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59深渊(四)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59深渊(四)

“邬阳?是个好听的名字, 你爹娘一定很疼你,希望你像太阳一样明媚。”

邬阳没了言语,是的, 邬思道夫妇,确实很疼她, 那几乎是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不用假装,还可以发自内心的愉悦。

让她无比沉迷。

“我爹娘……确实很疼我。”

邬阳将思绪强行拉回正事上:“前辈不要岔开话题,在此事上, 我不能让您去承担风险。”

邬氏先祖别过脸, 不去看邬阳严肃的面容:“不听不听。”

邬阳皱着眉眼, 走到邬氏先祖的面前, 眼眸中很是认真:“前辈, 我没有在与您开玩笑。”

这话说得沉, 邬氏先祖终于将视线落在邬阳身上, 他的正经姗姗来迟:“你知道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活着, 因为世间已经没有人再记得我, 我的亲人朋友也尽数魂归故里。

“而我又确实存在。”

“我会尽力保下前辈,岁月更迭,外面也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前辈可前去探寻。”

她如此应激,只是因为他是邬氏先祖,姓邬,邬家不可以再少任何一个人了。

他随手一挥,此处的场景一点点消散,光亮一点点泯灭。

不对,华琚这个状态,不对。

邬阳顺着华琚的动作将手搭在华琚的脉搏上,方一搭上,她便面色一变。

邬阳看着华琚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邬氏先祖的魂体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同一场大梦。

若是术法进行了修改, 前辈确实有离开此处重新拥有自由的可能,如他所言,他可以尽情去探寻什么是活着。

“你的伤怎的比我还重?你疯了吗?这么重的伤,为何还要护着我?”

华琚立时走上前,他神色焦急:“可是发生了什么?方才我不知为何如何也动不了,还有一个声音传来说是锁定了我的魂体,阿阳也没有动静,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怎知, 与你一同做这逆天之事,与我而言一定是一次牺牲呢?你可以赌, 我为什么不可以?”

他随手一挥,那道祭奠他的术法落在眼前:“我沉睡多年, 每一次醒来都在想,我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我要守护的都已经不在了,我为什么还要坚持。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想明白。但我很清楚, 这样的岁月我已然腻了。

邬氏先祖又没了正行:“你这小姑娘真是一点也不幽默,说来说去的,反正就是要给自己加点担子,我都与你说了,这是我自愿的,我们是一样的,怎么你又要保下我了,真的是烦。”

阿阳关心他。华琚面上展开笑,将面上的苍白驱散一瞬:“没有,那人好似不想伤害我,只是困住我,并未伤害我。”

“我在你身上那红绸子上印了术法,只要它现身,残魂便不会攻击你们,小姑娘,你名唤邬阳,大可活得肆意一些。”

邬阳才发觉,华琚唇边是一行血迹。

赤绫似有所感,飘过来,蹭了蹭邬阳的脸颊,邬阳将视线转过去,上面一道术法忽明忽暗,将华琚的面容一同照得明明灭灭。

她除了手臂,身上没有一处被残魂所攻击,华琚将她护得严丝合缝。

“你且走吧,说得我头疼。出去这件事我属实是帮不上忙,不过我依稀记得当初那个人走的东南方向,你可前去试试,术法并不完整,你若要修改术法,得去寻术灵,术灵在此,术法才有修改的可能。

话音刚落,四周重归黑暗,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术法,没有魂体,赤绫也安安静静待在身侧,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邬阳皱起的眉眼松了一瞬,她陷入了沉思。

她凝着眉:“你受伤了?”

华琚笑得不甚在意:“这都是小伤,我还可以用鬼气呢,阿阳你看。”

说罢他扬起一道鬼气,鬼气只有小小的一缕,不过一会便消散了去。

华琚身有邺珠,是鬼气的来源,此时能用的鬼气却只有这一点,如何算没事?

是她疏忽了,是她忘记,在她与灰袍人争斗之前,华琚便在阵中遭受了无数次炼化,后来又为了护她,于她一同跳了深渊,在深渊里,也仍然护着昏迷不醒的她。

明明他自己受的伤比她还重。

“你受了伤,为何不说?你能不能把自己当回事,我早与你说过,我们是平等的,你不能总是为了我,性命也不顾,若是你死了——”

华琚恍然想起那道突兀出现的声音:“这女子分明是喜欢你,你怎么这样后知后觉。”

他心底如同万物逢春,心底扬起的风如同邬阳一样温温热热,他立时接下了邬阳的话:“阿阳会如何?”

邬阳下意识与华琚对上视线,他的眼里有耀眼的光,在这黑暗中,升起万千星河。

邬阳后知后觉地脸热,她别过脸:“若是你死了,我能如何?替你收尸,再被一整个邺都恨上,追杀个一百年?”

