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正文卷

第十一章

◎不可。◎

胡须男子满脸热情:“那法器……”

他眼神在她衣袖上瞄了下,周双将法器取出按在柜台上,正是骨鞭和十八籽串:“说消息。”

胡须男子抬手示意她稍等,转身拦住从他身边跑过的童子道:“亥己一百三十三。”

那童子皱了下鼻子,被胡须男子朝着脑袋拍了巴掌:“快去。”

童子摸着脑袋快速找到对应的小抽屉,从中取出小纸条后地给她,扭头继续在大木柜上去寻自己的目标。

胡须男子将纸条置于她身前的柜台上:“这是你要的消息。”

周双扯开上面的红绳,在展开的纸条上停留几秒,没什么情绪地将纸条放在柜面,胡须男子低头看了一瞬,笑着说:“这就是客官要的信息。”

周双指着空白的纸条:“我没听说过蜃市也会讹人。”

胡须男子摸着胡子道:“这话不能乱讲,咱们蜃市别的不说,诚信是最基本的,就这点连方氏器行都比不上,你看到的就是蜃市根据你要求查到的。”

中秋还未至,节日气氛已经逐渐兴起,随处可见正在挂灯笼或者扎灯笼的身影.

一些店铺里的伙计忙着招呼客人,得了空还得在大堂角落沾着浆糊糊灯纸,忙得不可开交。

周双松了手,胡须男子收了十八籽串,伸手触摸骨鞭时白光一闪,他反应极快地抽手,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朝周双看去:“这紫电怎么驯服?”

胡须男子脸上的笑沉了下:“它认主?”

而望青山上只有师姐邯雪枝觉醒“技”,她的“技”不是易容,是攻击型。

有人觉醒易容或者伪装的“技”,并不意外。

周双收回手时,穿梭在螣鱼头骨的紫电平息下来,重新变做一条缠绕在白色骨头上的长线:“它不认主,偏好心诚纯粹之人,贪念恶念过强的人强行使用会遭反噬。”

四处奔跑的小孩东张西望,见着样式新奇的灯笼便仰头驻足,伸手扒拉想看是如何做的,被灯笼主人摆手赶走,一群小孩便呼啦一声跑开了。

看他轻易就将骨鞭拿起,胡须男子脸色好歹好看一点。

胡须男子将目光从柜台上撕下来,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便道:“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旁人有伪装的法子,我们自然就有辨识的法子,不然怎么担得起蜃市的名号。”

周双忽然被人撞了下,她稳住身体朝后望去,是几个相互追逐打闹的孩子,撞了她的小孩回头朝她道歉后跑向同伴,灵活钻进人群消失不见。

随即他一顿,补充道:“当然,‘技’除外。”

周双问:“谁?”

“技”有不同能力,谁也无法知晓它的边界和极限。因为“技”的特殊性,有些觉醒“技”的人并不会公开能力,而暴露出来的“技”中,最多的是攻击型。

周双离开蜃市时内心充满疑惑,原本以为至少会有师兄的消息,可一无所获。

“八月初六到今日,并未发现望青山的任何人在弈城活动,但八月初二,望青山有人曾到过弈城,往雁城传讯后迅速离开。”

周双在逐渐喧哗起来的街道前行,如果师兄师姐都不在弈城,那传回望青山消息的又是谁?

周双捏住骨鞭鞭策,指尖生出灵力安抚:“紫电有自己的脾气,只有得它许可的人才可使用。”

胡须男子道:“不知,有人目睹这人拿出望青山的传讯符,但最终并未使用,而是用了发往雁城的传讯符。”

说着他伸手就要将两件东西拿走,周双按着不动:“若有人易容,你们能否分辨出?”

胡须男子见周双不为所动,敲敲柜面道:“行,看在这酬金十分得我心意的份上,再送你一个消息。”

胡须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好半晌才拦住身后童子,让他去拿骨鞭,那童子只想快点弄完去做自己的任务,小肉手拎着骨鞭问:“要放在哪里?法器库房太远了,我能晚点再去吗?”

她正欲收回目光,可不经意的一眼,让她怔在原地。

那个红色身影……

周双忽然大喊:“师兄!”

却淹没在嘈杂声中。

周双冲进人群,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跑去,可人影攒动,等她穿过人群来到时人已经不在了,她茫然四顾,沿着这条不长的街道来来回回寻找,哪里还有师兄的影子。

“还是没有方云隐的下落。”

三楼厢房里,一方氏门生半弯腰朝半倚在窗台的男子汇报,男子轻轻晃动手中酒杯,脸上的笑漫不经心:“看来是发现你了。”

那门生脸上大汗:“是我疏忽大意。”

男子样貌温雅,却生了双好看的桃花眼,嘴角总是嗜着笑,叫人觉得缱绻多情,偏偏一身色彩夺目的绯色锦袍不整,扯开领口露出一截锁骨,显得风流不羁。

“不怪你,就是这样才值得人期待,他表现的实力越强,我越是喜欢,”方景生举杯喝酒,目光落在街道人群里来回寻人的黑衣女子,笑道,“她就是望青山的?”

