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没想到天剑宗竟然只有戚南行一个人来,就凭他,能对付得了戚允直那个疯子?

赫连雪气冲冲地走过去,冷声质问:“你母亲呢?你妹妹呢?怎么没来?”

戚南行看向她,淡淡道:“家母七年前已经仙去,舍妹尚且年幼,所以我一个人来。”

赫连雪原本还想再刻薄他几句,闻言顿在那里,半晌没说出话来。

没想到他母亲竟然已经不在了,难怪戚允直那个疯子那么肆意猖狂。

“戚少侠。”大护法罗伤走上前,语气冷肃道,“我魔族世代居于幽山之北,上下绵延几千年,虽然一直被你们那些所谓的仙门正道视为邪道和异类,但是我等从未行过肆意残害无辜生灵、恃强凌弱为非作歹之事。”

“令尊乃天剑宗宗主,仙门正道魁首,本应高风亮节、洁身自好,如今竟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不仅擅闯魔域,还挟持我们君上,意图不轨!戚少侠和天剑宗,是否应该给我魔族一个说法?”

薄削的唇紧抿成一条线,戚南行面色凝重道:“在下初听此事,亦深感意外。不知各位能否通融,让我先见见家父?”

“不是我们不让你见你的父亲,而是你的好父亲把我们的魔宫封住了!”赫连雪冷哼,“里面出不来,外面进不去,我幽冥魔域的王宫已经变成那个疯子的领地了!”

看着那清俊疏冷的少年沉默地站在那里,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没有丝毫反抗,赫连雪冷冷道:“你最好能把那个疯子赶紧带回你们天剑宗,否则,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戚少侠亲自来此,想必能让令尊打开魔宫的结界。我们可以让你们父子相见,只是以防万一,需要封住你的内力才行,不知戚少侠是否愿意。”四护法松臼捋了捋卷刘海,双手环抱在身前,他嘴上说得客气,语气却不容置疑。

正中山门大开着,但是有一层无形的结界。

他也进不去。

“我的父亲?”赫连雪冷笑出声,“你的好父亲还是自己留着吧,那个疯子才不是我爹!”

松臼抬手施法,封住他的内力,然后让魔兵上前,用沉重的铁链将他的双手捆到身后。没有内力,他就像普通人一样,一副锁链足以困住他。

赫连雪听得似信非信的,抬起手,尝试打开结界。

戚南行拖着沉重的铁链,缓缓走到结界边上,被挡住了。

戚南行听得皱眉,抬眼看向她:“帝姬殿下何必如此相讥?口口声声‘那个疯子’,难道他不也是你的父亲?”

四护法松臼面色诧异,连忙走上前,结果差点撞到头,他还是进不去。

心头忍不住火起,她连戚南行都怀疑起来,谁知道他们父子俩是不是沆瀣一气,同那青云宗云家一样,表面上跑来发疯,实际是为了图谋魔晶?

几位护法显然也有这种顾虑,尤其是在听说魔晶的秘密已经泄露之后,每一番变化都有可能是生死存亡的危机。

一行人来到山门前,只见幽冥魔宫盘山而建,巍峨耸立在暗紫天幕下,上千级台阶堆叠到半山腰,雷鹏焰马、狻猊青蛟,无数石兽沉默地蹲伏在盘山道两侧,面目狰狞地垂视下方,仿佛随时准备将那些不怀好意的擅闯者撕成碎片。

赫连雪走上前去,本想高呼几声,让戚允直那个疯子来把结界打开。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毫无阻碍地走了进去。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沉默。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也可以打开结界,他对你,不设防。”

片刻之后,那结界真的打开了,不费吹灰之力。

“走吧。”大护法罗伤率先走上前去,带领众人一步步爬那上千级台阶。

狭长的黑眸沉寂如墨,他看向赫连雪,淡声道:“这是他随身的玄灵结界,只有他认可的人,才能进去。”

狭长的黑眸怔了一瞬,戚南行目光微颤,似是满心不解和怀疑,他还想再确认一下,可是赫连雪已经不耐烦了,催促他快走。

难道结界撤了?

戚南行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好。”

过了半山腰,将到大殿的时候,眼前骤然一红。

只见猩红的地毯从凤墀而下,铺满上百级石阶,两边盛放着冰晶洁白的幽昙花,繁簇而美丽;最上方的幽冥宫大殿,张灯结彩,锦绣成堆,火红的灯笼挂满屋檐,喜庆的婚乐吹吹打打,热闹极了。

只是这样热闹的场景却不见一个人影,便显得有些阴森和诡异。

赫连雪惊骇莫名,难不成戚允直那个疯子当真要跟阿娘大婚?

戚南行似乎也被惊到了,满眼的难以置信,似乎没想到他从小到大敬重的父亲当真能干出这种事。

众人放慢脚步,纷纷亮出武器,一边推着戚南行,缓缓爬上最后石阶,抵达正殿门口。

只见殿内也是一片红彤彤,还有各种金光璀璨的陈设和摆件,珠光宝气,极尽奢华。

戚允直大概是早有准备,这是把天剑宗的宝库都搬过来了?

抬头看向大殿上首,赫连瑶青穿着一袭黑底红花金丝缀锦的喜服,繁复而华丽,端庄又威严地坐在王座之上,可她的眼睛却斜向身后,眼神是刻入骨髓的厌恶和恨意。

戚允直站在她身后,正在小心细致地为她梳头绾发。他身上穿着同样华丽又喜庆的喜服,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眼神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痴迷。

“你在干什么?”赫连雪大步冲进去,气愤道,“快把我娘放开!”

