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68魔域(八)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68魔域(八)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被一柄巨剑打在地上,剑即将斩下,而她划开手腕, 在空中扬起一道鲜血,鲜血立时化成金色的火焰, 挡在这柄巨剑与那跟巨剑相比格外渺小的红色身影之间。

另一道黑色的身影带着冲天的鬼气立时来到此处, 将巨剑尽数缠绕,他站在那道红色身影跟前,鬼气被寸寸泯灭, 他随后不管不顾将自己的手按在这柄剑上, 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挡, 直到手掌深可见骨也没有松懈一分。

月九面色一白, 加快了自己的步伐急急站在邬阳身前, 用自己不够强的魔气给予一点力量。

邬阳咳了咳, 咳出一口浊气, 她眉眼上挑, 戾气更加逼人, 即便此刻她已经遍布剑伤。

她轻轻扬起一道法印,若是有人去看便能发现这道法印上带上一处豁口, 是她上次自爆后还未曾恢复的本命术法。

法印被她轻飘飘地压在这巨剑之上,于此同时,华琚燃烧神魂, 将他的本命法器鬼灭召出, 一同砸在了这道巨剑之上。

那一刻,月九甚至听见了空气的嗡鸣, 几方力道的相撞,仿佛空气都扭曲了一瞬, 下一刻,灵力以几方接触的空间为中心,倏地爆开,几人连同那一柄巨剑震飞在空中。

唯一有余力的月九压下五脏六腑的剧痛牵引着魔气将几人接住,魔力羸弱,只接住了一瞬便立时泯灭,几人从空中缓缓落下,又重重砸在地上。

接二连三的三声巨响扬起了冲天的碎剑,碎剑随着重力掉落在地上,重新浮现的是一道重新站起的身影。

战灵掰着手指,想了又想,不一会后,他的音量陡然升高:“喔,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个人,他说他不要八十一剑,只求八十剑。我觉得奇怪,还问他所求为何,他不语,我亦不应,仍斩下八十一剑。”

战灵已经不愿再想,他挥挥手,翻身而下,那柄巨剑被他轻轻巧巧握在手中:“你问的问题太多了,我不想回答了,你即来了斩仙台,便要被斩下八十一剑,若能活下来,是走是留,都与我无关。”

她满是血污的手捏起不似之前鲜艳的红绸,再次走向那巨剑,眼中的厉色没有减免一分,即便此刻她每一处经脉都叫嚣着疼痛。

邬阳被捆住的右手一翻,翻出几枚银针,她咬了咬舌尖,控制着灵力一枚枚打在锁链上,始终无果。

只见那柄巨剑之上缓缓凝聚了一道身影,他站得笔直,好似连脚下的衣摆都带着锋芒。

一声叹息缓缓响起,那是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遥远到像是跨越了千年。

邬阳咳了咳:“我来此,是为寻一术灵。”

邬阳晃了晃头,将不断袭来的眩晕压下:“阁下是?”

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退缩一步。

随着这声叹息,玄黑色的锁链延伸而出,以不可拒绝的速度将三人捆绑,邬阳咬咬牙,勉力打下数十道术法,砸在锁链上如同化影一般,没能阻挡一点锁链的速度。

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听着十分年轻:“不必努力了,这是规则,人力不可动摇。”

邬阳立时回应:“他有没有带什么来此?”

邬阳,她再次站起来了。

“不是,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这个黑色的,化神巅峰,来我斩仙台寻一寻成仙路还可以理解,你这个红色的,你才元婴中期啊,你来我这里干什么,你都快把自己打死了。还有多的这个,嗯……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熟悉?”

天道打发过来受罚?邬阳晃了晃思绪:“他是主动来的。”

“不知前辈,咳咳咳,多年前可有一入魔的人来此探成仙路,那人乃人族入魔,修为极高。”

华琚的鬼气与月九的魔气锁链也视若无睹,此处是最高一层,中间一道白玉柱直冲天际,邬阳三人被这不知从何处来的锁链绑在了这白玉柱上,不得动弹一分。

战灵迷茫了一瞬:“来我这里寻术灵?那你可就来错了,我斩仙台不留活丽嘉物,这是约定俗成的事。”

战灵想了想:“来我斩仙台,无论是谁,都得在我这接下斩仙剑九九八十一剑,如此便是得了飞升的可能,之后再承接天雷,若是承接成功,便可从此飞升。

“剑名斩仙,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唤我战灵,这个名字好听不少。

“来我这的,若不是犯了滔天的罪,被天道那个家伙打发过来受罚,便是始终不得炼虚的化神修士妄图走一走捷径,你说的那人若是修为极高,莫不是犯了大罪?”

