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以后……

我们在哪里

她在夜里长时间盯着我看,关着灯,枕着枕头,对着我的脸。我闭眼,又睁开条缝儿,她还看着。

“你看什么呢?”

“我在想小孩儿会长什么样,如果都像你的话。”

我伸手揽住她的腰,她靠近我:“我要跟方丹离婚了。”

“他告诉我了。只是我还没什么准备……”我笑了。

“准备什么?”

“求婚啊。”

她笑了,抿了下嘴,又笑了:“你不会真的想跟我结婚的。”

“为什么不会?”

“我是为了你好。”

“以后呢?”你怎么打算?

“等你离开我。”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事情必定如此。她冷冷地把我的手臂放在她怀里,闭上眼。

离婚当天,我送暹音到办事处门口,我又问了她一遍,这个带了吗那个带了吗。她看着包里又点了一遍,“都在。”

方丹看见我的车,走过来。她推开门,走到他身边,举着小包挡着太阳,眯着眼,完全没看向我这边。他们说了几句,暹音握了方丹的手,像两个很亲密的人,让我觉得别扭。真的是来离婚么?

我摇开车窗,点了烟。

电话响,一看是公司的总机,我听着过长的铃声,看着手机闪啊闪,直到精疲力竭似的停住。肯定是女朋友,如果我现在还能这么称呼她。果然没过几秒她就用她的手机又打过来,直到我心烦意乱地接通。她问了最讨厌的问题:“你在哪儿?”

也不知道暹音和方丹正在干吗。她是不是正在对着他哭,求他不要离婚。然后他拒绝了,冷淡地劝她。

“干吗?”我没好气儿地回答。一对男女在我车边吵了起来,继而互相扔手里的东西,皮包、手机。

“你在哪儿?”她执拗地问。

“街上。”我说。我望着打架的两人,笑了。很多看上去正准备去离婚的人,带着灰暗的表情站在附近看着他们打架。最后女士踹了男人裆部,男人倒地,她灵活地蹿上去将其钳住,熟练程度不亚于刑警。我才发现我完全忘了听电话。拿起来,她正气急败坏地还在问:“你在哪儿???”

骑在男人身上的女士正在大喊着:“你再说一遍你没爱过我?”

“我正陪一个朋友办离婚。”

“男的女的?”

“重要么?”我问,“你怎么还不离婚?”

她不再出声。

“好像挺好玩的。”我笑着说。

“我离婚了能怎么样?”她狞笑着说。

“再找个好人家儿呗。”我说。

“谁啊?”她严厉地质问,“你呀?”

“我哪儿配得上你。”我说。

“你什么意思啊?!”她一直都挺警觉。

“咱俩完了。”我说。

“为什么?”

我笑起来:“从来都没爱过啊。”我说得不是很清楚,可她听得懂。没有反问,没有威胁,甚至没摔电话,她只是很稳健地按了挂断。

暹音拉开车门坐进来,我合上手机,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她,早上化的淡妆仍然完好如初。

她盯着她手里的包,看了好半天,静静地哭了。

我到底是应该看着她还是望向别处,或者干脆下车抽烟?

“你要是难过也不用硬撑,我理解。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你们……”

“你其实……理解不了。”她擦了擦眼睛,笑得很温和,好像看着单纯的小孩儿做了蠢事,“不是为了离婚哭,我没有那种浪费了这么多年却什么也没得到的感觉……”

真的没有么?

“我只是……”她叹了口气,说,“有一次,他晚上出去,我去找他。他在一个酒吧里,我成心坐在他对面。他看见我,立刻站起来拉着我走了。那天下着雪,很冷,出门他把我搂在怀里。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他可以故意跟别人亲热啊,或者训我啊,让我难过。他看着我,笑着说,我可不想成为你自虐的借口。”

“刚才,办完手续,我们走到门口,我问他,你不说点儿什么,比如,祝我以后幸福之类的。他笑着说:‘对他好一点儿。别折腾他。’我很想抽他。可他又搂了我一下……”

方丹最擅长的就是让人没法恨他,可你难道看不出他根本谁都不爱么。你到现在也还妄想着他能为你改变吧。

整理方丹的东西我才发现,这个人在自己的家里东西竟然这么少,放在有限而明确的空间里,井井有条,好像随时都能轻易离开似的。连这些东西都显得那么不亲密。暹音看着我把他的书、CD、一些衣服都装进纸箱里,封好,放在客厅里。弄完了,她关上客厅的灯。我莫名地觉得,或许有一天,我跟她也会变成几个纸箱和关了的灯。

滨崎步在唱:“我确实亲眼目睹一个时代的结束,但怎会知到,下一个轮到的竟是自己。”

除了我,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