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芭蕾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芭蕾

25 芭蕾

手机像烫手山芋, 元之夕慌慌张张,像被手机窥见了心思,双手一丢, 无辜的手机以抛物线形式陷进被子里。

元之夕起身去把窗户关严,阻止冷风涌进来扰她乱七八糟的情绪。

楼下牧延清应是刚锻炼完, 在楼下小声呼着,音调不高,在元之夕听来却如海浪翻滚拍打海岸:“睡了吗?”

元之夕急匆匆“啪”地把电灯关掉,手忙脚乱拉起被子蒙住脑袋。

沉在被子里的手机被这么一猛掀,咕噜噜滚地板上,“啪嗒”一声,掉落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脆。

元之夕咬住下唇, “嚯”地起身,把手机捡起来, 给手机拍背,心在滴血, 就怕摔坏磕疼了手机。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元之夕拿着手机重新躺回床上,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

外头成了静谧的空间。

元之夕不知道牧延清有没有听到她刚才兵荒马乱的声音,也不知道牧延清叫她做什么。

元之夕刚就蹲在客厅路由器边抢的票,手气差,页面都没挤进去,牧延清轮椅声在玄关处响起时,元之夕一股劲儿冲过去囔囔。

牧延清眼底压着一抹情绪,他就只是想问元之夕消食了没有,胃药给她放茶几上备着了。

牧延清白天上班晚上锻炼。

一副屋里人已安静入睡的假象。

元之夕躲闪不过来,时而心软塌陷,时而警惕戒备。

但楼上房间的灯像固执的小孩脾气,不亮就是不亮。

他们只是契约关系,总有一天,契约结束了,亦或者新鲜感消散、耐心耗尽,这个现在对她温柔的男人会把她重新推回暴风雨夜里。而她能预测到,尝过甜味,就再也没办法一个人继续走完那条黑暗无光的泥泞路。

不理就算了。

不过哈没两天元之夕就愁着张脸找牧延清抱怨:“咱们网速是不是太慢了啊,我连抢票的网页都进不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中途跳出个牧延清对元之夕嘘寒问暖,送东送西,糖衣炮弹轰炸她脚下长满荆棘的那条路。

元之夕休假,白天当咸鱼摆烂,晚上在跑步机上和牧延清嘻嘻哈哈。

彼此牧延清还在楼下,安静坐在落地窗边,指腹来回摩挲手机边沿,目光不定,一会儿看窗外亮着地灯的院子,一会儿仰高看二楼。

辛小乙说中元之夕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方启朝元之夕点了个头。

秋雨来得突然,牧延清刚下班就遭了场大雨,方启今日粗心大意,车里没放备用雨伞,上下车间淋了一身雨。

元之夕在生活这条路上一个人走了很久,从只会哭哭啼啼到冷了会自己穿衣服、下雨了会自己打伞躲雨、热了自己开风扇降温、摔倒了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继续咬牙前进。

元小骗子装睡,不想理他。

元之夕成年后离开元家那年过得最艰难, 身上的钱要存着交学费,每天还要花钱吃喝维持温饱, 住的是城中村的群居自建房,没空调没暖气, 冬天全靠“一身正气”挺过来。

再三抬头去看,确定了今晚不会再亮,牧延清才讪讪回房。

A市最冷可以低至零度以下, 城市结霜、冰冻。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生活回归如常。

元之夕没有几个朋友,最痛苦的那几年,辛小乙在澳洲留学,佘一冉在法国留学,隔着网线,她们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她总是摇头说没有,她过得很好,她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元之夕的卧室门正对二楼走廊,房门紧闭,缝隙里没有一丝光线外露。

方启没进屋,外头雨淅淅沥沥,黑色奥迪还停在雨幕里,方启退身,对老板和老板娘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

元之夕重新把被子拉高,让自己缩进被窝里,包裹自己,寻找安全感。

——

小骗子。

元之夕打了个寒颤,才注意到轮椅上的元之夕和门口的方启浑身湿哒哒。

元之夕突然结巴,连连侧开身,要他们赶紧进屋,别着凉了。

大门是开着的,外头冷雨冰凉刺骨,寒气随着风势往温暖的室内扑。

元之夕不敢轻易交付真心。

两人默契没去提昨晚的事。

秋天过后便是冬天。

A市的冬天不会下雪, 自然也不会有集体供暖。

牧延清在楼下故意多坐了一会儿。他想好了,如果元之夕出来,他会和她说,他盛了温水在保温杯里,如果口渴,可以倒出来直接喝。

牧延清扬起下巴,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但这些都不重要。

依稀还能听到窗外呼呼的秋风声。

元之夕:“不是,你……”

元之夕在黑暗里叹着气,等眼睛完全适应黑暗,就盯着天花板开始思考人生。

但元之夕绝不会承认辛小乙的说辞。

方启动作敏捷,出门,关门,三分钟不到,元之夕在雨声中听到外头车子重新发动的声音。

元之夕气笑:“他跑什么啊。”

牧延清没接元之夕的话,低头换上拖鞋,问元之夕:“你刚才说什么网速?”

