佳人万千,只是季枝遥的一身清白就这样轻易交付出去,怎么想都觉得草率。

她小心地踩上地面,才第一脚便腿软得往下跌,膝盖直接撞到前面的凳子,瞬间红肿一块。

她身上的伤不止这一处,过去半个时辰,裴煦在她肩上咬了无数下,仿佛撞见饿狼在撕咬猎物一般,她一直求他不要这样,可他完全不理会,甚至更加放肆。

“毒解之前,公主尽量少出门为好。若是在外头突然发作,孤不想听见关于你名声败坏的流言。”

每每他开口叫她“公主”,便是他将对前朝的厌恶和耻笑加在季枝遥身上。要她认清楚如今的处境,也叫她永远记住“前朝亡国公主”这一身份。

“是。”她咬着唇,低低应声。

裴煦很快穿戴齐整,一如刚才来时那般威仪,什么痕迹与破绽都无,仍旧是那位及巅顶的九五之尊。

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微偏过头,“记住你今晚同孤说的。”

说完,他推门出去,清风卷入内室。陈栢在宫门处守着,低头跟上裴煦离开。

等人走了很久,春生才低头进了屋中,把门关好。周围散不去旖.旎气息,锦被上留的痕迹和一地破碎衣料全是方才那事的证明。

冬藏过了会儿也进来,面色平静地将床上的东西换新,出去后再拿了一些伤药放到桌前。打手势道要继续值守,只留春生一人在屋中伺候。

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见过这样的场面?季枝遥身上退红后肌肤瓷白,白嫩的像豆腐。因而上面突兀出现的数道伤口便显得越发明显,有的沾了水后重新开始流血,染的一池淡红。

“明日将这两天收到的礼品都拿出宫当了。”

这才没两天,藏在暗处的人便忍不住要动手。明明裴煦才应该是最让人恨的那个,为什么会先对她下手?

她想不明白,自觉并未得罪什么人。从前人如草芥,只求着别人别来寻自己麻烦,现在被裴煦大方地公之于众,无异于把人推到最危险的位置。

或许这也是他留下自己的乐趣之一。看看若是不亲手杀她,这位不起眼的七公主会被多少人盯着利用和折辱。

伺候完沐浴,天边已经微白。春生小心地上药,不仅是身上能看到的,还有深处的伤口。

季枝遥微蹙着眉,夜里所有画面浮现在眼前时,只觉得羞愧又耻辱。可这便是她作为亡国公主必经的一遭,这个人是裴煦,已经比其他旁的人好多了。

她一遍遍宽慰自己,感受着身体里一样的疼痛和药力,终于疲惫地要睡去。

春生临离开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笔在纸上问道:陛下那边当如何?

她闭上眼,面容略显憔悴,嘴巴没有血色。

“不如何,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