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哔哩小说 > 言情小说 > 折幽香 >

第六十七章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养伤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玉檀和师兄将她照顾得很好,能走出去时,她发现周围好山好水, 渺无人烟, 像无人居住之地,十分清静。

师兄每日都在后厨亲自给她煎药, 得空了会来教她这些方子的配伍特点, 季枝遥犯懒, 埋怨他根本不想让自己好起来,都这么累这么疼了, 还要拿这些令人犯晕的东西来刺激她。

不过师兄脾气很好,从来不与她计较。

看似是失落地离开, 再回来时, 手中便提了许多糕点, 全是岭南特色的菜式, 别的地方根本吃不到。

就因着这些零嘴, 她养病这段时间瘦下来的身子,又慢慢长回了些肉。

这天裴煦来给她上药时,便见她面带愁容地端着镜子在那看。

他低笑一声, 语气散漫却不冒犯, “怎么了阿遥,打算将这铜镜看穿么?”

“……”季枝遥低哼了声, 赌气般将镜子放到一边, 毫无理由地说他, “都怪你!”

裴煦抬了下眉, 顺着她的意思,“我做什么了?”

“若是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应该也不会嫌弃……应该不会。”她后面补了一句,似乎也并没有太多把握。

“要不是你天天给我送那么多好吃的, 我不会长胖。”季枝遥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看!都长肉了。”

季枝遥抬头看过去,他说这话时眼中有诸多试探,中有怕她生气的小心翼翼。她笑了下,毫不犹豫地告诉他:“不是。”

“药粉有祛痕的作用,不会留下疤,阿遥放心。”

他视线挪过去,控制着只看了一眼,便无奈说:“谁让你为我受了这么大罪,当然要将你伺候好了。”

“我在想,要多有福气才能遇到你这样的女子。”他语气微顿,之后缓声道,“也在想,你同你之前的夫婿是不是也是因这般缘由才生分…”

裴煦很想肯定她的想法,却碍于如今的这层身份无法说出口,静静地听她继续说。

“用了师兄的药,伤口好得很快,只是我看不到后背,也不知那有多狰狞。”

他这样快地将话题引走,季枝遥再纠结只显得她不坦然。见状,她便也假装不在意地回答。

裴煦并不意外,“那……阿遥希望我做什么?”

听他这么说,季枝遥玩心大起,有些不满地说:“你若是这样说,我可险些将命折在那地牢,真要补偿,做这些可不够。”

她说完这话后,跟前的人久久没出声。季枝遥知道,这对于他而言或许有些颠覆观念,不过这就是她心中所想,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而发生改变。

“我知道。但我很认真,等你哪日想认真想此事时再说也不迟。”裴煦轻易将这事情掠过,将药端来,“伤口还疼吗?”

季枝遥:“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太自命清高了。”

爱是无限包容,并非一时欣喜的将就。

裴煦淡笑着,眼眸中看不到任何别的情绪,“若是你日后遇到了心仪的男子,你应当还是会在意的。”

裴煦回过神,郑重摇头,“我觉得你说得很好,方才在仔细想。”

“非也——”她今天心情好,乐意告诉他一些自己的内心想法,“我不会在意一个因为疤痕便厌恶我的人,他能因为我身上的一个缺陷嫌弃我,日后就会因为其他千千万万个理由对我冷眼相待,这样的人不值得托付。”

季枝遥却笑着摇头,“我不在意,就算有疤痕也无所谓,不会有旁人看到。”

“是吗?”季枝遥笑着追问,“那你可有想出些什么?”

他突然十分认真,将这玩笑的氛围扭转得尤为正经,让季枝遥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口。垂头不自在道,“我跟你开玩笑的……”

“他和寻常人不同。从前我总是想他做的这里不对,那处错了,觉得都是他的问题。可是若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做的事稀松平常,不会有任何人质疑。我不能因为我们不同,便要求他必须像我一样思考问题与行事。我们互相无法理解,感情才逐渐割裂开。”

“那你心中还有他吗?”他问这问题时,手背在身后,不由自主地攥着袖子。

季枝遥垂眼,眼睫颤了颤,“我心中有他。”

还没来得及惊喜,下一刻,她便莞尔,“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希望他能让孩子平安长大,像他一样有勇有谋,学富五车,其余的……便不要学了——”

她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希望孩子过的好一点。”

裴煦声音微微颤唞,“我理解。”

沉默中,季枝遥陷入回忆。慢慢回忆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忽然想起那日地牢里的人。

她偏头,眼神有些着急,“师兄,那日地牢中的人都去哪里了?”

