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下热血偿旧事

正文卷

回到陆府,陆容非刚到门口便见福来满脸焦急地守在那儿,看样子他是知道了云想想的事。

“人呢?”陆容非一边往裏面走一边问。

“夫人、小姐还有大夫都在语柔小姐那里。”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幸亏喝得少,没有什么大碍,但具体要开什么方子,还在诊断。”

陆容非眉头一皱,低声回了个“嗯”。福来看着自家少爷满腹心事的脸,小心问:“云小姐呢?”

“大牢里。”

“可今天是中秋节呢……”

“人官府抓人还管你过什么节啊?”陆容非眉头紧锁地说。

对啊,今天中秋节呢,她月团都还没吃上一个吧。

“少爷,您是不相信云小姐会做这种事的吧?”福来问。

陆容非赏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说呢?”

“嘿嘿,您肯定不信。”福来笑,随即又道,“那这是有人想陷害云小姐吗?”

陆容非白了他一眼,福来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不会是语柔小姐吧?”语柔小姐四个字福来几乎是用嘴皮子说的,要不是陆容非隔得近,否则根本听不清。

陆容非没回答,虽说他也这么猜测过,但眼下没有证据,自是不能乱说。

不然让娘亲知道了,她得多伤心,所以,他是真心希望这事跟孙语柔无关。

一路疾行,陆容非刚到梧桐苑,就感受到那股严肃的氛围。

外室,陆夫人由陆风瑶陪着坐在圆桌前,周围站着三三两两的丫鬟。见到陆容非,陆夫人气呼呼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

陆容非心知母亲定是知道了他的动向,于是没有隐瞒:“我跟想想在一起。”

“啪——”陆夫人一掌拍在桌上。

“陆容非!你还是我孙素云的儿子吗?你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才被那等心肠歹毒的女人勾去了魂?天下女子何其多!你就算不喜欢小柔,找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不好吗?为什么偏偏是云想想?”

“娘,你误会想想了……”

“我误会了?你敢说这酒不是她酿的吗?”

“可就算是她酿了,那也不代表……”

“那也不代表她下了毒是吗?儿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如果这毒不是她下的,那这陆府几十口下人,她为什么偏偏就把这酒给了梧桐苑的丫鬟呢?”陆夫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陆容非见母亲这次是真的气到了,担心她的身体,语气不敢激烈,只轻声道:“丫鬟可审问了?”

“没审娘也不会叫欣儿去报官。”这次回答的是陆风瑶。

她这话说完后,外室再次沉默下来,直到大夫走出来。

大夫将“无大碍”的结果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才道:“孙姑娘近来肝火旺盛,我再为她开些降火的药。”

“肝火旺盛?这、这怎么会呢?”陆夫人有些吃惊,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瞪了陆容非一眼。

待大夫开完药,陆夫人交代欣儿好好照顾孙语柔,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梧桐苑,其间没再同陆容非说一句话。

陆风瑶是跟在陆夫人身后一起走的,走之前,她沉声对陆容非道:“这就是你选择云想想所造成的结果吗?跟家人反目成仇?”

陆容非没回答。

他侧目望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孙语柔,心如乱麻。

晚上的时候,陆容非没有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守在了孙语柔床边,他想等孙语柔醒后问清今天的事。

孙语柔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靠在床头的陆容非,有一瞬慌神,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上陆容非的脸,眼神贪恋的在他脸上流连,柔声道:“容非。”

是的,她想叫他容非,而不是容非哥哥。

至于陆容非,他在孙语柔盯着他看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他还没睁开眼,就感受到脸上柔软的触感,以及听到那声“容非”。

不愿孙语柔太过尴尬,陆容非本想等她收回手再睁开眼,可更让他吃惊的事出现了。

眼前的光亮渐渐被覆盖,温暖的气息也越来越近,思绪短暂放空后,陆容非猛然意识到孙语柔想做什么,“咻”的一下站起身。

“容非……哥哥。”孙语柔半撑着身子坐在床上,脸上有吃惊,也有羞愤。

陆容非看了她一眼,飞快收回视线,心知眼下也不是谈事的好时机,边转身边道:“我去叫欣儿进来。”

“容非哥哥!”孙语柔又叫道,但陆容非脚下不停,而她再开口时就变成了,“陆容非!”

