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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摊牌

第八章 惊天噩耗

“为什么带我来这裏?”御书房里的灯早已熄灭,内务府的小太监早传了消息,皇贵妃染了风寒,皇上去雅芳殿了。

霍青桑挑眉看着慕容无乐,揣测着他到底是何用意。

慕容无乐寻机避开巡视的御林军,拽着她一路潜进御书房。

空荡荡的书房没有一丝光亮,黑暗中仿佛蛰伏着一只巨大的恶兽,只要你稍不留神就会从黑暗中冲出来将你吞噬。

霍青桑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不安,她挑眉看着黑暗中的慕容无乐:“你到底要干什么?”

黑暗中传来他清浅的呼吸声,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推到一排书柜前,修长的身体紧紧地压着她,仿佛要把她胸腔里的空气都挤压出来。

彼此的气息交融,他温热而细腻的大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

“放开。”霍青桑原本搁在身侧的左手突然多出一把寸长的匕首,“不要让我说第二次!”一眨眼,泛着寒光的匕首压在了他的脖颈上。

“呵呵呵!”静谧的书房里传出闷闷的笑声,慕容无乐猛地向前倾,薄唇擦过她冰凉的脸颊,按在她身后书柜上的手猛地向下一扣,一阵机簧搅动之声遽然响起,整扇书柜向后反转过去。等惊愕的霍青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一处密室之中,两边的墙壁上有淡淡的幽蓝光线溢出。

借助蒙胧的光线,一座巨大的神台吸引了她的注意,神台上摆着一块漆黑的牌位。

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悲伤瞬间将她击垮,手里的匕首“咣当” 一声落在地上。

“烨儿,是烨儿!”眼泪唰的一下涌出眼眶,她冲过去站在神台前,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走,软绵绵地瘫在地上泣不成声。

无边的痛楚排山倒海而来,瞬间将她击垮,那些一直以来压抑在胸口的揣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让她无从逃避,无从反驳。

疼,好疼。

她紧紧地抓着胸口,眼泪落地成花,一排排,一串串。

不知是什么人说过,人若是到了悲伤的极致之时,每一滴泪都仿佛是身体在滴血。

“烨儿,烨儿!”她一遍一遍地呢喃,仿佛看到那小小的人儿笑眯眯地叫她母后,仿佛看见那小小的人儿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仿佛看到……

不,她不敢去想,一想心口就疼,生生地被撕裂一样。

慕容无乐静静地站在她身旁,修长的身体斜倚在石壁上,目光怜悯而疼惜地看着地上泣不成声的女人,心中仿佛有什么在慢慢融化,却又说不清这些情绪究竟代表了什么。

她本该就是他的棋子,一个执棋的人亦绝不可能对棋子动不该有的心思。所以那一瞬间他做出决定,坚定地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右手死死掐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霍青桑,你那么聪明的人,难道还不明白?”

霍青桑身子一僵,踉跄着退了几步,身子正好撞在神台上,漆黑的牌位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不明白吗?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只是这么残酷的事实让她如何去接受?

宫中未成年便早夭的孩子是不能立牌位的,可他偏偏在御书房的密室里供了烨儿的牌位。这意味着什么?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这时,隔壁的石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呜咽声。

“看来还有人。”慕容无乐微微挑了挑眉,率先走了过去。

霍青桑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摔成两半的牌位,转身跟了上去。

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仿佛踩在心上,疼得快要不能呼吸。千错万错是她的错,烨儿是何其无辜的啊!

走进昏暗的密室,浓郁的药味掺着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前面的慕容无乐猛地停住脚步干呕起来。

“我倒是不知南宫曜还有这样的恶趣味。”慕容无乐忽然转身,温热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别看。”

霍青桑心底一凉,挥手将他推开。

“呕,呕!”

慕容无乐无奈地将她抱住:“别看了。”

“不。”她却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个几近崩溃的女子根本不存在一样。她紧紧地把烨儿的牌位抱在怀里,目光坚定而冷酷地绕过他看向那个女人。

不,也许不该说是女人,她只是一个被装进罐子里养着的活死人而已。

她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的脸上只有两个巨大的黑色窟窿,微张的嘴裏漆黑一片,舌头显然也被拔掉了,所以只能偶尔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呜咽声。

“她是什么人?南宫曜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慕容无乐剑眉挑起,扭头看着突然大笑出声的霍青桑,“你怎么了?”