裴煦顿了顿,道,“将他们救出来后,就放他们自由了。”

他垂首,之后不紧不慢跟一句,“不过有几个伤得重些,我让人带他们在周围医馆医治,待伤势痊愈便让他们自行离开。”

“那里可有一个……”她险些将“姓季的”问出来,来岭南后,她一直将自己的身份保护的很好,她深知这个姓背后会牵扯多少麻烦。自己有裴煦兜着,弟弟却未必。

眼前人平静地装傻,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声音,主动问,“怎么了?你在当中有相识之人?”

她迅速反应,随口扯谎,“不是,只是那日隔壁牢房中的那个男子帮了我一把,想着……日后药答谢他的。”

裴煦不知心中为何涌起情绪。他平生最不喜欢被人骗,而现在,他便清楚地知道季枝遥在骗自己。尽管知道有不得已的原因,他还是有些不高兴。再者,这几日自己为她做的不少,她却只想着谢那个人,而不曾对自己表达什么。

他面色有些冷淡,嘴角也缓缓放平。季枝遥注意到了,一瞬间,眼前和脑海中的那个人再度重合。

他和裴煦真的太像了。

“师兄?”季枝遥轻轻摇了一下他的衣袖,眼神中很多试探和狐疑。

裴煦眼神立马亮了些,“你要找的人兴许就在我属下`身边,等你伤养好了,我带你去见他。”

季枝遥刚才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惹他生气,但眼下好似又是自己多虑了。她点点头,轻声说:“多谢师兄。”

-

沈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当日赴宴的那一帮贵人,全都在被放出沈府时又呕又哭,狼狈的样子让周围行人驻足。

顺着门口方向望进去,门外的人也吓得惊呼乱窜。高大的房梁上一左一右挂着两具腐化的尸体,蝇虫环绕,恶臭无比。

而有的见过些世面的,也在看到江羽宁大人走出来时,惊讶得不敢出声。

这可是岭南刺史,何方神圣敢将他也强行扣留在此处?

江羽宁面色也十分难看,刚迈步出来,转头就沉声下令封锁岭南,过了会儿,另派一队人马将春杏堂上下全部抓捕,严刑审问。

这场闹剧发生半月后,裴煦和季枝遥回到岭南城区。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只在客栈开了一间上房。季枝遥有些担心地在桌边想对策,裴煦倒是不慌不忙,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在此处地将窗户打开,那双眼肆意地打量着底下来往的人。

江羽宁为了抓到他,不惜请动岭南都督手上的兵符,试图掀翻整个岭南来解他心头之恨。

动用了精锐人马,裴煦和季枝遥的行踪在夜里便暴露。

隔着屏风,裴煦在窗侧看底下的灯火表演,季枝遥在里面小心地沐浴梳洗。背后的伤痕已经好的差不多,就是疤痕还是有些明显,玉檀看一次便要红着眼眶难过一次。

“阿遥,加快些动作。”

“嗯?发生何事了。”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听到楼底下的大门被人闯入的声音。

“奉令抓捕逃犯,任何人不准妄动!违者立斩——”

说完,他们带着人目的性很强地冲上上房所在地二层。

季枝遥身上的水还没擦干,眼下未着片缕,惊慌地从水中起身,差点滑一跤。

“当心些。”

师兄语气不知为何忽然变得低沉,与往日大有不同。官兵一个个搜查过来,很快就到他们的门口。

“奉令搜查,速速让开!”

陈观守在门口,没打算让他们轻易闯入。几番周旋,季枝遥听到拔剑的声响,之后一顿混乱中,外面便打起来。

季枝遥传好衣裳,发梢还在向下滴着水。裴煦见了,从旁边拿了一块帕子,很自然地上手帮她擦拭。

这样自如的动作,季枝遥直接僵在原地。

擦到一半,裴煦动作微顿,让玉檀将旁边的香料倒入香炉中。

季枝遥心中慌乱,可师兄这样气定神闲,又让她稍安心了些。他这样,定然有后路可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熏香?”

