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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季枝遥同他分析了诸多利弊, 加上西澜国君施压,道就算拒绝和亲,他们派了王子来, 东栎理应也来个皇子。眼下裴煦并无子嗣, 这个任务只能落在季枝遥身上。

无法,裴煦纵使再不愿意, 还是只得依她所说, 派遣她出使西澜。

临行前一天, 季枝遥身体很不适。

夜里度毒按时发作,而她因为葵水刚走无法纾解, 一整夜都在出汗,紧紧抓着枕头一角试图缓解, 却毫无用处。

一直到要走的那天, 她仍然要喝了药才能出发。临行前, 季枝遥竟发现后宫那几人也出现在了宫门口。

她们闭塞在后宫中, 大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裴煦禁过足, 因而对季枝遥此次离开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和亲。

“公主殿下,此去西澜路途遥远, 您定要保重身子。”

“听闻越往边赛去, 便有许多江湖盗匪,殿下实在药当心些, 您出了什么岔子, 我们都会担心的。”

季枝遥面带淡笑地听她们说这些违心话, 只想快些上马车睡一觉。裴煦还没下朝, 按季枝遥的预测,那帮老狐狸定然不会让他赶上这一刻送行。

“清河郡主?之前怎么没听说,该不会是要随便抓个人和兄长成亲吧?”他冷呵一声,特意放声道,“省省吧,我兄长要什么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他要临安公主,就只会是临安公主,什么郡主都没用!”

季枝遥很惊讶:“陈钧大人不是你的贴身侍卫么跟了我,何人能护你安全?”

零星几个士兵还在他们离开后站在远处目露遗憾地看着他们走的方向,那眼神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陛下,臣妾”

西澜地广人稀,放眼望去只有苍苍原野,人迹罕至。边关驻守的将士在营帐中喝酒歇息,一派和平安稳之象。

季枝遥在马车上睡得很沉,一旁的小香炉里熏着只长门宫有的上好沉香,尽管路途遥远颠簸,她也觉得心中很踏实。

她没有开口的机会,陈钧冰冷的刀刃已经贴在她脖子上。

“他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我兄长想要的,就必须得到。这人不都在西澜了,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

季枝遥没忍心继续看,将车帘放下,一路安静又孤独地往西边去。

裴煦站在远处,只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远远看去令人觉得他有无尽的孤独。

季枝遥还虚弱得很,开口说句话便难忍恶心干呕,闭了闭目不想同她继续说。方转身片刻,身边的玉檀忽然扯了扯她衣袖,随后快速地跪下:“参见陛下。”

“殿下慎言,国君已经知晓东栎拒绝和亲,这门亲事不作数了”

季枝遥在车中没动,只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低声问旁人:“后面那辆马车里的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人要来。”

玉檀见到,直接走上前。

“公主面前失态,有失礼数。美人当回宫抄戒律五遍,罚跪半月。”

崇恩想在此处留宿一夜,但陈钧下意识反应觉得不安全,再次拒绝。

他们在路上花了半月的时间,总算在一场大雪后踏进西澜国土之上。

陈钧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若真让他们一人前行,以他的能力也能找到对的路。

崇恩和伊瑟的马车在她们前面,裴煦有意不想让他们接触,陈钧也得了这道命令,因而好几次崇恩想上来与季枝遥说话,都被陈钧严辞拒绝。

“今夜我们不留驻此地,若是他们打定主意要在此歇脚,我们先行离开。”

张美人大惊失色,如何都没料到陛下会回来。况且旁人都说公主失势,陛下眼下却处处维护,根本不像她们说的那样。

那几位妃子听完点头,却不曾有任何动作。季枝遥只随便瞥了眼,有的人嘴角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昨夜因为太过难忍, 她一直没心思与他说离开道事宜。本想今晨向他讨要两个身手好些的侍卫,看眼下这情形是借不到了。

然下一刻,她便被人伸手轻轻环保,当着所有人的面,头一次与她如此亲昵。

张小福的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因为突然被逐出宫,变成清河郡主外嫁西澜,一路上她醒了哭,哭久了晕过去,反复几次,到后半夜也终于没了力气,不再吵嚷。

