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42天乩内乱(九)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42天乩内乱(九)

“师尊觉得婉儿应该想什么?褚卫是我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人, 是不是活着,是不是在经历苦痛这些都不知道,婉儿不应该想吗?”

毕开霁面上阴郁连连, 倏地向前扼住邱婉的脖颈,邱婉被迫仰起头, 修长的脖颈在这只青筋尽显的手里格外羸弱。

“婉儿怎的又不听话, 你还不明白?若不是你,这个褚卫不会经受这些。”

邱婉的声音几乎是挤出来:“师尊何必拿我做理由,如今禁锢着我, 禁锢着褚卫, 不过是因为我们知晓了你的秘密, 师尊灭了邬氏满门如今是……害怕了吗?”

想到体内至今没有办法的邬氏术法, 若是再有一月, 修为就要炼虚了, 他花了多少心思才到达炼虚期, 又花了多少精力才坐到这个位置, 仅仅一个邬氏术法就想毁了他?

害怕?不能够。

毕开霁嗤笑一声, 将邱婉甩在地上,抬脚踏过邱婉摊在地上的身躯:“婉儿今天莫不是真的见了什么人, 胆子竟这样大,婉儿可是要忤逆师尊?”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扼住她的脖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用这样的言语进行威胁, 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将她像破布一样扔了出去。

从前种种, 宛若镜花水月,一碰即碎。

邱婉看着眼前这一方地界, 地上贴着的白玉,白玉之下是纯黑的泥土, 乍一看觉得没什么,光亮照下来,内里的纯黑便一点点透出来。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空了多大一块。

她想,就算是为了褚卫,为了更多的身边人,也要支棱这一回。

此时华琚正好寻来,邬阳看着华琚,神色有些犹豫:“你可愿帮我……”

邱婉垂着眼眸应是。

邬阳用弟子令传信于邱婉:明日还请妖族现身,若你决定妥当,便将药给毕开霁喂下。

——

正扯着鬼气变换形状的华琚神色一喜:“好啊好啊,去干什么?我愿意的。”

那边很快:“怎的就明日了?”

华琚不甚在意,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邬阳的答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等此件事了,邬阳便不能再与他分开。

于菡停顿了一瞬,紧接着回复:“了解,那我能做些什么?”

金玉其外,败絮其里。不过如此。

如今内外门弟子均被勒令待在房中不得外出,等相关事宜查清楚之后在继续宗门大比,事态被短暂控制住。邬阳回到了外门处,正在此时接到于菡的传信。

她旧伤未好,如今能帮忙的人,只有华琚了。

传信符无不显示着于菡的焦虑:“阿阳如今该怎么办,按照你所言,再有五日,火毒便会自行消退,到时候做的这些便又是徒劳。”

看着邱婉这副模样,毕开霁神色终于缓和了些,微微倾身,伸手摸着邱婉下颌:“婉儿这样知趣,才是师尊的好徒儿。”

她仰起头,脖颈一圈通红格外显眼,那双眼眸里再次充斥着孺慕:“婉儿,怎么敢忤逆师尊,也没有什么人来看婉儿,师尊久久未归,婉儿担忧的是师尊。”

紧接着向传信符输入灵力:“用不着五日,明日即刻。”

邬阳神色一软:“关于我们俩的事,等此件事了,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看华琚面上并无不满神色邬阳心下稍安,随后专心于传音符:“自然是明日,越快越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兽牙,直到手中都出现了明显的兽牙印记才缓缓松开将兽牙收进储物戒中,紧接着起身,跪坐在毕开霁膝前,颤唞着将手缓缓放在毕开霁膝头。

邬阳输入灵力将这张传信符能使用的最后一次传信机会用去:“且去亲传弟子处送一壶水。今晚天乩阁内乱自顾不暇,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要你性命,你可用亡故兄长忌日的缘由奉茶。”

亡兄忌日,也是重生之时。

于菡下意识捏住了手中的玉瓶,里面的量正好是一壶水的量。

这边华琚凑在邬阳身后:“阿阳我们要去做什么?”

如今的天乩阁少了许多弟子在外,很是宁静,邬阳轻轻推开一外门弟子的门。

“杀几个人。”

其实有些僵局很好打破,只是于菡想不到这一点,很多人都想不到,引起恐慌的永远是最极致的杀戮。危及性命便能将所有人都拉进局里,成为无数推动的一环。

下一秒她闪身进去,鲜血呈弧度溅在了窗布上,在外看去,若有若无的阴影宛若一朵盛开的幽兰。

两人来也无声去也无声,在几个房间内穿梭后终于停歇,两人立于假山的暗处。

邬阳闭着眼,等不断跳动着的心脏平缓。

杀人会上瘾,这毋庸置疑,她的情绪催动着杀念,不断叫嚣着让她用手穿透所有人的心脏,让温热的鲜血从指尖流淌。

华琚将邬阳下意识成爪的手握在掌心:“阿阳别怕,你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邬阳下意识将视线凝滞在这只手上,怎么不会,她或许本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想拉着所有人一起倾覆的念想。

