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建树到达办公室的时候, 先敲门进入的。
他看上去步伐稳健，保有礼节，但是神色严肃, 眉峰都是压抑。
班主任开始感觉到楚建树的气势, 让整个办公室的氛围都冷寂了下去。
楚建树的查看了万秋的情况之后，脸色差到了极致。
万秋微微低着头，却很是担心的抬眸去观察楚建树。
而楚建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放松了神经, 稍微揉了揉万秋的脑袋。
“别担心，爸爸在。”
万秋依稀之间, 察觉到楚建树似乎并没有生他的气。
明明他做错了事, 可楚建树的不高兴，却不是冲着他。
班主任大概讲了一下情况。
本身这里的事情其实没万秋什么事, 就是血气方刚的两个男生因为同一个女生起了冲突。
而现在站在这里的另外一个男生就是冲突的当事人之一。
万秋之所以会参与到事情里来，是因为班级里的学习委员试图制止来班级里闹事的人，态度比较强硬的参与了其中。
“我们班里的学委是个比较性格比较正经的女生，做什么事情都比较一板一眼，也是为了事情不闹的太大才出面制止的，
但是当时两个男生吵红了眼，外班的男生嫌我们学委多管闲事, 一气之下伸手想打学委，
当时楚万秋同学非常英勇的挡了下来。”
万秋是为了学委不被打而出面的。
但是因为外班男生突然动手，本班男生也不服气要动手。
两个人眼见都要打起来了, 本身学委因为被吓到了夹在中间。
“然后万秋也打了外班男生的肚子一拳……估计是刚刚好打到胃了, 当时那男生就吐了, 状况不太好, 现在还在校医院。”
因为万秋的动手, 才免于其他男生也一起上前动手，事态也没有太扩大。
万秋并不会打架。
但是为了万秋自身的安全，杨则教给了万秋不少打架的技巧。
只能说对方运气太差。
万秋并不喜欢暴力。
曾经受到了暴力的万秋，在看到自己动手之后对方弯下腰去，其实也是慌张的。
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是吗？”楚建树在听过事情的原委之后，并没有露出多少情绪。
他转头看了看万秋受伤的眼睛。
之后偏过头，对楚忆归道：“忆归，校门口宋叔叔在等着，你带万秋先回家，让医生去看看。”
“好。”楚忆归站起身，并且将万秋拉了起来。
楚建树的手指轻轻的擦过万秋的伤处，轻柔的，甚至让万秋比起疼痛，反而是觉得有些痒。
“回家休息吧。”
万秋茫然的点头。
楚忆归拉着万秋离开，而楚建树带着律师，留在了学校准备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万秋在离开教室之前回头去看楚建树。
楚建树浑身上下都蔓延着‘不高兴’的氛围，可是……
并不可怕。
可万秋曾经所畏惧的不高兴，似乎完全不一样。
楚忆归拉着万秋，他比起平时要更加沉默。
天气已经很冷了，万秋回去教室取了大衣，楚忆归却依旧穿着单薄的校服。
万秋拉着楚忆归上楼，楚忆归这才记起，取了他的衣服。
楚忆归亲手给万秋整理好衣服。
万秋自己带好了帽子，不太想让楚忆归一直看他的眼睛。
他们才出门，在大门口看到两人出来的宋文秋立刻下了车，在看到万秋之后到抽一口冷气。
“我的天，怎么给打成这个样子？”宋文秋看到之后也惊呆了。
万秋另外一只完好的眼睛中透露出些许无措。
显然其他人的关心，让他依稀感觉到了什么。
“这要是被夫人知道了，要炸了学校吧？”
宋文秋这话比起感慨，他倒是更觉得是现实。
宋文秋的目光看向了在一旁的楚忆归。
这个孩子安静，一言不发。
可宋文秋这时候，却觉得比起这般安静，倒是发火更让人放心些。
“疼吗？不然直接去医院吧？有没有觉得头晕？”
万秋始终在摇头。
对万秋来说，就只是青了而已，一只眼睛视野受阻，其他都很好。
宋文秋觉得楚建树这会儿可能也不太冷静，好在律师跟在身边。
宋文秋看了后视镜好几眼，都觉得心悸。
宋文秋并不是照顾万秋的当事人，但是他仅仅是旁敲侧击着也知道情况。
万秋现在几乎是被千恩万宠着的。
热了要想办法凉快，凉了就要亲手给加衣服，吃的要健康，去哪里都要有人跟着。
小心到像是捧着圆滚滚的松散了的小雪球，生怕哪里给磕着碰着了，就突兀的少了那么一块。
这事可大可小……
前提是必须要在杨潇雨回来之前处理好，否则事情估计要闹大。
他们没有回在高中附近的房子，而是被宋文秋送回了别墅，在别墅里私人医生已经在等着了。
白管家看到万秋的模样，显然也显得比较激动。
宋文秋一直在私人医生旁边问这问那。
万秋乖巧的任由私人医生检查。