从小到大,这是孙语柔第一次直呼陆容非的名字,陆容非不知是被她这个称呼吓到,还是被她决绝的语气吓到,终于停了下。

“陆容非。”孙语柔眼眶发红,“云想想三番四次地拒绝你,你都敢往上冲,为什么就不能直面一次我对你的感情呢?”

“我跟你说过,我只把你当妹妹。”他这话的意思是自己已经回应过她了。

孙语柔的眼泪啪嗒滴落下来,她苦笑:“好,那你能听完我的话再走吗?”

“算了吧,没有结果的事还是不要说了,再者你身体正虚弱,我先让欣儿进来照顾你。”说着,陆容非又要抬脚离去,但被孙语柔再次叫住了。

“陆容非,你现在要是走出这个门,我就死在这床上,让云想想一辈子出不来。”

陆容非呼吸一紧,手里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而后一步步走到床边。

而孙语柔则像是没看见陆容非铁青的脸色似的,笑着让他坐下,陆容非不敢不从。

“容非。”孙语柔贪恋地盯着陆容非道,“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等你向我走来。”

陆容非没作声,孙语柔仍自说自话:“你知道我喜欢你吧?很小的时候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嫁给你,所以你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我就让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姑娘。”

接着,孙语柔开始事无巨细地将自己这么多年来,为陆容非所做的改变一一道出。

而陆容非虽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听了这些也不免动容。

“你没必要这么做。”等孙语柔说完,陆容非道。

“不,我愿意为了你这么做。”孙语柔神情眷恋。

“可那都是我随口说的,倘若我真的爱上一个人,哪会管她长什么样子,或者会什么技艺呢?”

孙语柔脸上的笑容僵住。

“小柔,你是个好姑娘,但真正值得你付出,真正心疼你的人,不是我。”

“不。”孙语柔哭着道,“那是因为你还没真正接受我,你只要给我一个机会,你就会知道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孙语柔偏执的话,陆容非不打算再听,他现在满心裏都是被关在大牢的云想想,哪儿还有脑子想这些事。

可孙语柔却想起欣儿曾跟她说的话。

少爷又不讨厌您,只要有了那夫妻之实,少爷就不会将您再当成妹妹看待。

看着陆容非侧向一旁的脸,孙语柔眼神突然坚定下来,三两下便解开了衣裳。

陆容非心神不定,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孙语柔已经赤|裸着身子坐在他面前。

“小柔!你这是干什么?”陆容非大惊,立马背对孙语柔。

孙语柔不回答,光着脚走到陆容非身后,伸手抱住他道:“容非哥哥,我想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

“你这是在胡闹!”

陆容非语气焦急,手忙脚乱地掰开孙语柔的手。

孙语柔力气哪有陆容非大,三两下就被他挣脱开。

随后,陆容非不管她再说什么都恍若未闻,直接离开了。

“小姐,您还好吗?”守在门口的欣儿早听到了裏面的争执声,但没敢进去,此时陆容非走了,她才隔着门问道。

冰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孙语柔起了层鸡皮疙瘩,但她却像是感受不到这温度似的,愣了好久才重新回到床边,说:“我没事。”

深秋了,天气是很凉,可更凉的,是心。

另一边,从南边做生意回来的陆老爷,在途中收到一神秘人的信件,其内容让他大惊失色。

信上说,孙语柔并非云轩之女,云轩真正的女儿是云想想!

