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会放弃的人

第三幕 离别的终板

她病倒了,生命将走到终途,一切的谜团因此揭晓,原来,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五年前的承诺’,如今,承诺实现了,他们却迎来离别。

日光自西山升高,幻美的晨曦蔓延群山之涟,将世间涂上了颜色。

箫落持琴,于此风景下走来,见到秦祈那张大的嘴时,不由笑说,“喂,别惊讶,一会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我,我才不会流口,咦,不对,你又耍我。”

“嘿嘿,被你发现了。”

“你……”

他气急败坏,又毫无办法,箫落那愚弄又天真的话,就似那升高的红日,虽灼热,却给人暖洋洋的光芒。

杨松开口了,将赞美赋予箫落,“太美了,没想到除钢琴外,小提琴也弹的这么好,怎么形容呢,你的手,就好似汇集世间一切之美的神之手,由你的手所奏出的乐曲,就是最美的神之音。”

这赞美,秦祈想吐。

箫落却很厚颜无耻的笑纳了,还回答说。“嘻嘻,人太优秀,没有办法。”

一旁桐雨,却是真吐了,“我说,杨松你可不可以再无耻些,这脸皮,简直突破天际了。”

“恶婆娘,你懂什么,这叫艺术。”

“艺术个屁,连协奏曲与变奏曲都分不清的人,还敢在这谈艺术。”

“你,额……”

杨松不说话了。

环顾一圈,有沐浴初光的应恒。坐于山岩上偷偷窥视某人的肖涵雅。挽秦祈手臂的若秋。

他们都是古典音乐界的人。

关公面前耍刀,这一刻,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季若秋这时接过话题,“其实杨松说的没错,箫落演奏的很精彩。”

桐雨轻‘哼’一声,没理她,眼中充满敌意,让若秋感觉很莫名其妙。

“呐,你呢!”

这是箫落的声音,她看向在发呆的秦祈。

“什么!”

“我的独奏。”

见箫落面露期待,秦祈不由坏笑起来,想‘总算能搬回一局了’,并用嘲弄的语气讲,“若从乐谱来说,你的演出,简直烂透了。”

箫落也毫不示弱,“谢谢夸奖。”

“什,什么……”

面对秦祈的茫然,她得意一笑,“你说,若从乐谱来讲,我的演出烂透了,可拿开乐谱,我的演出就很精彩了,对不对。”

风吹过山间,秦祈无言,他的阴谋被箫落深深挫败了。

一旁,季若秋的手挽的更紧了,好像也不想秦祈与她再多言。

这时,天下起了小雨,‘淅沥淅沥’,雨滴拍打青草,让山涟间充满清凉,却也预示着旅行结束了。

应恒站了出来。

他环顾一圈,轻言,“雨后的山间很危险,我们回去吧。”

众人点头,看眼山雾渐浓的西海峰林,面带不舍,与之告别。

细雨落下,杨松桐雨走到一起,仍旧像欢喜冤家,吵闹不断。应恒身畔是肖涵雅与箫落,秦祈与季若秋,则手挽手前行。

行于同一条道路,却有不同的人陪伴,彼间虽几步之遥,却又触不可及。

风在吹,树沙沙响。

她在偷看秦祈,秦祈也在偷看她。

……

谁都没想到,箫落在雨间晕倒了。

身影划过一条轨迹,如鸿毛般飘落,她倒在了积水的石道旁。

那一瞬间,秦的世界比雨还冷,比夜还黑,痛彻心扉,他甩开了若秋的手,推开了应恒,将她抱起。

“喂,喂,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求求你不要吓我。”

她脸苍白,任凭秦如何高呼,毫无作为。

雨渐渐变大,秦的心渐渐变冷。

他对着应恒怒吼,“还等什么,快打120。”

其实他已经再打了。

桐雨跟着秦祈,扶起了她,脸上充满了焦虑,并言。“快,雨在变大,不能让她淋湿,我们现在就下山。”

“都别说废话了,我背她,你们帮她挡雨。”

秦独断的背起了她,迎着逐渐变大的雨,一路奔跑,应恒与桐雨则在身畔,拿着外衣,为他们挡雨。

身影渐行渐远,轮廓亦被雨水淹没。

原地,季若秋没有动,一脸木然。

她遥望远去的背影,任由雨水打湿自己,伤心低语,“为什么,你要甩开我的手,看都不看一眼,就奔向她的身畔,那时你眼中的世界,还有没有我。”

却见肖涵雅走来,拍起她的肩膀。

“当她晕倒的时候,那人也是,眼中没有了世界,只有她,就是晚了一步。”

“你?”

“没错,我喜欢他。”

“那他……”

“他爱的是那个女孩。”

季若秋震惊了,她听秦祈说过,箫落喜欢应恒,那为何……

自嘲浮现于脸,肖涵雅于雨中倾诉,“应恒说过,箫落的世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人却不是他。”

“那是谁?”