直到最后私人医生离开，宋文秋和楚建树汇报了情况，万秋才在楚忆归的陪伴下回了卧室。
从头到尾，楚忆归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万秋觉得，现在的楚忆归好像被剥夺了颜色，灰蒙蒙的一片。
无法判断楚忆归到底是生气了，还是其他。
“其实我还可以上课。”
最终，万秋试图和楚忆归说些什么。
即便楚忆归再沉默，只要万秋和他搭话，楚忆归就不会不回复。
“即便不去上课，我也可以帮你辅导好所有的高中课程。”
楚忆归的声音有些凉丝丝的，万秋有些忐忑。
“现在我是不是很难看？”
万秋还没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但是对受伤的痕迹，他记得很清楚。
狰狞、怪异、丑陋，伤口总是让人厌恶的。
“不会。”楚忆归回答的很简单。
万秋看着楚忆归。
即便楚忆归的眼睛一直在看他，可万秋却觉得这样的眼神，和平时不同。
“忆归……”万秋迟疑着，学着曾经楚忆归对他的引导，“你想要和我说什么吗？”
楚忆归闭上了眼睛。
万秋很疑惑，又见到楚忆归再一次睁开。
“为什么要去参与与你无关的事？”楚忆归问道。
万秋的手指有意无意的纠缠在一起。
“我很喜欢学习委员。”
万秋察觉到楚忆归的神色有些僵硬。
万秋想了想，决定说的更清楚些。
“学习委员说，忆归是她的偶像，喜欢忆归的都是好同学，所以我很喜欢她。”
楚忆归的神色中，无意识的多了几分动摇。
“所以不想让她被打，被打……很痛。”
在楚忆归的目光中，万秋虽然依旧安静的坐着，可他的身体却无意识的蜷缩着。
就像是为了保护最疼痛的部位，本能的防御的姿态。
因为被打很痛，所以不希望他喜欢的人承受。
“不是会躲避危险吗？为什么不躲开呢？”
楚忆归意识到他对万秋的偏爱。
比起别人受伤，万秋的受伤让他更加不能忍受。
在自己距离最近的地方。
万秋受了伤。
楚忆归没有立刻得到万秋的回答。
万秋的沉默，楚忆归看到的是万秋的思索。
“我不会乖乖被打了，你们一直都在这么教我，我学会了。”
“那不是更应该跑吗？”楚忆归执着的问道。
“因为，不想别人被打。”万秋的手指悄悄的握住了在身边的软垫，“而且，我会还手了。”
楚忆归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万秋似乎是变了。
似乎又保留着什么。
楚忆归上前，靠在了万秋的肩上。
万秋伸手，握住了楚忆归的手指。
或者说，他只是握住了楚忆归的指尖。
因为察觉到惹楚忆归生气了，所以小心翼翼的触碰着。
“我做的……还好吗？”
楚忆归听到了万秋小心翼翼的，想要得到肯定的询问。
楚忆归并不想肯定万秋。
如果可以，他更想看到万秋逃跑。
万秋选择了面对曾经恐惧到极致的暴力。
他甚至取得了成果。
万秋始终在一点点的，潜移默化的进步着。
在变得坚强，有能力。
“嗯。”楚忆归最终，还是应了。
“爸爸不会怪我吗？”万秋问道。
“不会。”楚忆归道。
“我有能力帮助别人了？”万秋微微侧头道。
“嗯。”
万秋看不到楚忆归的脸。
他隐约察觉到，似乎是楚忆归并不想让他看到。
即便楚忆归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寒冷都被遮挡在了玻璃之外，可在温暖的室内，万秋依旧觉得有些冰凉。
“我想起李烁哥曾经做的，李烁哥是忆归很重要的朋友。”
李烁是一个非常有兄弟义气的男生，他总是很乐意庇护他的朋友们。
“我想和李烁哥一样，让忆归觉得可以拜托……”
曾经万秋是被楚忆归拜托给李烁的。
万秋在李烁的庇护下，一直都过的很好。
如果可以的话……
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楚忆归的手指微微颤动。
万秋听到了一声叹息。
“我已经从你的身上，学到了很多我没有的。”
楚忆归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微妙的无奈。
“你也在试图跟着我学习吗？”
万秋眨巴眨巴眼睛。
“嗯，我一直都想和忆归学习，但是估计很难学到，因为忆归是天才。”
然而楚忆归，却并没有回答。
万秋察觉到在他的手腕上的手链，被楚忆归无意识的拉扯着。
万秋已经不再一直带着手环了。
可这条手链，对万秋来说，比手环要更加拉扯着他。
“那我要更优秀了。”
万秋有些茫然。
楚忆归却没有说下去接下来的话。
只要他一直足够优秀，或许万秋就会一直看着他，学习他。
只要他足够的优秀，或许就能转变万秋更危险的思维。