此事可谓非同小可,陆老爷不敢轻信,也不敢不信,所以他连夜上路,势必要赶紧回去调查清楚。

除此之外,他更担心的是告知他此消息的人不安好心。

“云轩……云想想……她真的是云兄的女儿吗?”捏着那封被自己看过无数遍的信,陆老爷恍若身处梦境之中。

记忆回笼,他想起十几年前的事——

当时,他与云兄因酒相识,而后成为知心好友,几乎无话不谈。

云兄看着他与自家夫人相知相恋,成亲生子,他也看着云兄同夫人执子携手,直到那件事出现,改变了他们的一生。

陆老爷还记得,那年的雪下得着实大,甚至差点闹了灾荒,等到开春的时候,云兄特意前来邀他去打猎,说想为即将出世的女儿做件兔毛的外套。

可陆老爷当时忙着照顾夫人和儿子,拒绝了云轩兄的邀请。

但就在当天晚上,云轩神色凛然地找到他,说他在山上发现一名身穿汉服的契丹人尸体,而且还身刺契丹精衞队图腾。

契丹近几年蠢蠢欲动,而且又是身穿汉服的精衞队成员出现在京城附近,不得不引人重视。

云轩还说,那人应该是遭遇雪崩意外身亡,而他在对方身上发现两个小指粗细的竹筒。

竹筒内部是空的,裏面各藏了一封信。只是信上内容他看不懂,像是乱写的符号。

国都子民,都有一腔爱国心,两人对着这小竹筒和信纸研究了多日,最后不仅读懂了上面的内容,也得知了写信之人究竟是何人。

时隔多年,陆老爷经常会想,如果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是否还会陪云兄去解读那份密信?

或者说,他是否还会关心则乱,亦或者说自作聪明,做下那档子糊涂事给云府带去灾难……

马车一路向前,很快就来到弄泉县,陆老爷一行人刚过城门,便看见守在门口的陆府小厮。

小厮神色慌张,管家见状招呼马车停下,上前询问。陆老爷在马车停下后也掀开帘子朝外望去。

不一会儿,管家一脸为难地来到马车前,陆老爷主动问:“发生了何事?”

“回老爷,小厮带来消息,说是语柔小姐在府中遭人毒害,现正卧病在床。”

“可有性命之忧?”陆老爷慌忙问。

虽然孙语柔可能不是云兄之女,但毕竟自小在陆家长大,他早已将之视为己出,听到此消息自然着急。

“大夫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那下毒之人没找到?”

“找到了,夫人已经命丫鬟报了案,并将其抓入了大牢。”

“那你吞吞吐吐什么?”

“只是那下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云姑娘。”

“云想想?”陆老爷难以置通道。

管家点点头。

听到这个答案,陆老爷心裏的不安越发明显。

他前脚刚收到云想想可能是云兄真正女儿的消息,后脚云想想就成了毒害柔儿的凶手,这两件事凑在一起,未免也太巧了。

可是,尽管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却也不得不踏进这个圈套,谁让他欠了云兄呢?

“陆进。”陆老爷对管家道,“去县衙大牢。”

此时约亥时,管家打点好一切后,陆老爷跟着值班的衙役来到云想想所待的那间大牢。

云想想半梦半醒间被烛光晃醒,她以为陆容非又来了,正要赶他走,睁眼却看见陆老爷的脸。

“陆老爷?您怎么来了。”云想想诧异道。心裏则忍不住犯嘀咕:难道他是因孙语柔来教训她的?

陆老爷没急着回答,看向了衙役。

衙役立即会意,一边将灯笼递到陆老爷手里,一边道:“陆老爷,您先聊着,我就在外面,有事喊一声就成。”

“辛苦你了。”陆老爷礼貌回应。

“不辛苦,不辛苦!”衙役赶紧摆手,一溜烟小跑出去了。

开玩笑,给个便利就有一两银子,都够他两个月的俸禄了,哪里还辛苦?

衙役走后,云想想下了“床”,隔着牢房门和陆老爷相对无言。

澄黄的光影中,陆老爷的表情复杂到她看不懂,不过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陆老爷似乎不是来找她麻烦的。

“陆老爷……”

“想想……”

两人同时开口。

云想想一顿,礼让道:“您先说。”如果她主动说自己是无辜的,好像也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陆老爷点点头,挑明云想想心中疑问:“虽然我与你相处时间不久,但我相信你不会害柔儿。”

云想想闻言有些惊讶:“您……真的相信我吗?”