九九八十一剑。

斩仙台与魔域不同,此处无月无阳,却处处光亮,触目皆是白,多余的东西一点也无,如同一个巨大的审判台,冰冷,又有其既定的次序。

就像,就像天道一样。

华琚立时出声:“不可!这位前辈,不若我来承受两次八十一剑,这位姑娘不过是元婴中期,如今身受重伤,若是八十一剑落下——”

战灵接过话:“恐性命不在,可这与我何关?她元婴中期,本不该来我斩仙台,如今来了,便是她自己的选择,既如此,便是死了,也是她的选择。

“不过元婴中期走到这确实少见,若你能承接这八十一剑,我便应允你一件事。”

斩仙台像天道一事仍在她的脑海中徘徊,一个想法不受控地浮现。天道与斩仙台的关系……

她抿了抿唇:“若我活了下来,要去做一件几乎逆天的事,我不知能不能做成,也不知到底会发生什么,可这件事便是天道不允,我也要做。”

战灵挽了一个剑花:“既如此,你若能在我这八十一剑下活下来,我便为你免了天道的责罚。”

话音刚落,金色的光落在邬阳身上,融入了邬阳体内,玄奥的感觉油然而生,好像有什么既定的事情立成了。

邬阳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所料不错,若斩仙台是天道责罚之一,那便属于天道的一部分,话出既行,斩仙台的承诺便也是天道的承诺。

她钻了空子,如若在这八十一剑活下来,控制深渊便无任何人可阻挡,八十一剑,不亏。

“那便来吧。”

随着声音轻飘飘地落下,随之而来的一柄遮掩了光亮的巨剑,重重打在了邬阳三人身上,那一刻,五脏六腑像是都移了位。

邬阳紧紧抿着唇,生理性的呼痛被挤压在胸膛,只一声闷哼从唇齿间漏出。

是碎骨的疼痛,继而,是第二剑。

邬阳迷蒙着眼,眼前不知为何流转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画面,有剑修被捆在这里,一剑又一剑落下,他浑身浴血,随着一句为求飞升,虽死不悔的落下,他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有法修被捆在这里,他指尖漆黑,沾染的业障竟肉眼可见,一剑又一剑落下,未曾将他的狂笑减免一分,最终他神魂俱灭。

剑一下又一下落下,身体的疼痛已经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她的思绪将要沉寂在这一副又一副画面里,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是什么,只觉得,身死,或许才是唯一的解脱。

赤绫飞出,环绕在邬阳周围不断嗡鸣,华琚的声音也在耳边环绕着,甚至还有来自识海深处,久久不得声响的系统的电子音。

但这些都很遥远。

她好像又看见了那几乎要忘却的高楼大厦,父母没有一点留恋离去的背影,背叛的朋友,和被无数同班同学挤压在一处小小空间的自己。

转而又来到了这个世界,那短短的,什么都不用想的,几乎像梦一样的邬氏那几年。

随后又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人在这白玉柱上一下又一下承受着这九九八十一剑。

她好像麻木了,体会不到一点情绪,她好像变成了所谓的审判者,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在这八十一剑下死去,只有极少数的人活了下来,便是活下来,也在飞升天雷下死去。

只有一人奇怪了些,明明活了下来,却没有选择飞升。

邬阳无意识地注视着这人,八十一道斩仙剑没有让这人动摇一分,他甚至是噙着笑的,奇怪的是,斩仙剑每一次斩下,都会将他身上的一缕魔气斩下,随后魔气聚集在一处,那一处是闪着光亮的圆球,随着魔气的不断聚集,竟逐渐有一婴儿成型。

邬阳下意识看过去,心底默默数着,第七十,第七十一,第七十二,第……八十一,那人身上的最后一缕魔气被剥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婴儿啼哭。

此刻画面终于拉进,凝滞在那人的面容上,邬阳下意识看过去,看清的那一瞬,她混沌的思绪陡然被拉回。

她猛地睁开眼,此刻正好第八十一道斩仙剑落下,她识海有了一丝裂痕。

她在八十一道斩仙剑下活了下来。

锁链自动松开,邬阳从上方落下,宛若一片血红的布,没有支点。

同样受了八十一剑的华琚用仅剩的鬼气环绕邬阳将邬阳紧紧抱在怀里,一声巨响,是肉.体碰撞地面的声音。

邬阳无知无觉。

她知道了,那些画面是曾经在此处受剑的人,从古至今,来来往往,都留下了画面,她也知道了,那个奇怪的人就是灰袍人,他在此处利用斩仙八十一剑,将自己身上的每一丝魔气尽数剥离,装在一个容器里,而那个容器,便是术灵。

不曾想术灵被魔气催生成了婴儿,说不定,就此长大,成了所谓的人。

可就是如此,术灵也仍是术灵。

邬阳从华琚的怀里挣扎着起身,看着一同被捆绑却不曾受下八十一剑斩仙剑的月九,那张面容,与她看到的一般无二。

也是,由那人的魔气催生,自然是,与他生得一样。

月九正疑惑着:“好奇怪啊?为什么我没有受斩仙剑?难道是我太弱了?”

他这样说着,另一方不忘走过来将自己最最珍惜的药拿出:“这药我生来就炼了两枚,是非常非常珍稀的救命药,现在给你用了,你可一定要救利如啊。”

他的眼里,是执拗的认真。

“我不用——”

她方一开口,月九便将药塞进了邬阳嘴里:“什么不用?你不吃你就死了,不可以不听医师的话。”

药力蔓延得很快,不久便席卷了全身,将她岌岌可危的性命拉了回来,却弥补不了一瞬心脏的酸涩。

她蓦然想起,月九能够打开深渊,他无父无母,不知自己从何处来,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月九还一直在找自己的来处,很多很多年。如今他的来处,她知道了,却不知如何才能说出口。

因为想要控制深渊,必须要有术灵,而重归术灵的那一刻,月九,还是月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