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裹着蜜糖的毒药

又经历了艰苦的一周,为期两周的考试周终于结束了。

为了庆祝考试结束,吕艾草的舍友提议大家一起去吃火锅。可就在一伙人风风火火要走的时候,打扮得像是日剧里美丽高贵的女主角一样的杨星雪却迎面拦住了吕艾草。虽然大家不是很欢迎这个与她们在不同世界的小公主,但也没说什么,痛快地留下吕艾草,先走了。

“你别去吃饭了,爸爸和司机在门口接我们。”

“什么意思?今天就走?”吕艾草完全没想到刚考完试她就来接自己。

“当然啊。我爸听到你的事后,就要你过去和我们一起住。现在都冬天了,天黑得那么早,我们俩谁也不放心你自己在外面。”

一边说着,杨星雪一边挽起袖子,帮她把包拎起来。

吕艾草愣了一下,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十二月的天,更冷了。

路边一排排灯亮着,漆黑的夜幕上挂着一弯蒙胧的月,空荡荡的学校甬道上清晰地回荡着两个女孩的说话声和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

杨星雪体会到这个城市纯粹的冬,显得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吕艾草的内心却被忐忑占据。毕竟前方等待她的不只是自己的父亲杨建业,更是一场更长更危险的拉锯战。

见到吕艾草,杨建业果然如预料中的那样高兴。等她们上车后,车子便直接驶向了在城市另一边的一套别墅。

一路上,杨建业对吕艾草嘘寒问暖。这让吕艾草心中的那份笃定又加深了些。不管怎样,只要杨建业信任自己,什么都好办。

虽然是小型别墅,但裏面的装潢设计与舒适度完全不输给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吕艾草扫视着四周,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才更有家的感觉。

杨建业招呼保姆过来把两个女生的行李收拾好,吕艾草这才发现餐桌上早就摆好了晚餐。

杨星雪毫不见外地拉着吕艾草吃饭,杨建业更是主动帮两人添饭。没有了沈萍在,杨建业就像父亲一样对待着她。

吕艾草接过他夹来的鱼肉,低低说了声“谢谢”。

“到这裏来就别见外,这个寒假就好好和星雪在一起。”杨建业乐开了怀,把盘子里最大的鲍鱼夹给了她。

“谢谢叔叔。要不是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好。”

“谢什么啊,你来陪我就省得我无聊了!乐悠那个家伙已经很久没找我玩了,估计都把我忘了。”杨星雪撇撇嘴。

“沈阿姨她……”吕艾草面露担忧之色。

杨建业马上解释:“你放心,这栋房子她不常来,我自己有时候会在这边办公。你就安心住,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

“对,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一样,不用那么拘束!”杨星雪附和。

“好。”吕艾草笑笑,安心吃饭。

吃过饭,吕艾草提着行李住进了二楼的房间。

保姆按照杨建业的吩咐,把吕艾草的卧室安排在杨星雪房间旁边。

虽然是客房,但是裏面的装潢摆设和主卧没有什么差别,看来应该是平时接待贵客用的。而柜子里也早就准备好日常用品,什么都不用操心。

吕艾草坐在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摩挲着手机里妈妈的照片。她想,如果妈妈看到现在这一幕,会不会高兴,又会不会难过?

随着入住杨家,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杨星雪特别雀跃,经常早早就拉着吕艾草出门逛街。吕艾草对于这些真的有些意兴阑珊,但是为了实行自己的计划,还是要把她哄开心。

“卓然自从决定不出国后,就一直被家里抓着去公司上班,连陪我的时间都少了。不过现在有了艾草,谁来我都不换。”星雪的笑容如同冬季的一抹阳光,照耀着吕艾草。

吕艾草低头看了看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僵了片刻还是抬手拍了拍。

景卓然很忙吗?他给自己发的短信还暧昧地躺在自己的手机里,哪怕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放弃。

可是她不想说。她只是抬起头,同样扬起一个微笑:“我跟他不熟,不清楚这些。不过陪着你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你,这个寒假我还不知道在哪里。”

她从来都知道怎么哄人,只是懒得哄而已。

“别这么说,我看见你就不自觉地想接近,这个寒假就是我们加深感情的好机会,连爸爸都很羡慕呢。”