他们始终互相学习，互相成就。
现在的他们就宛若真的……不分彼此一样。
楚忆归垂眸看着他们交错的手指。
明明是两只手，却总是密不可分。
可是比起现在，不知道为什么……
他开始觉得焦虑了。
似乎这样的触碰，已经不再让他满足。
楚忆归抬眸，看向万秋受伤的眼角。
因为万秋始终都不会只看着他。
在看不见的地方，经历着他不会知道的事。
——
白管家知道了的事情，杨潇雨就不可能不知道。
当万秋看到了从杨潇雨的视频通话的时候，抱着手机，满是无措。
“接吧。”楚忆归在一旁道，“迟早要知道的。”
万秋不知道如果接了视频会如何，本能告诉他可能会发生不太好的事。
但是楚忆归都说要接了。
万秋迟疑着，接通了视频。
本能的不太想被杨潇雨看到自己受伤的地方，可偏偏却是在最显眼的地方。
万秋的手虚虚遮掩着自己的眼角。
当视频接通的时候，杨潇雨的面容和声音在瞬间就从对面传来。
“宝贝，把手放下下来给妈妈看看。”
杨潇雨今天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总是上扬的愉悦声线不同。
即便是隔着屏幕，隔着距离，万秋也能感受到杨潇雨的愤怒。
万秋一直都是听话的万秋。
万秋放下了手。
明明总是吵吵嚷嚷的杨潇雨在万秋放下手之后的瞬间沉默了。
“妈妈。”万秋喃喃道，试探性的想要安抚杨潇雨，“我真的一点都不疼。”
“抱歉宝贝，妈妈现在不在你身边。”杨潇雨的声音从视频的对面传来。
万秋听到了的哽咽。
如果万秋现在在杨潇雨的身边，杨潇雨可以抱抱万秋，可以亲亲伤口。
可以去帮万秋讨回公道，可以让伤害万秋的人付出代价。
但是她现在在国外。
碰不到万秋，让杨潇雨又气又急，眼眶泛红。
杨潇雨被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到气哭了。
“妈妈马上就回去，宝贝你再等等妈妈。”
“对不起宝贝，妈妈现在没在你身边。”
“该死的，妈妈不会放过欺负你的人的，一定不会的。”
杨潇雨情绪上涌，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现在愤怒又急切的情绪。
“没……没事的妈妈，不疼的。”
万秋一见到杨潇雨红了眼睛瞬间无措了起来。
万秋松开握着楚忆归的手，双手捧着手机，好像是在试图去触碰杨潇雨。
站起身，万秋急切的在卧室中踱步，想要安抚，可贫瘠的语言和空白的大脑只能带来焦急。
“妈妈，没关系的，不疼的。”
“妈妈，我……我打了那个人的，我……我打他了……我还手了。”
听到万秋这么说，杨潇雨才勉强稳定了一下情绪，咬牙切齿的问道：“打的好，打到哪里了？”
“打到肚子了，是二哥教我的，好像……打的有点严重。”
万秋说着说着，就开始有点心虚了。
“打得好！”杨潇雨总算是听到了一点舒心的事，“还有呢？就只打了一下？”
万秋依稀之间察觉到，杨潇雨似乎是希望打的更严重一些。
万秋有些茫然。
“就打了一下，但是打吐了，他被送到校医院去了，我没想到这么严重……”
“他敢动手，就该想到自己也会被打，活该，打得好，谁敢找你麻烦以后就这么打他，宝贝你尽管动手，出了什么事妈妈给你兜着！”
万秋听着一愣一愣的。
杨潇雨听到万秋也没太吃亏，总算是没气到哭了。
万秋也悄悄松了口气。
杨潇雨一直都不肯挂电话，万秋只能一直举着手机，直到手机都没电了。
端着手机去找充电器，视角也看到了在万秋身边的楚忆归。
“忆归。”杨潇雨叫了楚忆归的名字。
楚忆归站起身，到了万秋的身边。
万秋的充电器在床头，所以趴在了床上，坐在柔软的地毯上。
楚忆归半跪在万秋的身后，出现在了摄像头中。
杨潇雨在见到楚忆归的时候，张了张嘴。
最后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忆归，这不是你的错。”杨潇雨只对楚忆归说了这一句话。
即便楚忆归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哪怕一个字。
楚忆归的神色，依旧是让人看不出多少端倪。
但是他说。
——谢谢，杨阿姨。
直到最后视频挂断，楚忆归也没有离开万秋的身后。
万秋想要站起身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靠在了楚忆归的身上，没能站起来。
万秋偏过头去看楚忆归。
楚忆归的手臂绕过了万秋的后颈，手指虚虚的浮在万秋的眼角上。
万秋看着他。
鬼使神差的，万秋突然向后一仰，将自己全身都靠在了楚忆归的胸口。