戚允直抬眼看着她,笑意温和道:“小雪儿,别急,大婚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你看你娘,今天多美。”

他给赫连瑶青绾好发髻,然后又拿起一支支精致漂亮的红宝石珠钗,给她插在发髻上。

“父亲!”

戚南行拖着沉重的铁链,每走一步,铁链撞击在黑晶石地砖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走到大殿前方,仰头望着高台之上的父亲,难以置信地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戚允直这才注意到他,眉心皱起,不耐烦地打量着他,冷冷道:“竟被搞成这副模样,真是个废物!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抬袖一挥,便将戚南行掀飞出去,拖着沉重的铁链撞到大殿门口的蟠龙石柱上,随着“哗啦”一阵响,又狼狈地摔到地上。

众人一看这阵势,连忙向后退开几步。他们畏惧戚允直高深的法力,不敢轻易动手,只能握紧手上武器,以待可乘之机。

额头撞得鲜血直流,戚南行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脸,还有他那一身皎洁如月光般的白衣。

细长的眼睫漆黑如鸦羽,久久垂视着身上的鲜血,戚南行艰难地站起身,看向高台上的戚允直:“父亲,您是天剑宗宗主,是所有仙门正道魁首,怎能如此肆意行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若是传出去,你要置天剑宗于何地?难道您要毁了祖辈传下来的千百年基业吗?”

“住口!”戚允直脸色阴沉,满是厌恶道,“谁允许你在这里犬吠!还不快给我滚!”

他一甩袖,狠狠将戚南行扔出大殿。

大护法罗伤担心戚南行会逃跑,连忙又把他抓回来。

只是没敢再上前,怕戚允直再发疯,又把戚南行丢出去。

赫连雪紧紧盯着赫连瑶青的眼睛,很显然,阿娘在用眼神告诉她,让她快走。

可是阿娘被困,她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走?

赫连雪忍不住鼻子发酸,恨恨地瞪着站在上方的戚允直:“你要怎么才肯放了我娘?就算你想娶她,总要她愿意吧!”

戚允直看到她眼圈发红,似是快要哭了的样子,不禁有些慌乱起来,连忙跃下高台,伸着手朝她走过去:“小雪儿,你别怕,爹爹绝对不会伤害你娘。等大婚的仪式完成,爹爹一定会放了你娘。”

“你才不是我爹!”赫连雪快步向后退开,一点都不想跟他靠近的样子,满脸厌恶道,“我娘才不会看上你这种疯子!”

戚允直顿在那里,皱了皱眉,似乎很受伤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不可能,阿青她爱的人是我,只有我才能和她在一起!我才是小雪儿的父亲,我才是!”

他有些踉跄地转过身,朝被禁锢在王座之上的赫连瑶青大喊:“阿青,你快告诉小雪儿,你爱的人是我!你告诉她,我才是她的父亲!”

“他根本不在意你!他为了他的大道长生,他为了他自己,抛弃了你们母女俩!只有我才是全心全意对你,十六年初心不改,这一生都只为你!”

“哪怕你封闭魔域,再也不肯见我!哪怕你找了一个又一个男宠,每一个都长得像他!我都能忍!我足足忍了十六年,终于找到机会来见你!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泛白的鬓角仿佛染尽风霜,戚允直眼眶通红,厮声大喊,整个人癫狂一般,非要求一个答案。

赫连雪满心郁卒,抬手拔剑:“你够了!别再说了!污了我娘的耳朵!”

她气得手抖,让魔将把戚南行抓过来,剑尖直指他的心口,厉声道:“戚允直,你赶紧把我娘放了!不然我就杀了你儿子!”

戚南行先前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此时被两名魔将钳制住,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垂眸看着抵在他心口的雪亮长剑,然后又抬头看向赫连雪,狭长的瞳仁漆黑一片。

“他不过是个废物,只要你开心!”戚允直目光殷切地看着赫连雪,带着些讨好道,“你才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小雪儿。”

“你闭嘴!”

赫连雪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作不在意,反过来保护戚南行?毕竟虎毒不食子,他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杀了他的儿子。

锋利的剑尖已经划破戚南行的衣襟,隐约有血色渗透出来,赫连雪握紧长剑,红着眼睛怒声道:“赶紧把我娘放了!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她手上拿的就是那柄冰月剑,离开天剑宗时,戚允直执意送给她,声称是给她的见面礼。

赫连雪也喜欢那把剑,于是便收下了。

只是她才刚练剑没多久,还没学会如何操控剑气,此时满腔怒意灌注剑身,那些锋利的剑气乱飞,不仅割破了戚南行的衣襟,也割破了赫连雪握剑的手。

看到她手背上割出的条条血痕,戚允直担心不已,连忙道:“小雪儿,快把剑放下,千万别伤到自己!”

似乎看出他的注意力全都在赫连雪身上,大护法罗伤快速给魔族众人递眼神,随着他一个手势,所有人同时冲上去发难,千招百式兜头向戚允直招呼过去。

然而没想到的是,戚允直连头都没回,不过抬手一掌,便将罗伤和松桕他们齐齐打飞出去,摔得七零八落,口吐血沫,然后又被定在原地,再也动不了了。

赫连雪又惊又怕,几位护法和魔兵魔将都被他打趴下,剩她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救阿娘?

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她有些崩溃地咬着牙,硬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了我阿娘,不然我就杀了他!”

戚允直连忙劝慰道:“小雪儿,别哭了,等大婚之后,爹爹一定放了你娘。到那时候,我就是你真正的父……”

他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赫连雪已经用剑捅穿了戚南行的胸膛。

“去死吧!你们都去死!”她恨到极点,用力将剑捅到末尾,剑柄停在戚南行的心口,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眼睛。

漆黑,狭长,里面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转瞬即逝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