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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陈栢在外头候着, 屋中传出三声重击声,除此意外,没再没听到别的声响。

闵潇在里头帮他包扎,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才出来。

出来时, 陈栢一眼看到喷溅到他外袍上的血迹。闵潇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不以为意:“断骨重生, 打仗时我见得多了, 你别怕哦。”

陈栢满脑子都是陛下的安危, 想着去给他熬药。走着走着,他迟钝地反应过来。

“!?”

那小子刚才什么语气!!

他在外头调整好情绪, 心想一定要治一治这臭小子。进屋后,被周围浓重的血腥味刺得皱了皱眉。

裴煦斜靠在长榻上, 手中持着一卷书, 远远瞧着总觉得其中透着股慵懒的劲。

“陛下, 柴房中那两个女人当如何处置?”

季云霜拂了拂衣袖,漫不经心地看了章雪柔一样,之后端起她往日惯来会的姿态,缓步走入裴煦的寝房。

她进来没多久,屋中便满是熏香的气味,很冲人,裴煦立刻觉得头晕。

季云霜先是叩地,道这是她应当做的。又言自己一直希望游惊山归顺,只是人微言轻,还时常因此遭到打骂。

“救了孤,想要什么赏赐。”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眼眸看似在注视手中的药,实则在她低下头时,裴煦已经迅速将她观察了个遍。

季云霜吓得立刻伏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直道饶命。

说完许久,季云霜没有听到上头回话,有一瞬间慌了神。

他自己低声说完,笑了一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季云霜微愣,心想季枝遥不也是么.之后,听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可怕的话。

裴煦听后将手里的书合上, “闵潇将我救上岸后, 进了村庄便遇到她们。”

季云霜一噎,十分懂得应变,“自出嫁西澜,妾身已经许久没有同家人团聚。如今这世上,兴许只剩遥妹妹与我流着同样的血脉。”

“若是想家人团聚,大可择个痛快的解脱办法,去地下见。”

陈栢躬身:“是。”

“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既然她们设下这局, 便定有所求。

陈栢过来传唤时,章雪柔自觉地认为自己要一同去。但听到他说只传季云霜时,章雪柔的面色立刻垮了,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 还是被陈栢看到。

“分开请进来, 枝枝的.”他原想说四姐,但想到季枝遥曾说她们已经生分, 便改口道:“那位侧夫人, 先叫进来。”

裴煦没心情听她的家长里短,手指屈起在木榻上敲了三下:“想要什么?”

悄悄抬头,发现他正在低头喝药,过了会儿,才回应:“孤没记错的话,你是前朝之人。”

他从未如此希望季枝遥能在此处,这个女人自从跟来西澜便一直作妖,烦都烦死了。

他不便挪动,仍斜靠在那,只是手中的书卷换成汤药,拿在手里没有要自己喝的意思。

她抬头,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情真意切道:“妾身想同家人团聚,想和妹妹多些相处的时日。”

“陛下既能网开一面留阿遥一面,恳请陛下看在妾身救您一命的份上不要杀我!”

“缙朝覆灭之时,你本不该活。西澜叛变不降,你也当同你那亡夫一同离开。”他神色漠漠,接着说:“算起来,孤已经不欠你什么,你没有同孤谈判的筹码。”

季云霜心冷了一半,原想着只要能跟着裴煦回上京,总能给自己寻得一条出路。季枝遥现在这么得他喜欢,总能从中得到些优待。可可为何裴煦根本没想让她活!明明和季枝遥相比,她才是那个死了也无所谓之人。

裴煦静静地看着她面色反复变化,细微的表情足以见得她心里打着别的算盘。戏看够了,他才没了兴致,随意抛出一句:“只是,孤会让你多活些时日。”

有些账需要好好清算。

“陈栢,将章姑娘请进来。”

他的语气虽然算不上温柔,却也比对自己平和许多。明明章雪柔只是个.她越想越后悔,当时为何要出此下策!

章雪柔素来穿的干干净净,像洁白无瑕的玉。人进来,刚行完礼便被赐座。

一坐一跪,立场明显。

章雪柔在心中暗喜,眼里却饱含泪花,看着他受伤的腿十分心疼。

“说起来,你们主仆二人与孤也算有缘。七年前,孤被章姑娘所救,如今又被你们二人一同再助了一次。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章雪柔应得心安理得,季云霜就没有那么配合了,她们二人似乎生了隔阂。

裴煦将眼下情况尽收眼底,目光投向章雪柔,“之前答应了章姑娘,待皇子诞生,便一同封赏。孤记得,你想入后宫?”

季云霜听后惊得差点没绷住面色,章雪柔送回来的信从来没提过这件事。原以为只是赏赐金银,再好些,便是封个乡君。结果她竟然暗自要进裴煦的后宫,做他的枕边人!