“你知道的。”

风在雨间,雨融风而飘扬,就如季若秋的心,错乱,错乱,更错乱。

她猜到了,肖涵雅所说的是谁,只是不敢去面对。

……

更糟糕的状况劈面而来。

山雨让道路变得泥泞,救护车被挡在外,无法前行。

背着她,感受越来越冷的体温,秦祈心痛,他多想奔出索溪峪,将这柔弱的身子放在温暖的病床上。

应恒于此时站出,“不能再淋雨了,她会挺不住的,我们必须去医院。”

桐雨、杨松点头,忧虑遥望箫落苍白的脸。

季若秋与肖涵雅也赶了过来,风雨将她们打湿,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肖涵雅讲,“我知道沿南路而下,有条石道,直出索溪峪,可在这样大雨下前行,实在太危险了。”

雨如洪灾般泛滥,淹过小脚,于此中奔行,自然凶险。

“别耽搁了,走吧。”

秦祈的声音如精钢般坚强。

季若秋拉住了他,风雨混着泪珠,“别,求你了,会受伤的,大雨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可以等等。”

“不能等了。”

他于风雨中轻语,头也不回,便奔了出去。

雨水划过季若秋脸颊,无声抽搐,她遥望秦的轮廓被淹没,从清晰到模糊,越来越远。

终究还是没能把他留在身边。

肖涵雅扶起了她,望雨轻言,“走吧,既然留不住他,就追上他。”

“恩!”

迎雨狂奔,秦祈不顾险阻,大雨让他睁不眼,树枝碍着他前进的路,脚板剧痛,鞋子早以被流水冲走。

红血飘于水面,惹来所有人惊呼。

季若秋更是冲到他身边,冒着风雨,不断说,“够了,够了,求求你,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让我来吧。”

应恒站了出来,平静的声音,却有隐藏不住的颤抖。

秦祈没说话,那会让他泄力,也没停下,那会让他再也跑不起来。

这是最强而有力的回答。

桐雨于雨中遥看他的身影,忧伤低语,“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吗?”

杨松来到了她身边,“我相信,她是不会就这样倒下的。”

两人挽起手,同在雨中奔行。

他们的心,正以远超‘樱花飘落的速度’靠拢,却因箫落的故事,而徘徊在蒙胧之间。

……

秦祈不知自己是如何坚持的。

好似有个声音,在心中不断重复,告诉他,‘为了那人,你不能倒下。’

终于,他来到了山下。

雨中闪烁红光,那是等候多时的救护车。

他放下了心,双眼被漆黑覆盖,好似世界都离自己远去,迷蒙间,又听到了多声惊呼。

“不要呀,秦……”

“撑住,你已经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太好了,她有救了。’念此,他身子划过弧线,倒在雨泊中。

大雨仍倾盆。

这次旅途,有人淋雨,有人受伤,有人黯然,有人疯狂。

……

当再睁眼时,他以身处在医院。

长发拂过臂膀,若秋在床边熟睡,黝黑的眼袋,显出她的疲惫。

他没出声,不愿惊扰她。

门开了,杨松轻步走来。

他遥望黑了的天,低言。“知道吗?她一直陪着你。”

“我对不起她。”

“没,说不上对不起,就挺为她可惜的,爱上了不爱自己的人。”

风,由窗外拂过,伴着无言沉默。

不知多久后,秦祈又开口,“她怎么样了。”

“终于忍不住了?”杨松一笑,“放心吧,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他没安心,原因?面前那人笑的很不自然,让他不安。

“没大碍?她会晕倒?”

“我去,不相信?那自己去问医生吧。”

似生气,又像掩盖什么,杨松匆匆走了。

往窗外,俯瞰黑夜的武陵源路,心中不安未减丝毫,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心头。

若秋于这时醒来,见他俯瞰窗外,笑言,“醒了?可以别在伤害自己吗?”

“对不起。”

“可以别再无视我吗?”

“对不起。”

“可以……”

“对不起。”

最后,他没让她说出口。

夜中,三声‘对不起’,却让她流泪又流泪。

夜风拂过草树,‘沙沙’作响,如大自然奏出的哀乐。

他,真的对不起她。

……

再见到箫落时,以是次日的午后。

雨的余韵仍在,水滴自树叶上滑落,清凉的风,吹进医院的长廊,拂过两人的黑发,目光因此交汇。

她于此间低语,“听说你受伤了,好些没?”

“差不多痊愈了。”

“那天,谢谢你。”

“不用谢,是我自愿的。”摇头后,他又问,“你呢,突然昏迷过去,是因为什么?”

身影于风中轻颤,一时无言。

却又迎他的目光,大咧开口。“没事,老毛病,一年总会有那么几天的,怎么?你以为是绝症?拜托,我箫落可注定长命百岁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医生。

医生很坦然的回答,“HB2R体质综合症,通俗来讲,就是人体缺少多种元素,导致免疫力与抗体下降,甚至会出现呼吸困难、昏厥等症状。”

“是这样呀。”

得到答覆,他安心了很多。

只听秦祈于风中轻言,“好好保重,我会一直陪你。”

“知道啦,真是的,你比我妈还唠叨。”

箫落很不耐烦,让他丧失了待下去的欲望。

转身,迎着由窗拂过的凉风,迈开脚步,越过一个个身影,轮廓逐渐淹没在雨后的光中,直到消失,他都没说话。

“谢谢你。”

望他远去的方向,箫落低语,那是没敢说出的回答。

医生立于她身边,遥看远去的人,笑了,“带万千担忧来,却又静静离开,小姐,那个人很喜欢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箫落点头,面带莫名的忧伤,“恩,这样就好。”

彩虹划过蓝天,是雨的遗迹,总有消失的时刻,生命,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