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62魔域（二）
本已经转身打算离去的利如在听到这句话时迈出的步伐停滞在空中, 空气好似一同被控制在这一瞬，就连月九也没了言语。
过了半刻，利如才将脚收回, 她缓缓转过身，再次落在邬阳身上的视线少了许多漫不经心。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邬阳面上笑得温和无害：“人人都说魔族的象征是魔纹, 其实不然, 魔族真正的象征是那一块魔骨，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有206块骨头，魔族却有207块, 而多的那一块, 乃是浑身精血所在, 是如同性命一般重要的存在。
“人不在魔骨在, 人仍可活, 可人在魔骨却丢失, 便是死生由命, 全看他人心情几何。
“你修为高, 步伐也稳, 按理说本应该气息绵长，极有规律, 可你的心跳却常常停了一拍，气息也随之紊乱，这在先天不足的凡人倒也不稀奇, 可你是修士。
“鄙人不才, 曾跟着师尊接过一名丢了魔骨的病人，那人与姑娘症状一般无二, 魔骨的丢失与你们而言便如同心脏缺了一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 我说的，可正是姑娘症状？”
邬阳每说一句都像是重重踩在利如的心口上，她没有情绪的眼眸进一步变冷，一个人族，对魔族少主的身体如此清晰，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这人不能为她所用，便只能，杀了。
“你想让我，替你养伤。”
邬阳笑开：“仅仅是养伤，如何能够。”
利如挑眉：“说起来，最近外面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方一发生，我魔域便出现了你们二人，你说，巧不巧？”
“不知姑娘可否见过此针？”
“你胆子很大。不怕我杀了你吗？”
利如嗤笑出声：“你能治本？除非拿回魔骨，此状无救。”
邬阳意外挑眉，这世上少有人不看虚名。
利如的视线在邬阳身上再次徘徊，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最后凝滞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上。
邬阳不急不缓地接过话：“世人都说魔域消息闭塞，原来不是，只是世人不知魔域，而魔域知世人罢了。姑娘所料不错，那就是我的手笔，想来也不影响我与姑娘的买卖吧？”
她并没有将视线落在这针上：“你的筹码不该是我见没见过，知晓不知晓，而是你自身在此刻能做到什么，就算这是神器，你不会用，又能如何？”
她咳了咳，声音放平：“若说现在，我确实不行，可若等我伤势回复，修为回到巅峰，我有五成把握用一块兽骨，代替你的魔骨，让你即便没有魔骨的情况下，依然能与常人无二。”
月九立时神色激动，他险些跳起来便要冲到邬阳身前，被利如轻手拦住。
话音刚落，一道魔气打在了邬阳脚下，将地面灼得焦黑，魔气的余韵仍在，继而将邬阳的裙摆尽数割断，再有一寸，便是双腿也不复存在，邬阳不见一丝后退。
利如看了月九一眼，月九立时噤声。
邬阳依旧不急不缓：“我毁了整个三合宗，姑娘不谢我，竟要杀我？”
月九看到落霞针先站不住脚：“就是这个针！利如，我就是因为这个针才觉得这人厉害的，利如利如，这针我从没见过，但是本能地觉得厉害，我也觉得这针说不定能治好你。”
邬阳笑出了声：“可那是三合宗啊，姑娘莫不是说笑了，那不也是你们魔域的仇人吗？我想，拿走你魔骨的人，就是三合宗的人吧？”
利如收回了视线：“如何不影响？我帮了你，你的仇家找上门来，又该与谁分说去？”
打出魔气的利如缓缓将手收回：“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邬阳翻手拿出落霞针，碧色的针闪着流光，格外好看。
邬阳提着的心缓缓落下，她仍是那副无害的模样：“姑娘不会，因为我是唯一将姑娘情况说得清晰的人，便是月九，也治标不治本，不是吗？”
利如气笑了：“你若是能将我的魔骨带回，奉为我魔域的上上宾也不为过，你不过是灭了个宗，人族宗门更替与我魔域何干？”
邬阳对魔族本有猜测，如今利如魔骨丢失，她又确定了三分。
“抛开这其中种种，在下还有一事也尽在心中，想来姑娘的魔族，与整个魔域而言都是极其重要的存在吧，若不然，怎会闭塞多年。”
这话说得冒犯，利如下意识伸手将要打下致命的魔气，华琚似有所感，鬼泣弥漫，将两人包围。
利如看着突然出现的鬼气，手上的动作一滞：“鬼气，邺都的人？”
华琚没有看利如，只查看邬阳是否受伤，他话也说得漫不经心：“邺都城主在此，还请魔域主来见。”