是呀,连杨建业也掺和了进来。听保姆说,原本不常来这边住的杨建业,也总是往这边跑。吕艾草当然知道为什么,但她从来只是笑着不答话。从保姆每天准备的菜式来看,她就知道自己现在在杨建业心中的分量有多重。女儿就站在面前却不能相认,只能在其他方面补偿。

周末的时候,杨星雪被沈萍叫回去住,只留吕艾草一个人在家,原本说是要出差的杨建业却意外地回到了这裏。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面色也很凝重,虽然进了家门,却仍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电话。来不及和吕艾草说什么,他就和助手匆忙进了书房,似乎是生意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吕艾草把刚做好的葱油拌面盛了两碗,一碗放在他书房门口的玄关上,一碗端进卧室自己吃了起来。

葱油拌面是妈妈最拿手的,吕艾草做这个,不光因为它好吃,还因为这个面也是杨建业最喜欢吃的。

这些,都是从妈妈的日记里了解到的。

如她所想,一等助理离开,杨建业就把她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进去的时候,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吕艾草一眼就看到杨建业把一沓文件放在身后柜子的暗格里。当杨建业回过身的时候,她装作注意力全被桌上那个已经空了的碗吸引过去的样子。

“面很好吃!”杨建业由衷称赞,招呼她进去,“你都不知道我多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他的眼里闪烁着别样的情愫。

吕艾草知道,他终于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这面是我妈妈教我的。”吕艾草在他面前坐下。

听到这句话,杨建业明显神色一顿。他怎么会不知道呢?曾经无数个夜晚,都有那么一个人,点亮一盏灯,守着一晚葱油面等他回家……

“艾草,你妈妈一个人把你带大的吗?”

“是啊。”吕艾草天真地看着杨建业,“她一个人吃了很多苦,可我却来不及让她享福,她就……”

寂静的夜里,只有艾草在说话。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然为什么会坐在这裏跟刽子手说着妈妈的事情?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她迫切地想让杨建业知道,她们母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过多少苦。

“从小就有人叫我野种,只因为我没有爸爸。小时候不懂事回家告诉妈妈,她流着泪把我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可她实在是太辛苦了,我的学费,我们一家的生活费……她还那么年轻,看起来却比其他人老了十岁不止。”

看着眼前人瞬间变得黯然的神色,她的心裏觉得很痛快。那些曾经折磨过她们母女的苦难,此刻已经变成了她迫不及待拿起的利刃,扎进了杨建业的心。

“我们没有钱,连生病都不敢。冬天没有暖气,妈妈把我抱在怀里,裹着唯一一床旧棉被取暖。可还是好冷,那种从骨头里透出的凉意根本挡不住。我们干脆开了台灯把它抱在怀里,假装那是取暖器。你看,我这么好的妈妈,还来不及享受哪怕一天幸福生活,就……”

原来的演戏变成了真情表达,她的怨恨跟着达到了顶点。她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问:“叔叔,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因果报应吗?你相信有轮回吗?”

杨建业深吸一口气:“艾草,你别多想。你妈妈已经……走了,你好好活着,她才能放心。她葬在哪儿了?是在这边的墓园吗?”

“没有,我把她的骨灰送回了老家。”吕艾草装作疑惑的样子,“叔叔,您为什么这么关心我母亲的事?您认识她吗?”怎么可能让他知道母亲的墓地在哪里,她怕脏了母亲最后的安息之地。

“我和她……”杨建业眉头深锁,微微停顿了一下,“我和你妈妈其实是高中同学,要不然我也不会因为你是星雪的朋友,就这么照顾你。”

“原来是这样!”吕艾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内心却在冷笑。

“嗯,对。”杨建业松懈下来,笑呵呵地说,“我也是前不久发现的,所以这次你可以放心了,好好在这儿住。”

说完,杨建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盒子,露出一块黑色皮带的手表。那块手表吕艾草认得,是当下很流行的时装手表,简约大气,价格也不贵。

杨建业把它推到吕艾草面前:“以前叔叔给你带的礼物的确有点儿贵,你不接受也很正常,但是这块表,你真的没理由拒绝了。女孩子嘛,一定要有块表的。”

“叔叔,您……”

“叔叔说了会好好照顾你。”杨建业爱怜地看着她。

吕艾草这次没有再推辞,毕竟这块表不是以前动辄上万的包和首饰。她默默接了过来,轻轻说了声“谢谢”。

她的眼神里藏着暗淡的光,那股徘徊不定的难过又侵袭而来。

如果你只是我的父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