陆老爷点头。他这话是发自真心的,哪怕他没收到那封信。不过提起那封信,陆老爷眉头又皱了起来。

先前还不觉得,而今一得知云想想可能是云兄的女儿,他便觉得两者越看越像。

同样高超的酿酒天赋,以及眉眼处的弧度变化。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

“想想,我能冒昧问一句,你母亲叫什么名字吗?”陆老爷问道。

云想想最近对自己的身世很敏感,听到陆老爷这么问,眼神不由得谨慎了起来。

“您问这个做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但你信我,我不会害你。”

会不会害人可不会写在脸上,云想想心想。

但陆老爷的神情不似作假,她又考虑到陆容非这一层关系,几经犹豫后回答道:“我母亲姓‘宁’。”

姓宁?陆老爷仔细回忆了一番,随后颇为激动地问:“她可是叫宁小莲?”

“你怎么知道?”这下,云想想的震惊之情毫不掩饰。

她心跳得厉害,担心是不是仇家找上门来了。

而就在她想出个所以然之前,陆老爷忽然眼眶一红,紧紧盯着她道:“你父亲……你知道你父亲是谁吗?”

云想想呆住了,没回应,陆老爷则继续说:“宁小莲可告诉过你,你父亲是谁?”

“我宁母亲已经去世了。”云想想还是没有直接回应。

“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段时间了。”

陆老爷身子一晃,手里的灯险些掉落。

他的反应实在奇怪,云想想隐约觉得他可能认识自己的生父生母,于是试探性地问:“您为什么要询问我父母的事?”

陆老爷过了好一会儿才望向她,脸上已满是泪水,这让云想想更加不解。

“不知宁小莲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父亲曾有一好友。”

“宁娘亲……来不及说。”

“来不及?她是遭奸人所害吗?”

云想想点点头。

“云兄……云兄我对不起你啊……”陆老爷低声哽咽道。

既然宁小莲已经遭人杀害,那他现在能和云想想相认,也肯定是个圈套无疑了。

云想想听到陆老爷的话,上前激动地抓住木栏,问:“您认识我生父对吗?”

话说完,她怕陆老爷不相信自己的身份,急忙把赵子然给她的残本拿了出来。

陆老爷接过残本翻看了几页,情绪更加激动:“没错!这是云兄的笔迹!”

说话间,他看到了关于云想想名字的那段话,喃喃重复:“想想……想想……云兄,我对不起你啊……”

陆老爷说了两次对不起,云想想以为他是因为没有找到自己才感到歉意,于是也没多问。

将残本还回云想想手中,陆老爷道:“我与你父亲因酒相识,而后成为挚友。你母亲名‘苏婳’,是一商户人家的女儿,性子温婉大方。这样说起来,你真是完完全全遗传了你父亲的性格,一点也不像你母亲,只有模样与你母亲有几分相似。”

陆老爷的眼神很是怀念,看着云想想的时候,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以前的种种。

云想想有心知道更多关于父母的事,但她还有更要紧的问题。

“那你知道云家当初是遭何人所害吗?”

陆老爷闻言一愣,没回应,只用眼神给了云想想一个肯定的答案。

云想想心领神会,心裏“咯噔”一下,那个赵子然没有告诉她的答案,触手可及。

“当年云府出事,我赶过去时那里已是一片火海。检查中,我发现有人逃跑的痕迹,便带人一路追了过去。后来,我们追至一片小树林,刚巧撞见一群黑衣人,其中一人抱着一女婴,正意图灭口,被我手下之人救了下来,我以为那是云兄的孩子,便将其收养,并抚养长大。”说这些话时,陆老爷抓住了云想想的手,悄悄递给了她一个东西。

云想想会意,没有声张,不留痕迹地将接过来的东西藏进袖子里,接着话道:“你说的那个女婴可是孙语柔?”

“没错,为了避免卷入那场祸乱,我携家人来到弄泉县,隐姓埋名。而对外宣布那女婴是我夫人去世的弟弟家的孩子。”

“宁娘亲去世时跟我说,她当时为了保护我,不得不将自己的女儿抛下了……莫非就是孙语柔?”云想想眼睛放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宁娘亲的女儿不仅没有死,还过得很好,这样的话她心裏也安慰了几分。

“陆老爷,孙语柔肩膀处可有一块花瓣状的红色胎记?”