华琚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这句话,只上前半步,搂着邬阳的腰,去捕捉邬阳的视线。

“阿阳,喜欢我。”

邬阳指尖微颤,将华琚的手拿开,只抓着他的衣摆,在赤绫术法忽明忽暗的灵光之下朝东南方走去。

“你我伤势都重,此处没有灵力,需得尽快出去,先将伤养好再说。”

华琚的嘴角都要咧到耳边:“阿阳喜欢我。”

邬阳加快了脚步:“我方才遇到了我邬氏的前辈,那道声音也是他,他给我们指了明路,虽是不知道出去的法子,不过有了方向,想来出去也更轻易些。”

华琚的步伐随着邬阳的步伐一同加快:“阿阳喜欢我。”

邬阳别过脸,欲盖弥彰:“对了那灰袍人放了元婴在此处,我已有了解决他的办法,此行还得去寻一法宝。”

华琚看着邬阳的捏着自己衣角的手,心底扬起的情绪满满胀胀:“阿阳喜欢我。”

热度逐渐从面上蔓延,直到全身都带上温热,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些,邬阳再也忍不了,倏地停下。

“对,我喜欢你,又——唔”

回应她的是带着冰凉的柔软,将那一句将要出口的:又如何呢?送回了口腔。

华琚的气息淹没了她,充斥着整个口腔,将热度进一步扩散,直冲大脑,将整个思绪搅碎,再揉成一团,分不清始末。

这不是第一次亲吻,可邬阳,仍然想要落泪。

她微微睁着眼,眼眸微缩,找不到据点,以前她看过一句话。

那句话是这样形同爱情:爱从来不是用嘴一张一合就能随便解释清楚,而是他对你每一次触碰,都充满了虔诚。

他是无比地珍爱着你。

这是上辈子的事,几乎要淹没在记忆旋涡里,却在此时再次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她想,她竟然也有这么一天,能被人这样地珍爱着。

她何德何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赤绫都按捺不住,环绕着两人一圈又一圈,华琚才将将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嘴角如何也压不下,眼眸里印着邬阳愣神的模样。

“所以是哪个方向出去?”

邬阳下意识回答:“东南方向。”

华琚牵过邬阳的手,五指缓缓与邬阳贴合:“我们要去寻什么?”

邬阳仍没有反应过来:“此处啃噬人魂体的是残魂,有一道术法将残魂禁锢才形成了深渊,我们要去寻的就是术灵。”

华琚的步伐很是轻快,东南方向逐渐拉进:“你说的元婴又是如何一回事?”

邬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方才,原来在听。”

华琚耳尖动了动:“当然,邬阳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住。”

只是与我而言,确认你的欢喜,比这些都重要。

邬阳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指尖缩了缩,最终没有抽离:“那人拿走了术灵,将元婴压在此处遮掩自己的修为,躲避天道的视线。我寻到的办法也与此有关。”

华琚挑眉:“是什么办法?”

邬阳心虚,语气逐渐飘忽:“就是将这个术法改上一改,如此便是拿捏了他的元婴。”

华琚敏锐察觉其中的危险,他脚步一缓:“是不是很危险。”

邬阳摸了摸鼻尖:“也不能直接说很危险,只是不确定。”

华琚站定,他转过身:“阿阳,我们结契吧。”

嗯?发生了什么就结契了?此前说的不还是灰袍人,元婴,和改术法吗?

华琚看着邬阳的迷茫的眼眸:“阿阳,我们结契,结契之后便福祸相依,死生与共,若是你身死,我便一起死,可只要你还有一线生机,我身怀邺珠,也能将你从鬼门关拉回。”

邬阳反应过来,她抿了抿唇:“不行,你身怀邺珠,关系整个邺都,我不能拖着你一起去死。”

华琚的声音很是坚定:“正因为我身怀邺珠,我不会轻易死,你的性命也有更大的保障,阿阳,这是一场买卖,你与你性命与共,而我也获得了我想要的,与我们而言都很划算。”

这一路走来,他早就发觉,阿阳不信人,不信物件,她什么都不信,唯独对买卖二字,和所谓的约定格外推崇。

这样有来有回,好像就没有亏欠。

别人可以,那么他也可以。

邬阳立时接过:“不行,不划算,这两者如何看也不对等,更何况,就是结了婚契,也不是一方死了,另一方也会死。”

“阿阳,我要与你结的,是死契。”

邬阳心口一滞,死契,世上几乎没有人会结死契,性命太重,怎么可能轻易交付?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信任。

华琚再上前半步,将两人的距离完全清零。

“而且,在我这里阿阳对我的情感,从来都是胜过性命的,说起来,是我赚了。”

我愿意用这副身家,死生相托,去换你一次全身心的信任,往后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