陈钧就坐在马车外,将这两人的对话听得十分清楚。只是他没有贸然开口说什么,只听他们继续嚣张地骂了几句。

陈钧将刀收好,有人把张小福拉下去梳妆。上前后替陛下回答:“属下跟在陛下`身边最大的职责也是保护公主殿下,陛下武功不差,不需要人保护。”

裴煦下朝后便赶来宫门处,身边却没带随侍,只陈钧一人跟着,季枝遥便也没想这么麻烦让他给自己两个师从。

“陈大人。”季枝遥的声音从车中传来,陈钧将手中的水放下,即刻听令。

此程能如此安心,大部分原因是有陈钧在身边。他们一行人都打算歇脚,而季枝遥在旁人反复劝阻后,仍然选择离开。

伊瑟在东栎受了气,眼下离了那地方,总算能大声说话:“你们东栎人真是麻烦!挑三拣四的,在军营处歇一歇脚有何不可?有地方给你休息不错了,真的是.”

“属下在,殿下有何吩咐?”

“一路有我朝兵马护送,本宫会留心。外面风凉,你们回去吧。”

从陈钧口中得了这答案,她便没那么愧疚,朝他福身后便上了马车。

“孤实在不放心你一人去西澜,便将陈钧带上。让他跟着你,孤能安心些。”

被说到的人索性懒得装了。陛下既然同意将临安公主送去和亲,应当是已经玩腻了。这么大一个祸水送走,后宫中的女人才总算有接近圣上的机会。

“既然你对公主如此挂念,便以清河郡主的身份外嫁西澜,也算是为两国邦交做些贡献。”

“回王子殿下,是清河郡主。”

“是!”

“原以为昨日拟好的封号白白浪费了,现在看也并非如此。”裴煦边说边快步走到季枝遥身边,一把扶住左右摇晃差点摔倒的人。

“公主殿下,啊不我是不是该改口叫您西澜三王妃了?”看见季枝遥蹙了下眉,她十分满意地加深笑意,继续说:“既然殿下已经外嫁出宫,便已不算宫中人,哪里有权利让我领罚?您说呢。”

玉檀一旁休息,季枝遥却精神得很。没有人陪着聊天,她便突发奇想,拉开车帘坐在陈钧边上。

陈钧见她穿得不多,立刻从行囊中拿出一件未穿过的衣袍让她穿上。

季枝遥笑着接过,不忘打趣:“若是你主子知道你这般,会不会生气?”

“不会。”他回答的毫不犹豫,“照顾公主是属下的职责,若是您路途中受冻感染风寒,陛下才当真药怪责与我。更何况——”

他停顿片刻,“这件袍子本就是陛下的。”

季枝遥刚披上,惊讶地将衣领往鼻尖凑近嗅了嗅,“还真是他的味道,他让你带上的?”

“是。陛下说公主的衣袍不够宽松,西澜天寒地冻,多穿几件便很难再穿其余的衣物,正巧可以拿陛下的。”

季枝遥听后缓缓点了点头,“想不到他还挺细心的。”

陈钧没有立刻回答,应当是在斟酌能不能说。

不过很快,陈钧便无需再考虑此事,因为季枝遥主动问起了裴煦的过往。若是陈钧自己开口说,陛下兴许会怪他多嘴;可要是季枝遥问起,陈钧说了也不会怎样。

陛下最公主总是宽容许多。

“陛下自幼便聪慧过人,因而少时便被立为太子,寄予厚望,也因此比旁的殿下都过得辛苦些。”

“如今看来,陛下确实有过人之才,否则也不会隐忍至今,复兴了南月。”

这话从季枝遥口中提及似乎有些不合适,毕竟南月便是被她的父亲推翻的。

陈钧:“旁人只能看到陛下的成就,却鲜少人知背后付出了什么。”

两人皆是一默,过后她小心问起一件事。

“实不相瞒,我幼时也听过许多关于南月太子的传言,那时无不在赞许他惊才风逸,霁月风光,可为何如今”

“不破不立,见过陛下从前隐忍受苦的日子,属下更希望看到他如今这样,他吃了许多善良退让的苦。”

“可是他以前是南月太子,再如何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陈钧无奈地摇摇头,“殿下,不是只有被欺负才令人难过的。”

他似乎没有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再多的故事,恐怕只有裴煦能讲给她听。

“属下最初见到殿下,应当是在南下接应之时。那时候属下觉得您没有什么特别的,想不明白陛下为何会对您如此上心。”陈钧说话比较直接,顿了顿后有些抱歉地继续,“就连现在,属下也没有看出来,殿下到底为何会如此吸引陛下。”