“有,在左肩处。”

“太好了!那她真的是娘亲的女儿!”这大概是近日来最值得开心的一件事了,不过……

不过孙语柔的娘亲因自己而抛下她,现在又因自己而死,她该怎么跟孙语柔说,又该怎么回报她呢?

“陆老爷,你相信我,孙语柔中毒一事真的跟我无关,就算我不知道她是宁娘亲的女儿,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我知道。”陆老爷面色凝重。这事肯定跟给他送信之人有关,只是他现在还不明白,对方将想想送进大牢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相认吗?

“对了,你以后别再叫我陆老爷了,叫我陆世叔就好了。至于柔儿的事,我们先回陆家再慢慢调查。”

“我们?”

“不错,我之前于那县令大人有救命之恩,如今我亲自保你出狱,他自然会答应。”

“可是陆夫人那边……”

“夫人那边我会解释清楚的。再说了,要是她知道你是云兄的女儿,肯定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陆老爷说。

“可是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跟陆小姐也有些误会……”云想想有些不好意思。

“叫什么陆小姐,你应该叫风瑶一声姐姐。至于你说的误会,是因为那个‘赵不言’吧?”

“您怎么知道?”

“他第一次送瑶儿来陆府我就看出来了。”

“说起来也怪我不好,因为此事牵连甚多,我无法同陆姐姐说清楚,才引来一场误会,还害得陆姐姐被陆容非打了一巴掌。”云想想深深地垂着头,心裏万分愧疚。

陆老爷听后非但没有生气,还笑了:“什么?竟然还动手了?看来非儿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听到长辈说这种话,云想想臊得慌,不敢说话。

“那你对非儿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对他……还行吧。”云想想不敢多说,但她这遮遮掩掩的答案反而让陆老爷更开心了,“只是先前因为我爹的事,不忍牵连于他,所以一直不曾认真回应过。”

“那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陆老爷道,“我们这都坦白了,有心人迟早会知道,正好你也不要再折磨非儿了。从小到大,我可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姑娘如此动心。”

“真是第一次?”云想想好奇。

先前陆容非说起时,她还以为他在说大话。

“这是自然,陆世叔怎么会骗你?”陆容非故意板起脸,“要是以后非儿敢欺负你,你尽管告诉陆世叔,陆世叔绝对站在你这边。”

云想想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先前沉重的氛围一下子散了大半。

“想想。”陆老爷看着笑起来跟云轩越发相似的云想想,表情越发柔和道,“你要是想听你爹跟你娘的事,回去陆家后,陆世叔就天天说给你听。”

云想想内心动容:“嗯,谢谢陆……陆世叔。”记起赵子然的事,云想想又道,“其实赵哥哥也在帮我查明云府当年的真相。”

“赵不言?”

“嗯。”云想想点头。

“赵……赵……”陆老爷思索了一会儿,而后眼神一亮,小声问,“你可知你父亲曾拜入‘文殊’先生门下?”

云想想点头。

“那赵不言是化名吧?”

云想想再次点头,同时心裏对陆老爷的聪慧不由得称赞不已。

他竟然从三言两语间就猜到了赵子然的身份!不过由此也能看出,他确实跟父亲很熟悉。

“他是个可信的人,具体事宜我们稍后一起讨论。”说这话时,陆老爷见管家朝他们这边走来。

“老爷,事情都办好了,衙役等在外面,说您开口他就来放云姑娘出去。”

“嗯,现在就让他过来吧,对了,想想以后就住在陆家了。”

管家点头,毕恭毕敬地改口:“云小姐是继续住春雨苑还是……”

“想想,你的意思是?”陆老爷看向云想想。

云想想颇为不好意思道:“就住春雨苑吧,我习惯了。”

陆老爷看出她的不自在,笑道:“以后你会慢慢习惯许多事的。”