门生抬头往窗外望了眼:“正是。”

方景生抱臂倚在窗前,慢斯条理喝着酒,看那女子寻了许久也不曾放弃,轻笑道:“倒是同他感情不错,你说她能否将他引出来?”

“应是可以,”门生低头道,“听闻望青山师徒只五人,感情自是深厚,若此女遭遇危险,方云隐会现身救人。”

方景生却说:“谁说她会遭遇危险。”

门生不解:“那……”

方景生嘴角的笑加深了:“面对女人自然有对付女人的办法,涉世不深的女人就更好办了。”

门生想起他平日作风,瞬间明白:“少主英明。”

关于周双的讨论不仅在酒楼厢房这处,乘月居也正在上演着。

“兄长,你怀疑她?”孟瑾皱眉望向孟珺。

孟珺放下手中书卷,叹了声:“我并非怀疑她,而是心中存疑。”

孟瑾一撩衣袍坐他身侧,朗声解释:“她出于信任才告知我这些,黑衣人的暗杀也是经望青山提醒才避过一难,现在难关刚过,就将矛头转向望青山。”

他语气慎重:“兄长,不可。”

孟珺反问他:“黑衣人的计划和弱点,他们从何得知?为何之前从未听闻半分这群黑衣人消息,望青山却仿佛未卜先知,能预测到这些?”

孟瑾低眉拂了拂衣袖:“也许就是觉醒预知‘技’。”

“从未有此先例,不可乱言,”孟珺笑叹一声,“你不必紧张,我对这事存有疑虑,也不会忽略望青山对孟家的恩情,这事重点在黑衣人,你说的我会注意。”

得了孟珺的话,孟瑾姿态松弛许多,却听他忽然问:“你很紧张这小姑娘?”

桌上的灯盏将两人影子映在窗纸上,其中一个人影晃了下,就听孟瑾道:“这是我应做的。”

孟珺问:“贺公子的事情,她还不知?”

空气无声静默着。

“我不确定,”孟瑾停顿许久,又道,“但贺兄不希望她知晓。”

孟珺拍拍他肩膀:“尽力而为,不可勉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是我们的。”

大概是今晚在人群里见到师兄,周双少有地做了梦,梦里她刚到望青山没多久,嘴巴刻薄又毒。

那会儿师姐和小师兄被气得连续三天不理她。

开始是师姐从山下来带回一盒刚烤好的糖,周双安静看着她将盒子放在床边,等她笑着说这糖如何好吃时,充满恶意地将盒子挥到地上,当着她的面将满地五彩糖珠踩得稀碎,然后看着她乍然哑声的样子笑。

门外的小师兄看到师姐满脸阴沉离开,做了好久心理准备才推开门,刚要朝她说话,却被她冷眼嘲讽:“别笑了,看着很丑,滚!”

小师兄僵硬着在屋里站了会儿,似乎想要坚持下,在周双的冷漠挖苦中,还是难堪地转身离开。

师姐性子爽朗心思细腻,骨子里却有股傲气,只需要做些羞辱她的行为,她就会动怒,小师兄却相反,看着大大咧咧,内心却敏[gǎn]脆弱,面对他,用言语击溃是最容易的。

这是她在望青山待了不到十天总结出来的。

唯独在柳不归面前,她无计可施。

不管她如何反抗,咒骂,摔东西,打人,他都平和地接受,用始终如一的温和态度纵容她的脾气。

周双看不透他,却仍旧坚持用自己的方式对抗。

她不吃药,拒绝治疗,面对他不言不语

但柳不归比她更有毅力,药被掀翻了就重新熬,次数多了,他下次熬药直接熬一锅,不睡觉就下药、用熏香、催生助眠的灵花,总之用一切能让她睡觉的办法。

但她对睡觉这事反应特别剧烈,趁他不注意,将灵花熏香都毁了,做完这些,她睁着黑眼躺在床上,等着柳不归忍不住直接爆发。

可他什么都没说,拉来椅子坐在她床前,没有药汁,也没有匣子,只静静开口:“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大森林,里面住着很多动物,它们和平生活在一起,有一天,散步的蛇从路过的鹰嘴里听说了大海。”

“大海宽广无边,到处都是水,蛇觉得自己属于海,但去海的路途太遥远,它在路上可能会被天敌杀死、被太阳晒死、生病而死,于是它将自己变成了通往大海的门。”

空气安静了许久。

周双憋着疑惑望向平静的柳不归,见他不打算继续,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柳不归说:“讲故事。”

周双:“……?”

周双:“讲故事做什么?”

柳不归伸手拍拍她身旁的被褥:“睡前故事,听完就睡觉。”

周双:“完了?”

柳不归继续拍被褥:“嗯,睡吧。”

周双足足愣了五秒,确定他不是开玩笑,硬是憋了满肚子要吐槽的话——

你管这叫睡前故事?谁这么讲睡前故事?

散步?蛇有脚吗就散步,它怎么散步?

还它怕被天敌杀死,那只路过的鹰怎么就没吃了它?

它想去大海于是变成通往大海的门?你自己听听这话有逻辑吗?

问题是,变成门之后呢?

它到了大海还是没到啊?

但好歹,她还记着自己不理人的行为,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可一闭眼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她甚至在想,应该到了大海吧,不然变成门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