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别忘了我

正文卷

清早,还没天亮,蔡艳便把陈舒雅叫起来,吩咐她赶紧洗漱然后一起回老家。

陈舒雅突然被叫醒,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回老家干什么?”

“你奶奶去世了。”

“嗡”的一声,陈舒雅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绷断了。

陈舒雅很少见到奶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见到,每次见面,奶奶总会硬塞给她红包,好吃的都留给她吃。

坐在车的后座,车窗起雾,她抬手写下:姥姥,随即刮掉。

她又写下:奶奶。

又刮掉。

最后,她写上:程饷。

再刮掉。

陈舒雅叹了一口气,眼眶猩红的收回目光。

奶奶的葬礼上,陈舒雅见到了许多并不熟识的亲戚,跪在那里哭的泣不成声,她转身走进灵堂。

奶奶的遗像正对着门口,陈舒雅一进门就看见了。

照片中的小老太太满脸皱纹,笑容和蔼可亲,仿佛透过玻璃在看着自己。

陈舒雅落下一滴眼泪,喃喃道:“早知道多回来看看你。”

“见面次数这么少,那你以后一定要多来梦里找我哦,小老太太,我会想你的。”

说着,陈舒雅自己也开始泣不成声。

葬礼要进行三天,所以干脆在村里住下,等晚上陈舒雅才来得及看手机,发现程饷给她发了消息。

C:今天怎么没来书店。

陈舒雅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输入几个字发送过去。

江南:在老家,有点事。

那边的程饷很快回了过来。

C:好,心情不好了可以找我。

陈舒雅轻轻一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接下来的两天,程饷总会来找她聊天,并且会在她睡不着的时候给她讲睡前故事。

到了第三天下葬,陈舒雅穿着孝服,麻木地看着奶奶下葬,这几天她哭的整个人的麻木了。

她哭不出了。

奶奶也回不来了。

结束后,她给程饷发消息,程饷没回,她以为他在忙,也没有多想。

到了晚上,程饷依旧没有回。

蔡艳说好久没回来了,想多住几天,陈舒雅了然,没有反抗,顺着妈妈来。

第一天她给程饷发消息,他没回。

第二天给程饷发消息,他没回。

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有回,仿佛人间消失。

陈舒雅有些疑惑,不厌其烦地给他发着消息,却始终没有等来他的回复。

第五天,陈舒雅闲着没事在村里逗狗玩,接到了宁言的电话。

陈舒雅笑着接起电话:“怎么了言言。”

电话那头的宁言沉默半晌才开口:“舒雅,你知道程饷的事情了吗?”

陈舒雅疑惑:“什么事,他都五天没有回我消息了。”

电话那头的宁言又沉默了,陈舒雅突然觉得心裏很慌,有种不详地预感。

果然,电话那头的宁言开口了:“程饷他去世了,在河里救一个小男孩的时候。”

“嗡”的一声,陈舒雅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有些喘不上气:“怎么可能,他前两天还在给我发微信。”

“我知道这有些无法接受,但确确实实……那个男孩看到了禁止游泳的牌子,非要逞能跳了下去,最后……”

陈舒雅挂了电话。

她的心口堵得难受,仿佛被一百辆卡车压过去。

陈舒雅捂着心口蹲在地上,想哭,张张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最终,陈舒雅难受的跪在地上,豆大的眼泪直往地上掉,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她还是不信。

不信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把生命结束在18岁。

陈舒雅向宁言要来了杨逸电话号码,犹豫良久终于拨出那个号码。

很久杨逸才接电话,他的声音恹恹的:“喂?”

陈舒雅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她的喉咙哽了一下才试探着开口:“我是陈舒雅,请问程饷和你在一起吗?”

说完的那一瞬间,电话那头的杨逸沉默了,陈舒雅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期待着杨逸告诉自己程饷正和往常一样和他在一起吃饭。

可是一阵沉默后,杨逸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宁言没有骗你。”

“哔”

陈舒雅挂了电话。

即使这样,她还是不信,除非她亲眼看到。

当晚,陈舒雅坐车提前回了家。

赶回林城的时候,程饷的葬礼都已经结束,她拖着腿,前往书店。

走进书店,程父坐在柜台前,面如死灰,身旁站着一对母子。

见陈舒雅走进书店,程父开口,嗓音沙哑:“雅雅。”

陈舒雅点点头,喊了声叔叔。

母子察觉出点什么,慌忙问陈舒雅:“请问你是程先生的?”

陈舒雅没接话,只是侧头看向程父。

她是他的什么人,她自己也不清楚。

程父抬起头,深深地看着陈舒雅,嗓音沙哑:“女朋友。”

女人急忙握住陈舒雅的手,语气带着抱歉:“你好你好,我真的很感谢程先生愿意救我的儿子,但我真的很可惜,也真的很抱歉,我愿意赔偿。”

陈舒雅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小孩子,明白了。

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冰冷:“赔偿?”

“那你把他还给我。”

“我要他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我面前。”

闻言,女人显然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人死不能复生,我也……”

陈舒雅打断她的话:“你的儿子毁了别人的人生。”

毁了程饷,毁了他的人生。

他的那样好的人,命运终止在了18岁。

程父摆摆手,谈了口气:“罢了,不用赔偿,小饷愿意救,说明他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即使是要了赔偿也没有意义。”

送走了女子,程父安慰陈舒雅:“没事的姑娘,往前看。”

陈舒雅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不想往前看,她想让程饷回来。

当然舍不得了。

舍不得随身带奶糖给她压药的苦味的人,舍不得每天喊她小学生的人,舍不得用生日愿望祝她身体健康的人。

那个盛夏,她永生不再见他一眼。

……

同年秋末,陈舒雅开始尝试走进正常人的生活状态,第一步就是给房间来个大扫除。

打扫书柜的时候,在书柜的最裏面压着一个草稿本,一眼,陈舒雅就认了出来。

这是她当时放起来的,怕给他弄丢了。

翻开第一页,是他洋洋洒洒的字。

“我言秋日胜春朝”

恍惚间,她又看见了那个站在走廊上喊她小学生的少年。

她轻笑一声,想起自己还在最后一页写过我喜欢你四个字,她笑着翻到最后一页。

她翻到草稿本的最后一页,一张纸条掉在地上,接着第二张掉在地上,第三张,第四张……

她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纸条,看了一眼,笑容僵住。

“小学生,我也喜欢你。”

“你以为我不会看草稿本的最后一页吗?”

“笨的和小学生一样。”

“陈舒雅,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