一句话,虽然没有点明什么,但却让云想想感到一阵温暖,来自“家”的温暖。

当天入狱,当天离开,还多了半个家人,今晚发生的事让云想想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悲喜交加。

坐在回陆府的马车上,她开始思考回去后该怎么回应陆容非。当然,眼下她更想知道的,还是陷害云家的罪人是谁。

“陆世叔,您说您知道当年的幕后之人是谁?”坐在回陆府的马车内,云想想小声问。

“没错,此事牵连甚大,你先前应该也问过你赵哥哥,他没有告诉你,你也别怪他。”陆老爷眉头紧锁。

“这我知道,毕竟他身份摆在那里,既然此事需要他亲自调查,这幕后之人怕是地位不低。”

“是啊,地位不低。”陆老爷叹息,“他可是……”

“什么人!”陆老爷话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护衞的喝叱声。

陆老爷心头一跳,连忙掀开车帘。

外面,一队黑衣人正在和陆府护衞厮杀。黑暗中,刀光剑影和一道道闷哼让人心头发颤。

“老爷!您和云小姐先走!我去找人!”管家反应极快,凑到马车旁道。

“好!你自己小心点!”话说完,陆老爷当即牵着云想想跳下马车,在几名护衞的保护下往城外逃去。

当初,陆老爷刚到弄泉县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为此,他做足了准备,不仅重金聘请身手了得的护衞,还修建了一条密道。

密道入口有两处,一处在城外,一处在陆府。

变故来得突然,云想想虽来不及向陆老爷求证什么,但心裏也猜到了几分。

她害怕陆家也因为自己而遭遇像宁娘亲那样的不幸,于是边撤边跟陆老爷说:“陆世叔,他们的目标是我,您自己逃吧!”

陆老爷闻言窝心,脚下不停的同时回应她:“傻孩子,你以为他们的目标真的只有你一人吗?”

“难道不是吗?”云想想不解。

“当然不是,如果他们的目标只有你一人,你以为我为何会突然与你相认?”

“什么?难道我的身世也是他们故意透露给你的?”云想想不由得瞪大眼。

“想想,你当年还小,他们想从你身上得到的,无非是云兄留下的东西。可我跟云兄交情匪浅,你以为他们在发现我的存在后,还会放过我吗?”

“这……”云想想哑口,同时心裏内疚不已。

陆老爷明白云想想的心情,解释道:“你也不用自责,当年的事是我主动参与进去的,更何况……你父亲的死与我有着莫大的关系,说起来,应该是我欠你的。”

“你欠我的?陆世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年的事还有什么隐情?”

“唉,等安全后我再好好跟你解释吧,但愿你能原谅陆世叔当初的自以为是。”

陆老爷的话让云想想心裏不安,她也实在想不通云府出事又会跟他有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几名黑衣人突破重围,朝云想想他们这边攻来,护在周围的护衞见状立即迎了上去。

只是刀剑无眼,混乱中,一柄锋利的刀朝云想想挥去,陆老爷大喊一声“想想小心”,伸手将其拉到背后,上前以身挡刀。

温热的鲜血溅在了云想想的脸上,宁娘亲死前的一幕再次在她眼前浮现。

看着陆老爷的身子跌倒在地,云想想瞪大了眼,泪水滚滚滑落。

“陆世叔!”一声嘶吼,云想想跪倒在地。

她颤抖着伸手抱住陆老爷的身体,眼泪还在拼命地流,喉间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本挥刀的黑衣人正想伸手去抓云想想,但被斜来的一刀挡住了。

身着劲服,脸戴半块白色面具的男子担忧地看了云想想一眼,随后身手利落地逼退四周的黑衣人。

云想想知道有人来救自己了,但她此时却无心去关注那些,眼神紧紧地盯着气息越来越弱的陆老爷。

陆老爷中的这一刀,伤口极深,鲜血很快就浸透了印有吉祥花纹的衣裳布料。

哪怕云想想不懂什么医术,也看得出陆老爷怕是命不久矣了。

撑着最后一口气,陆老爷看着悲痛不已的云想想,像是在看着当年跟他侃侃而谈的男子,笑道:“想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云家……”