霍青桑悲痛到极致,却又觉得不可思议,直笑得眼泪直流,整张脸如同雪一般煞白。

慕容无乐静静地看着她,好似一下子看到了这个女人倔强的一生,心中竟然莫名地微微抽痛了一下。

“走吧!”她突然止住笑,紧紧抱着怀里的牌位,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等等。”慕容无乐从后面一把拉住她,“你不好奇她是谁?为什么被关在这裏?”

霍青桑挑眉冷冷地看着他拉着自己衣摆的手,忽而一阵冷笑:“你既然带我来,难道会不知道她是谁?”她不是傻子,他能如此神通广大地打探到连她都不知道的事,必然是在南宫曜身边埋了很深的一颗钉子,当年的事,怕是他早已一清二楚。

慕容无乐的脸上闪过一丝讪讪的笑:“有没有人说,女人太聪明总归是不太可爱的。”他松开手,笑容里带着一丝讥讽,“没错,我知道她就是当年的贤妃,你的烨儿死后不久,贤妃就突然病故了,南宫曜又急急忙忙处死了当时所有的相关当事人,刑部也第一时间做出了意外落水的判决,事情处理得极为仓促,甚至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难道你就不疑惑?”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冷冷地看着她,凤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当年的事她如何没有怀疑过,只是她没有证据,更不愿意把事情往南宫曜身上牵扯,即便他那么不喜欢烨儿,可烨儿毕竟是他的孩子,她不相信他真的会出手要了自己孩子的性命。可是今日她却不那么肯定了,如果当时烨儿的死与他没有一丝关系,他何以要在密室里凭吊烨儿,且偷偷把贤妃弄成那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养在密室呢?

若不是有心要隐瞒什么,他大可以直接调查并治罪贤妃,而不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报复一个曾经睡在他枕畔的女人。

南宫曜啊南宫曜,原来我霍青桑从来没有看清过你,原来这么些年,我不过是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场梦境之中,如今梦醒了,残酷的现实让我如何去面对呢?

她的心在流血,却不能在面前的男人眼前发作,只能紧紧地抓着烨儿的牌位,仿佛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当年刑部主审此案的是苏牧。”慕容无乐出声,果真见霍青桑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险些栽倒。

“当年刑部侍郎是左大人。”她艰难地开口。

“苏牧是带着密旨主审此案的。”

“你跟苏皖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

慕容无乐看着她,好看的薄唇勾出一抹极为清浅的笑:“你当年为何执意要把她送到西域?”他微敛着眉,俯身在她耳边用西凉的语言说了一句话。

霍青桑当场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你是,你就是那个‘主公’?”

当年她之所以一定要南宫曜将苏皖送走,是因她无意中见过苏皖在麻雀胡同的一处小院里密会一名黑衣人,虽然当时离得远,但隐约听出那人说的并非汉话。

当年她随父亲在边关待了好几年,曾经对一些番邦的语言有所研究,凭着隻言词组也猜测出那人是西凉国的。

那时夺嫡之争越演越烈,霍家和南宫曜都容不得一点差池,哪怕是一些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细节也很可能导致夺嫡失败,到时候不止是南宫曜,连同霍家也一并会受到牵连。

那么敏感的时候会见西凉人,苏皖的身份已然是一个变量。而她容不得这个变量。

或许人都是自私而盲目的,她只看见了苏皖的变量,却从没顾虑过南宫曜的感情,是以在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中无意埋下了一枚隐形炸弹。如今时光流逝,那些仇恨并没有跟随时光消逝,反而越积越深,直到两人越走越远,终究无法回头。

慕容无乐带笑望着她,似乎丝毫不担心她会去找南宫曜告发他。

霍青桑扪心自问,她能告诉南宫曜吗?即便是告诉他了,他又会信吗?

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他不会的,当年不会,现在也不会。

“我已经没了当年的勇气。”她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目光环视这昏暗的密室,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怀里的牌位好似在无声地哭泣,好似在怨怼她这个不尽责的母亲。

烨儿,对不起!对不起!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牌位,终究没有将它带走,转身的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夜,霍青桑做了很多梦,关于烨儿的,关于南宫曜的,关于霍庭东的,可最后每个人都渐行渐远,只有她独自留在原地。

“烨儿!”猛地从梦中惊醒,昏黄的烛光下,那人修长的身影显得格外萧瑟,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床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晦暗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是周身散发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悲伤。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触她湿漉漉的额头,轻柔得仿佛在碰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他眼底的泪光。她微微侧过头,不想再看见他,心底的疼已经堆积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她已经无力再继续假装下去。这一刻,她是生出了恨的,那么明显,那么清晰,仿佛化成了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心头肉。

“青桑。”他突然低下头,遂不及防地吻住她冰凉的唇。

瞬时,一股淡淡的馨香沁入鼻端,她用力将他推开:“我现在不想见你。”那股浓烈的香气让她恶心,让她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就是个笑话。他刚刚还在苏皖的床上,现在又跑来这裏是为了什么?