这只手上有多少人命,她早就数不清了。

邬阳将手抽回:“再等半个时辰。”

晚风清凉,吹动了邬阳些许卷曲的发丝,随同风飞得极远,晚月如水,在空气中荡开了无声的涟漪,带着沉沉的宁静。

下一瞬下首弟子住处中有一间房倏地点亮了灯光,窗户上的剪影是宛若一朵幽兰的血迹。

进入这间房弟子的声音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他死了,他死了,有人将他杀了——”

平静就此被打破,无数的灯光相应亮起,慌乱与恐惧作为情绪的催化剂在弟子之间弥漫,火毒的药效在此时上升到最盛,猜忌诞生的那一刻便会如同影子一般永远陪同,直到将理智全都消磨。

于是混乱的杀戮便由此作为起点。

与此同时,于菡将手中的茶给最后一个内门弟子饮下,按照邬阳的指示有模有样地演着:“几位师兄师姐待我真是极好,前几天长老寻我说是内门斗争让我走个过场即刻,还说等张师兄去过七星盘后再来接我。”

其中一名弟子听言面色一变,看向所谓的张师兄:“何时就内定了你?”

那张姓弟子也被激怒:“若是内定了我,我会不知?你莫要血口喷人!”

在所谓亲传弟子里,只有最核心的利益能让他们动摇,而最核心的利益也是能拿捏他们最轻易的手段。

几人修为皆是不俗,很快就打起来,灵力四散,几乎迷眼。于菡悄然退至暗处,在离去途中像是被驱使着抬头望向上空的弯月,时间正一点一点流逝。

天乩阁的这一晚,注定不是普通的一晚,在所有天乩阁长老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同门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山门。

还活着的弟子不足一半,杀戮过去是不能填满的空虚,罪恶姗姗来迟,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竟做了这样的事。

此时躲在暗处的邬阳轻轻推了一把于菡:“到你了,于菡。”

于菡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自己手上狠狠划开一刀,鲜血流了满身。

邬阳阻止不及:“不过是演一演,你何必?”

于菡笑开,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总要演的像一些,你们放心的去,我一定让所有弟子都到那里。”她是最关键的一环。

邬阳欲言又止,最终拍了拍于菡的肩后转身,与华琚一同向着七星盘的位置移动,七星盘有屏障,而她的血液正好是钥匙。

于菡原本坚定的神色倏地变得慌乱,她跌跌撞撞走进弟子中间:“你们,我,我,我错了,我不该听见的,我错了。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一弟子将剑抵在于菡的脖颈上:“什么事,说清楚再走。”

剑光一闪,闪在于菡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恐:“师兄师姐们互相残杀,我,我逃走了,正,正好听见长老们在说,在说……”

那人的剑进了一寸。

于菡急忙接下去:“在说七星盘的副作用竟如此大,让弟子们竟无端生了杀念,如今该如何解决是好之类的……”

四周弟子的视线在话音刚落时齐齐凝滞在于菡身上。

人便是如此,在做了不可置信的坏事时,第一个念头便是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一定是有缘由。

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身上的罪孽推的干干净净。

往往这种时候,多么离谱的缘由都会被相信,被接受,被接纳。

诸如此刻。

“怎会如此?我就说七星盘明明没什么用,我每次进去都获得不了什么,竟还让人徒增了杀念?”

“怪不得宗门不让往外说,原来是这七星盘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天杀的,我杀了这么多人,都是七星盘的错。”

在火毒的推波助澜下,大家的怨气全数转移到七星盘上,直到有一个人拿着刀走向七星盘,讨论才平静了一瞬。

随后所有人都拿着武器向七星盘而去。

长老住处距离甚远,他们甚至还在听从毕开霁所谓的阁主传话:静静等待这段时间,弟子自然会平静下来。

直到七星盘传来巨大响动时,他们才察觉到不对劲。

长老们齐齐走出住处,远远看去,七星盘上空作为七星盘标志的石刻七星图倏地倒塌,他们面色一变急忙飞身赶去。

而毕开霁的屋子里,邱婉正好奉茶上前,紧紧盯着毕开霁将这碗茶喝了下去。

下一秒她手上的串珠也传来了动静,毕开霁似有察觉:“婉儿这手串怎么在响?”

邱婉下意识吞咽,慌乱在她面上不断延伸着,警觉如毕开霁,他瞬间发现了不对劲:“婉儿在紧张什么?”

此时七星盘的巨响传来,他将视线压过去看清了变动,他神情一变没有理会邱婉,急忙飞身而去。

有些东西,有的人交代过,动不得。那是他也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