当年他没能护住云家,但现在,他至少护住了云兄最后的血脉,他不求云兄能原谅他,只求黄泉相见时,云兄还能准他以兄弟相称。

陆老爷死了,他的死对他自己来说是有意义的,但对云想想来说,却是更加深刻的折磨。

此时的云想想不知自己是该痛恨幕后之人,还是该痛恨自己这个身份。沮丧至极之时,她甚至想过一死求解脱,就让当年的事随尘土掩埋,反正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可是理智又不断提醒着她,为了当年的事,已经丢了那么多条人命,而且赵哥哥还在帮着她,她又怎么能先放弃呢?

她放弃了,云家的冤屈怎么办?她放弃了,宁娘亲和陆世叔的性命又由谁来偿还?

恨意燃烧,云想想放好陆老爷的身体,捡起一旁掉落的刀,走到刚被阿七制服的黑衣人身旁,狠狠一刀刺进对方身体。

她不管是不是这个人伤的陆世叔,只报复似的在那人身上乱砍。

眼泪和鲜血混为一体,云想想砍着砍着,就被那股刺鼻的血腥味激得一阵反胃恶心,竟然昏了过去。

阿七在云想想倒地前扶住了她。

同一时间,有人举着火把远远跑来。为了保证云想想的安全,阿七稍稍思考后便带着昏迷后的云想想飞快消失在黑暗中。

而执意要赶来的陆容非,在陆管家的带领下来到现场后,看见的却是满地的尸体和鲜血,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爹……”陆容非喃喃喊道,随后发疯似的举着火把寻找陆老爷的尸体。

他一边想快点看见父亲,一边又害怕看见那个最坏的结果。

不过命运终究是残酷的,亦或是他这一生都过得太一帆风顺,所以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

父亲身上穿的,是他出门那天穿的那件锦袍,这件衣裳是母亲最喜欢的,所以父亲离去时便说过,回来当天一定会换上这件。

“爹……爹……”陆容非伸手轻轻触碰陆老爷渐渐冰冷的身体,“您别闹了,您醒醒,孩儿答应您,以后我都不惹事了,一定好好经营酒坊。以后您就不用出远门劳累了,在家好好享福就行,爹……爹你回答我……好不好……好不好……”

陆容非小声的请求让陆管家老泪纵横,半晌后,他声音哽咽着上前劝道:“少爷,此地不宜久留。”

陆容非嘴唇颤抖,忍了又忍,才说道:“什么人?”

陆管家摇头:“老朽不知。”

“你们这趟出门可有结怨?”

“并没有。”

“那这……”陆容非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你说父亲从大牢里将想想接了出来?”

“是的。”

陆容非扫视了周围一圈:“那想想呢?”

“事出突然,老爷让我回去通知你们,自己则带着云小姐往城外赶去,后面的事老朽也不知道。”

密道的事情管家已经告诉了陆容非等人,听闻自家有一个密道,连母亲也很吃惊。

陆容非将众人安排好,这才赶来,却不曾想还是晚了。但他还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这黑衣人是冲想想来的,还是冲陆家来的?

若说冲陆家,为何父亲回来后会第一时间去见想想,而且黑衣人也是在接了想想出来后才出现,更可疑的是,想想也不见了。

她是被抓走了?还是躲起来了?

可若说是冲想想,那父亲为何会修建一条密道,而且密道裏面物资充足,就像是父亲早知会有这一天到来似的……

“少爷。”眼见陆容非怔怔地出了神,管家又急切道。

老爷已经不在了,他万万不能让少爷再出事。

四周,灯火渐明,许是见吵闹声没了,这才有人好奇也想来看一看。陆容非明白陆家现在处境不妙,他对陆管家快速道:“我想将父亲尸体带走。”

陆管家没阻止,两人合力抬着陆老爷的尸体快速离开。

至此,今夜无眠的人,怕是又要多上许多。

陆家护衞死在街上,现场还有一群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而陆府主人也忽然消失,只余一众茫然不知情的奴仆。

这弄泉县,怕是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