她看着铜兽炉里缓缓飘出缭绕的烟雾,很快便嗅到那上面的气味。那浓郁的沉香味灌入鼻腔的一瞬间,她猛然抬头再度感到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两人正对着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陈观提着满是血的剑,面上笑的舒畅,一群人中他仅留下了这个活口,故意让他自己进去面对。

原本来势汹汹,眼下满地都是尸体和血,这人也有些害怕,走进屋里时,声音不自觉地发抖:“我等奉令追查杀灭沈家家主凶手,当日,就是你!”

裴煦面上神色平淡,点了下头,却不说话。看着他,意思是说“所以?”

那人咽了咽口水,手紧紧握拳,似是给自己打气,“你不仅杀了沈家之人,还将我的弟兄们杀死,今日,我定让你死在此处,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等等——”

拐角处缓缓传来脚步声,季枝遥心跳得很快,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着他的衣袖,和他靠得很近。背后人的脉搏,却出奇的平缓,好像一点也不害怕般。

上次见到这样的人,已经是很久以前……她心里不由自主想到某个人。

来者语声低沉,似是克制着怒意与某些情绪。走到门边与提着剑的陈观对视两眼,陈观冲他歪头一笑,做出“请”的手势。

江羽宁皱眉,总觉得有些诡异,回头让护卫往前站,确保能保护好自己,才敢往里走。

一抬头,眼前一男一女坐在木椅上,女人看上去刚沐浴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与沉香。她看上去仍旧有些担心与惊慌,可她身后之人却悠然自得,看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长。

江羽宁嗓子有些不舒服,用力咳了两声,之后启声,“行刺沈家家主和千金之事,你认还是不认?”

裴煦云淡风轻地回答:“是我杀的。”

“呵——”江羽宁冷吐出一口气,随后摆手让侍卫上前,“你不仅杀了人,还手段残忍,私自将城中官员关押在沈府,你好大的胆子!”

“还有你!”江羽宁视线一转,落在季枝遥身上,“你身为一个女子,不好好在家中相夫教子,成日在医馆中抛头露面,真是好生丢东栎女子的脸!你以为你会些医术便有人高看你一眼么?”

季枝遥被他突然加大的音量吓得往后靠了靠,之后,她站起身,沉声说:“我有授章,这便是我医术的证明。每日城中都有许多百姓找我看病,刺史大人,我怎么丢东栎女子脸面了?”

江羽宁:“无知妇人,你这样的性子,难怪被你夫君抛弃。这是男人的天下,你所做的,不过是他们做的半成不到。你不知羞,我还替你羞!”

左右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裴煦早晚有一天会知晓。季枝遥面对大部分人时都能独当一面,唯独这种朝中官员,她凭一介布衣身份如论如何都压不过。

于是,她忽然冷了眼眸,心中生出下策。

“刺史大人为了说赢我,不惜反反复复提及我那夫婿。还当你为他办事会想着如何巴结狗腿,将他身边的人打探清楚呢。”季枝遥轻笑一声,站起身走上去一步,“你知道我夫君是谁么?”

江羽宁盯着她的眼睛,就像方才在门外看到那护卫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可就是因为想不起来,他没有轻易认怂,想了想,嘴硬地驳一句,“本官管他是谁?谁都不管用,今日纵是天王老子来了,本官也需取你二人性命,为无辜枉死的沈家主公和沈小姐报仇!”

“呵——”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师兄约莫是没忍住,声音不小。

不知为何,季枝遥听了觉得很不对劲。今天的师兄和往日的那个人判若两人,他的语气、口癖,为何都和那个人这么像?可他现在明明在上京城……

她正微蹙眉思索着,身后传来一阵宛如撕破纸张的声音。未及转身看,他便站起身,往前迈步,将季枝遥拉到自己身后。

“怪我金屋藏娇,将她流传于世间的所有画像都销毁。江羽宁,你这岭南刺史,做得很是威风啊。”

江羽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地上随意丢下的那张人/皮/面/具,让他顿时哑声。

“以下犯上,出言不逊。公报私仇,擅动精兵——”

“到底是谁好大的胆子。”

这话一出,季枝遥眼见着对面的江羽宁面色瞬间崩塌,这个形容非常贴切,她从未见过有人变脸这么快,只片刻,江羽宁便迅速跪在地上,连话都讲不明白,一直跪在地上磕头。

而站在后面的季枝遥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背影,心中的猜想越来越强烈。她紧紧盯着那个背影,仍旧抱着一丝侥幸,颤着声音问:“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