几日以前,季枝遥恐怕对这个问题也没有解释。但自从无意窥见他书房中的画后,她便知道了裴煦心底里的秘密。

季枝遥不怕听真话,因此也没有因为陈钧说的话而生气,反而问他:“陛下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总不至于从没有过心上人。或许,是我像他曾经喜欢的人。”

陈钧皱了下眉,认真回忆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在殿下之前,陛下从未有过喜欢的女子。从前南月时,他父亲也曾要许他婚配,可我家主子宁可去边疆厮杀抗敌,也绝不成家,你说怪不怪。”

季枝遥笑了笑,没有拆穿裴煦的秘密。就连陈钧都不知道的事情,可见他藏得多深。

“今日你我说的事情,回去后不可回禀。”季枝遥这样命令裴煦的人,心中也有些许忐忑。

可没想到陈钧立刻就应下,根本没有犹豫。

“你为何不违抗?你是裴煦的人。”

接下来的一番话,让季枝遥听完心中深深震撼。除了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值得。

陈钧说:“属下是陛下的近侍,但从前也只负责安排陛下出行相关事宜。今日出发前陛下也同您说了,其实他不需要旁人保护。将我从外部调回宫中当差最重要的原因,是要保护殿下的安危。”

“所以属下只是名义上为陛下效劳,实则真正的主子,是您。”

“可我听闻你武力高强,在江湖当中都叫得上名号,跟着我岂不是很吃亏很无聊”

“这是属下职责所在,况且属下也不觉得殿下无聊。”

他们一下聊得多了些,两人都有所察觉。再随意感慨了几句,季枝遥便钻回车中,躺着任思绪肆意发散不知多久,便再度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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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了五日,他们才终于来到西澜的都城艾石城。

这里比东栎开放许多,街上往来男女的服装各异,各有特色。他们爱用金饰,满大街的人都穿金戴银,这在东栎是很难见到的。

从前只听闻西澜的风土人情,没想到切身体会后,却是令人感到惊奇,起码步入这座城时心胸开阔欣喜的情绪骗不了人。

“你好美丽的姑娘,你是从外邦来的么?”

季枝遥不过是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便被对视的人开口搭讪。尽管她很快将帘子放下,她仍能听到那个男人跟着马车走了两步,似是还想争取。

陈钧将缰绳递给车夫,随后敲了敲马车的板子,便是有话要同季枝遥说。

陈钧:“西澜人大多性情开朗,喜欢与人交朋友,殿下若是不喜欢直接拒绝便是,他们不会不高兴的。”

季枝遥点点头:“还有多久才能到皇宫?”

“稍后便能到,午时会一同与西澜国君共用午膳。”

“好。”

热闹的街市,走几步便能听见载歌载舞的欢笑声,她一边觉得有些过于吵闹,又有些羡慕这样自由的生活。

往日在宫中,这时候她应当是在看书,又或者只是在院中闲逛,几乎没机会出宫体验什么有趣的新事物。思及此,她忽然不觉得出使西澜是件多痛苦的事。

到达皇宫时,伊瑟和崇恩也加快速度很快追上来。外邦的车马不允许入城,因而季枝遥需得与这两位王子同乘。正好他们两人的马车,一人能载一个。

自从上次崇恩将裴煦打伤,她有些回避与他的交往。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拒绝时,张小福眼冒金星地从马车上下来,直接踏上崇恩的马车。

伊瑟皱了下眉,似是不解。他自然不解,西澜本就开放,在他们这里,纵使是刚认识的男女,情到浓时也未尝不可行更亲密之事。而他在东栎皇城公然调戏宫女的事早已传遍宫中大大小小的角落,任是谁也不敢跟伊瑟一起。

季枝遥没犹豫,见状直接往回走,走到伊瑟的马车上。

上回的事害他在东栎皇宫中受了不小的刑法,见到季枝遥靠近,伊瑟第一反应是想躲。他直觉觉得这个女人很恐怖,好似与她离近些便可能再被打一样。

“伊瑟殿下,我能乘你的马车么?”