竟是邺都城主，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头，可他们知晓魔域的辛秘太多太多了，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活着，便于魔域无异。
利如眸色一凝，指尖松了又握紧，几经反复，仍没有结论。
邬阳再次对上利如的视线，语气十分温和：“或许，我们的敌人，是一样的呢？你要拿回魔骨，我要杀掉取走你魔骨的人，我们要面对的人，分明一样。”
利如声音陡然升高：“你想的太简单了，那不是一个你想杀死就能杀死的人。”
邬阳立时接过，她说得极快：“为何？难不成这人修为远超炼虚，几乎是此界最强的存在？难不成你魔域封锁多年，只是为了躲这一个人？”
利如面色一变：“你在套我的话。”
邬阳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我是在确认，若拿走你魔骨的人正是他，我有办法，拿他的命。”
“痴人说梦，你重伤未愈，就是全盛状态也不过是元婴，你在我手下你都活不过，你拿什么让我信你？这世上说大话的人很多，我每一个都要相信？”
邬阳转过身，一步步走进方才住过的牢房缓缓坐下：“在你相信我之前，你尽可以将我关起来，可是利如姑娘，你明明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她看了华琚一眼，华琚了然跟着走进牢房，顺手将门关上。两人不似在牢房，倒像是在哪里休憩。
安静在此刻蔓延，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邬阳闭目养神已经许久，才有利如的声音传来。
“我怎么敢将邺都城主关在牢里？来人，带两人贵人下去养伤。”
几位魔女应声向前，将牢房打开，规规矩矩，很是恭敬。
邬阳站起身，华琚随后，两人走出牢房，魔女在利如的示意下带路往前走，邬阳也好以整暇地跟着。
她知道，利如动摇了，动摇是信任的第一步。
利如又吩咐下去，准备药材和快速恢复灵力的丹药。
在两拨人即将在此处的岔路口分离的这一刻，邬阳适时出声：“姑娘有决断了？”
利如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你且治好我，再说吧。”
如此，养伤便是治伤的酬劳，其他的，此时还不行。
邬阳也不着急，一步一步跟随魔女的步伐走着，小道很窄，几人不能并肩而行，华琚踩着邬阳的影子，出声询问。
“那阿阳到底是治还是不治？”
“怎么不治？别人帮我们养了伤，我们治病，不是很划算。”
华琚不明白了：“可是阿阳不是说不够吗？”
邬阳看了一眼身前的魔女：“说起来，我也不过是想要多知道一些信息不是，我们既出现在魔域，那个人当初当然出现在魔域，我想知道他做了什么，又或者说，留下了什么。”
她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术灵而已。
华琚不知术灵，听得云里雾里：“阿阳你在说什么？”
邬阳见身前的魔女耳朵动了动，明白传话的目的已经达到，她的声音一派轻松：“我说，我们可以好好养伤了。”
华琚瘪了瘪嘴，阿阳说的分明不是这个，阿阳又不告诉他。
此时正是夜里，在零星灰暗的灯光中，眼前的路逐渐宽广，错落着褐色石头垒起的房子，他们的方向正是其中一座。
魔女将门打开，邬阳与华琚走了进去，里面有两间房，就是太黑了些，华琚转头刚想问此处能不能点灯，一个晃眼间竟瞧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眼眸一凝，凝神去看，在看清人时下意识出声：“竟是宋老？”
宋老？邬阳立时转身，身形一晃闪身出了房子，她目光如炬，极快地将四周都巡视，宋老佝偻着身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眸里。
她不吝灵力施展轻身术，华琚紧随其后，两人几个闪身来到了不远处的一间房子前，徒留身后的魔女急急跟上。
宋老不知为何，此时的修为只有筑基，邬阳本也不在意，于她而言自然是筑基更好。
她的眉眼微微上挑，在灰暗中迸发逼人的戾气，她细白的手轻轻扼住宋老的脖颈，在触及皮肤时将这张面容狠狠一抬，让这张面容在她的眼里展露无疑。
宋老一惊：“你，咳咳咳，你是谁？”
邬阳指尖轻移，捏在了宋老的命脉上，宋老顿时噤声，一点灯光闪现，将宋老面上的惊惧尽显。
邬阳的声音像是从唇齿之间挤出：“你曾经的主子，到底在做什么？妖族妖丹，邬氏血脉，邺都邺珠，魔族魔骨，他集齐了几族的命脉，到底是为什么？”
从前她觉得不知道又何妨？如今却觉得，有些事情，不知道不行，只有知道这些，才能从根本上，彻底摧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