章雪柔很少有机会能避开季枝遥直接同裴煦说这些,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妾身出身卑微,从不受人待见。那时无意之举,冥冥中注定了和陛下的缘分。我无旁的心愿,只希望往后岁岁年年,都能伴君左右,侍奉好陛下和公主。”

裴煦语气不露情绪,转而将话题引至季云霜这边:“章姑娘毕竟是你的侍女,你们有多年主仆之情,此事,孤可以听听你的意见。”

陈栢在边上听得心里直道精彩!这般将二人利益直接冲撞,无需多久她们便会自起内讧。届时,什么事情都可明了。

听裴煦这样说,季云霜眼眶渐渐泛红,眼角噙着泪。

“雪柔自小跟着我,她是个好姑娘。人生的俊俏,心肠也十分好。陛下若是让妾身说实话,妾身”她紧紧盯着章雪柔恐惧的双眼,道出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话,“确实不舍得。”

“.”

章雪柔快把袖子攥破了,心里气得快要想动手打人。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就这样被她三两句搅合没了!

裴煦沉默地看着她们两个,忽然冷笑了声:“孤看你们二人都应该去戏楼里,嘴里没一句这真话。”

她们果然心虚得下意识不敢辩解,坐也坐不安,章雪柔索性也起身再他跟前跪下。

“其实不管你说舍得,还是不舍得,孤都不会让她进后宫。”这话是对季云霜说的,冷漠又一针见血,“原因无她,你是枝枝的四姐,难道不了解她的性子。”

“珍爱之人与物,若非独享,便没有意义。为她,孤不会让这些不三不四之人扰她清静;为了孤自己,也不愿费心劳神地看你们演一出又一出戏。”

章雪柔听得脸都白了,这下落下的一滴又一滴眼泪,是实打实的真情流露。

裴煦起身,由陈栢扶着,动作很慢地停在章雪柔跟前,“你尚且有生的可能,而她,孤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让她活。”

章雪柔缓缓抬头,不知为何,觉得此时的陛下比往常的那个更加可怕瘆人。他隔着衣袖,伸手挑起她下巴,“如实回答孤一个问题,否则,你当知玄幽军的将士都很喜欢你。”

之前那些偷偷摸摸的暗中偷窥与明里暗里地揩油,每每回想,章雪柔就崩溃地想自尽。如果裴煦把她扔在那群人当中,那一定比死痛苦百万倍!

“陛下,陛下,我都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我不想回军营!”

她的手没能碰到裴煦的衣服,被陈栢用剑敲开了。

裴煦抬手阻止陈栢,沉静片刻,他冷声问:“当年,是你救的孤吗?”

章雪柔嘴唇哆嗦了两下,直接腿一软,往后跪坐在地上,一旁的季云霜也是类似的反应。

他起了疑心,此事便很难瞒天过海。毕竟,季云霜都没有把握住最大的那个变数——她也不知道当日到底是仆从中的哪一个救了裴煦。章雪柔不过是她杀光所有随侍后,挑出来最听话乖巧、手里还有她把柄的一个假替身。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一面之缘而已,印象总归是模糊的。没想到,他还是起疑了。

她们两人的沉默已经足够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这么多年过去,裴煦最后能找到的线索,便是那人是季云霜的随侍,其余的信息便再难寻到。

他退后半步,随后迅速抽出一旁陈栢的剑,利落地挥出一个弧度,之后剑入鞘一声脆响,一气呵成。

季云霜甚至是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发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的。

不知是太紧张恐惧还是如何,章雪柔竟然没有叫出声,只紧紧抿着唇,忐忑地等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季云霜已经被吓得有些失了分寸,抖着嗓说:“陛下,你若是要查到那人,便须得留我性命!这算是求您的筹码吗?当年出入丞相府都是有记录在册的,何人去过一查便知——”

“你说的是这个么?”陈栢从一旁拿出一页有撕裂痕迹的纸递过去,上面的墨水已经洇开。

“如果孤猜的不错的话,这上面的四人应当都死了吧。”裴煦视线淡淡,笑意不达眼底,“将军夫人,如今,你手中又有多少筹码,是孤需要的?”

她能想出来的办法,裴煦早就自己做过,早在覆灭缙朝以前,这份名单便已经到他手中。只是苦于难以接近季云霜,无法探知那几个宫女的处境。

裴煦抬了抬指,陈栢提着长剑,一步步走到季云霜跟前。这短暂的时间里,似乎分成许多定格的瞬间,让她回忆如瀑,从前记不真切的细节陡然变得清晰。

一道道不同音调音色的声音穿梭而过,她觉得头很晕,很涨!就在那把长剑挥至最高点,蓄极力量要往下劈时,她真的想起来了。

“等等——”她声音尖锐又坚定,陈栢听到身后“嗯”了一声,随即停下动作,退至一旁。

季云霜嘴唇早已没了血色,抖了抖唇,喃喃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