见他迟迟不让开,季枝遥无奈地开口提醒。

“哦、哦,上去吧。”他晃了晃脑袋,回神将人虚扶上去。有个背着双刀的侍卫在一旁盯着,伊瑟一点多余的小动作都不敢有,“公主殿下坐稳了,从宫门到父王的殿上还有段距离。”

“好。”

伊瑟跟她说完话,便悄悄再往边上坐了些,还装模作样地闭上眼佯装闭目养神,那睫毛颤的,不知道以为他眼睛出了什么问题。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端坐着一路到殿上。

西澜招待宾客的仪式不必东栎差,那排场绝对能与先前在皇宫那次晚宴媲美。

只是设宴不会请太多外臣,既是招待东栎使臣,便只叫了一个相关大臣和两个一同前来的儿子一道,倒也落得清净。

季枝遥走在最前头,许久没有端着公主架子,开始她也是不适应的。但西澜国君很好说话,谈吐间幽默风趣,她很快便放松了些。

“今日得见临安公主,便知是寡人家的孩子配不上,你如此年轻貌美,看不上他也是正常的。”

季枝遥放下杯盏笑了笑,“殿下英姿绰约,定会觅得良人。”

这便是彻底将他拒绝了,崇恩置于桌底的手紧紧握了握,心中百般无奈和委屈,明明在那天以前,他们相处得还很好,季枝遥每天都会来他宫中寻他,可自从裴煦来一次,她便再也没理自己。

若不是他使那样下三滥的手段,他们的关系怎么会突然这么僵!

季枝遥没有留意崇恩的各种表情变化,只认真地品尝西澜美食,时不时和国君聊两句,全程交谈也是非常愉悦的。

但那边坐着的到底是自己家儿子,只一个表情便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于是他们用完膳后,国君没有着急让他们回去歇息,而是将人留下来,说是可以体验西澜王宫里常玩的游戏。

“西澜人以打猎为生,自小不论男女都会学习箭术。崇恩便不用说了,就连伊瑟也能做到百步穿杨,临安公主可要试一试过把瘾?”

季枝遥有些为难,并非是她不会,只是这样的待客之道从前她便见过不少。他们不会只是单纯的比试体验,背后定是有赌注的。

果然,当两副女子弓箭被抬上来时,国君再次发话了:“此次同临安公主一同来的还有清河郡主,我们常年与这些打交道,同你们比自然有些不公平,但是你们二人可以较个高下。”

周围的仆从纷纷起哄,似乎很想观赏这一场没什么意义的比赛。

张小福一直没怎么说话,听到射箭比赛后整个人眼睛都亮起来。不为别的,因为她是将门之后,这对她来说简直没有难度。

“空有比赛可没意思,国君,公主殿下,咱们可得有个彩头。”

季枝遥朝她微微笑了下,“自然。”

张小福:“我倒有个想法,不知诸位想不想听。”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尤其看到张小福那双胜券在握的眼,只觉得她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果然下一刻,她启声:“此番前来西澜,公主是拒绝和亲,而我是替补,我们二人注定只有一人能回去,不如就以此设局,谁输了便留下,如何?”

众人的起哄声更大,欢呼着想看这场比试,其中当属伊瑟最为激动。只是崇恩的面色不大好,听到张小福的话后,他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季枝遥,她很是平静,那双眼淡的好似能接受所有结果,却总让人觉得没那么简单。

“郡主,外嫁西澜是圣命,你难道想抗旨么?”

“公主殿下,谁人不知三王子心悦的是你?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与他也不相熟。既然都无此意,这桩婚事本就不属于我,我不过是想替崇恩殿下争取一下罢了。”

季枝遥轻挑了一下眉,已然起身走到一旁的弓箭旁,伸出手缓缓摩挲过打磨光滑的木制弓身。

“我不嫁人,是因为我有家室,并非名义上的夫人——”她有意停顿,看向一旁紧抿着唇的人,双眼没有看过远处的靶子一眼,动作敏捷地举起长弓,毫不费力地拉满,随后一箭射出,长箭贯穿玉环,直直插在靶子后方的大树树干上。

她放下弓箭,接过玉檀递上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手后,目光追随着正往这边走来的人。

张小福显然被她的身手惊到,头脑混乱的不知到底该先想什么。而耳边却不偏不倚落下一句很轻的忠告,令她经年训练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

季枝遥低声用只二人能听见的大小说:“郡主应当好好想想,抗旨回京与留在此处,到底哪一个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