她冷笑着从床上一跃而起,森白的匕首从袖口挥出,直直地朝他的胸口刺去。

两寸,一寸,刀锋没入里衣,殷红的血染红了他明黄的袍子。

“为什么不躲?”她痛苦地闭了闭眼,猛地抽出匕首,“滚!”

“你都知道了。”不是问句,他的话如同一击重锤狠狠地击在她心头,“烨儿的牌位摔坏了。”他径自说着,任凭胸口被血浸染。

她不想听,不想看,转身想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别走。”他猛地从后面一把抱住她,湿漉漉的气息喷在她颈间,声音里带着哭腔,“青桑,别走,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啪!”

“青桑。”

“不会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我不会有你的孩子!南宫曜,永远不会!”她疯了似的冷笑,看着他痛苦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快意的感觉,那些压抑了的痛似乎只有用彼此的伤害才能抚平。

“青桑。”他惊慌地看着她近乎癫狂的表情,双臂死死地将她揽进怀里。这一刻,他突然生出无限的惊恐,他在害怕,他在颤抖,因为他知道,她已经将他推出心门之外,而他除了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之外别无他法。

他疯狂地吻她,激烈的,霸道的,甚至是惊慌的,似乎只有这样激烈的纠缠才能让他安心,才能让他真切地感觉到她还在这裏。

顾不得胸口的疼,他仿佛一只受伤的困兽,只有借由这惨烈而凶残的占有才能抚平内心的不安。

霍青桑茫然地看着他,心口已经感觉不到疼。她看着他,那么陌生而又熟悉,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慌乱,好似连当初那种初见时的悸动都记不得了。

“青桑。”他俯身伏在她身上,埋首在她颈间,闷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哀伤。他紧紧地抱着她,然而却越发觉得不安,他想说些什么,可又能说什么呢?

好长时间,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哀伤,谁也跨不过去,哪怕是紧紧依偎,仍旧如隔了万水千山。

“青桑,我这裏疼,很疼,很疼。”他猛地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口,目光却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向回忆里的某个片段,他说,“烨儿说他冷,很冷很冷,我看见那么幼小的他在水里浮浮沉沉,他喊我父皇……”说到这裏,他已然泣不成声,整个人就像着了魔障一样,双手死死地掐着她纤细的肩膀,“我该去救他的,我为什么不去救他?如果我去救他而不是等那些侍衞跳下去,他也许不会有事的。”他压抑地嘶喊着,眼前又浮现出那天的情形,他比其他人更早赶到事发现场,看着那小小的人儿在水里挣扎,如果不是他在那一刻生了侥幸的心思,如果不是有那片刻的迟疑……

“我以为侍衞会救起他,我……”他已泣不成声,他没想过要烨儿死,他只是在那一刻想到了霍家,想到了霍青桑,想到了烨儿是霍青桑的孩子,想到了她亲手逼他送走苏皖时的情景,那一刻,他是有过一丝卑劣的念头,如果她也痛失所爱会是什么心情?

可是他忘记了,那亦是他的孩子,饶是他如何地不喜欢,当他看到他小小的身体青白冰冷地躺在那儿的时候,才突然觉得钻心地疼,才觉得自己是多么丧心病狂。

他甚至不敢去明着处置推孩子下水的贤妃,因为他知道,当他站在湖边的那一刻,她也在远处看着他。她说,皇上,难道那一刻你就没有想过让他死?

他无地自容,他觉得他连悲痛的资格都没有,可他心裏是那么的痛,那么的悲伤。他一次次地虐待折磨贤妃,却又有谁知道他不是在借此折磨自己呢?

可这些他又能与谁诉说呢?今日他在雅芳殿看着干儿,心裏猛然想起那个早夭的孩子,便再也无法在雅芳殿待下去。他狼狈地逃到御书房,却见到烨儿的牌位被摔成两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死了,可又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她终于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

霍青桑整个人如同浸入冰冷的池水里一样,不能出声,不能呼吸,眼泪无声地落下,心亦碎成万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