侧过头，将自己的脑袋抵在楚忆归的脖颈处。
他们其实很少会这样过分的亲昵。
更多的仅仅只是依靠和牵手。
可现在，万秋不知道为什么。
就想要这么做了。
冥冥之中，他觉得这样做会更好。
万秋感觉到楚忆归从身后抱了他。
万秋眨了眨眼睛，感觉这样的拥抱好像比平时要更紧密。
果然楚忆归是想这样抱抱的吧？
万秋这么想着。
楚建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主动去了万秋的卧室找了万秋。
楚建树很少会进入孩子们的卧室，他一向很尊重孩子的隐私。
万秋看着高大的楚建树出现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有些微妙的格格不入感。
万秋的房间因为每个人都希望添加点可爱装饰品，导致风格不太统一。
楚建树看上去太严肃了，严肃到和背景隔开了一样。
万秋站在楚建树的面前，满是紧张。
完全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的模样。
楚建树伸出手抬起万秋的脸，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万秋的伤处。
“你……”楚建树刚刚开口，就见到万秋紧张到睫毛微微颤抖，默不作声的叹了口气，“做的很好。”
万秋猛然抬眸。
那只完好的眼睛里，还有些未散的忐忑。
“你帮助了同学，惩罚了别人，唯一不太好的是受了伤，下次……”
即便楚建树很不希望万秋再有受伤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件事他不能否认万秋。
“一定要在能保全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再去帮助别人。”
万秋眨了眨眼睛。
楚建树沉默了两秒，道：“爸爸为你自豪。”
万秋得到了所有人的理解。
他在意的人都没有惩罚他。
万秋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会被夸奖的，对的事。
“在家里休息一周吧，让忆归给你上课，等到好一点再去学校，学校的事情不同担心，我会处理好。”
楚建树的声音再一次变成了公事公办的平稳音调。
万秋点头。
“你有没有想要的奖励？”楚建树突然问道。
万秋愣了一下：“什么奖励？”
楚建树想到了当时班主任在他面前说过的话，说道：“你做了好事，是值得被奖励的，我可以给你奖励。”
万秋摇摇头。
“不想要吗？”楚建树问道。
“我没有想过。”万秋喃喃道。
“这样啊，那么我来考虑吧。”楚建树摸了摸万秋头发，然而手却一顿，最后放了下来。
“爸爸？”万秋看着楚建树放下的手，察觉到楚建树情绪微妙的变化。
“你已经很大了，我不能再这样对你了。”楚建树道。
还记得万秋在生日当天来找他比个子的那天。
这孩子已经很高了。
楚建树道：“那就休息一下吧，今天受伤了，就不用强行学习了。”
楚建树说过之后，转身想要离开。
但是突然楚建树被拉住了衣袖。
楚建树停顿了一下，回过头，看向万秋。
眼神询问万秋有什么事。
万秋拉住楚建树的手没有松开，楚建树微微支撑着手上的力道。
而万秋不仅没有松开，还握住了楚建树的手。
少年细弱的手指力道并不重，所以楚建树是主动跟随着万秋的动作的。
而万秋低下头，将他的手放在了脑袋上。
万秋那只明亮的眼睛偷偷看他。
然后蹭了蹭他的手心。
楚建树的手指僵硬了。
柔软的发丝在手心中的触感，不仅仅停留在手心。
而是肆无忌惮的，如同无处不在的温度一样窜入了楚建树的心口。
楚建树迟疑着，好好的揉了揉万秋的发丝。
万秋眯起眼睛。
之后万秋抬眸，那只完好的眼睛细细的凝视着他。
楚建树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他的孩子看透了什么。
在他的心中难道是并不想看着孩子长大到他不能抚摸的地步吗？
如果不是的话……
现在的好心情就无法解释了。
“哎。”楚建树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却更多的是被看透的无奈，“爸爸知道了。”
当楚建树放下手的时候，万秋这时候才抬起头。
长高了的孩子，却让楚建树依旧很恍惚。
在父母的眼中，孩子多大年龄都是孩子。
这一刻，楚建树切身体会到这种感受，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