话题被扯回来。

元之夕垂下眼,瞧着牧延清湿哒哒的头发,那不听话的水珠顺着发丝一颗颗滑下来。

家政阿姨方才就听到这边的动静,折浴室里拿干毛巾赶过来,拿了两条,一条本是给方启准备的。

元之夕两条都接过来,一条盖在牧延清头发上,一条塞牧延清手里。

毛巾的长度盖住把牧延清视野截断。

元之夕哼两声:“牧总有专车接送还搞这么狼狈。”

牧延清直笑不语,用毛巾把脸上的狼狈擦掉。

家政阿姨知趣回避。

元之夕在牧延清认真擦脸的功夫间把人推到牧延清那间客房门口。

元之夕说:“去换身干净衣服吧,等会着凉了。”

牧延清把两条吸饱雨水的湿毛巾搭在轮椅上,元之夕要走,牧延清拉住元之夕。

湿热大掌扣在元之夕细瘦手腕上。

元之夕停住要离开的脚步,疑惑道:“怎么了?”

牧延清收回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手腕处被扣住的触感还在。

元之夕手臂左右晃了两下,而后轻声说道:“就没抢到门票。”

牧延清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门票?”

元之夕抿了抿唇,把手机屏幕递到牧延清跟前。

牧延清垂下眼睑,入眼的是已售空的芭蕾舞门票售票页面。

这场芭蕾舞剧有一串好听的主题:邂逅足尖上的经典浪漫,天鹅海洋,《天鹅湖》重磅回归。

演出地点是A市南岩亭中心剧场。

演出时间是十一月十日,下个月月初。

牧延清没想到是芭蕾舞的门票,表情略僵,错愕道:“你想去看这个?”

“我想带你去看。”元之夕自是明白牧延清惊讶情绪是为什么,故而轻声细语解释道:“我也很久没好好看一场舞台表演了,你之前说你喜欢看芭蕾舞的,我们这次一起去看吧?”

牧延清眼眸接连闪烁好几下,他是何等聪明,元之夕无缘无故要看芭蕾舞表演,还是说要带他一起看。

把这些修饰的措辞去掉,剩下的就是一句:她为了感谢他,邀请他去看她从前不愿再触碰的东西。

只因“牧延清说过喜欢芭蕾舞剧”。

元之夕说“感谢他”什么,牧延清并不在意。

牧延清在意的是元之夕要约他一起看芭蕾舞剧。

牧延清心软得一趟糊涂。

可惜元之夕叹着气:“但是我没抢到票。”

牧延清让元之夕收回手机,笃定地道:“我有办法。”

至于什么办法,牧延清还没细说就先打了个喷嚏,将两人忤在房门口讨论的话题打断。

阿姨端着盆不知什么吃的从厨房探头出来,哎呀一声:“先生赶紧去换干净衣服别着凉了。”

元之夕帮牧延清开门,催促:“你赶紧去洗澡换衣服。”

芭蕾舞剧这事暂告一段。

牧延清冲了个凉,任由花洒里的温水浇撒在身上。牧延清丢了以往的沉稳,对着瓷砖墙痴痴傻笑。

思绪万千,想东想西,最后想着,他和元之夕,确实比沈与川和佘一冉有戏。

——

夜里牧延清花了些时间查找这次在A市演出的芭蕾舞团资料,先去问沈与川有没有票。

沈与川还记着上回帮忙买票的事,毫不客气:“滚。”

牧延清看在沈与川情路坎坷的可怜份上不和人家计较。

牧延清换个人帮忙,找上先前在瑞士一起吃饭的高阿姨拿票。

牧延清半月前刚帮高阿姨的孙子搞进C市公办幼儿园,牧延清私信高阿姨,高阿姨连连点头回应说:“有的有的,那团长我老姐妹,要两张票是吧?我去找她拿。”

牧延清回道:“谢谢。”

两日后是周末,秋雨停了,A市正式进入大降温的初冬气候。

牧延清不用上班,但生物钟习惯了早起,先是做了几组康复训练,再去吃了早餐,而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

元之夕这几日不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早午饭一起吃是常事。

电视里新闻一则接一则。

牧延清思绪飘忽不定,时而抬头望楼上紧闭的房门,时而低头看手表,心想着十一点那家伙再没起来,他就上楼去敲门,并要教育她,就算休息放假也不能这么堕落,一天只吃两顿饭,好胃都经不住磨。

时针秒针一圈圈走,牧延清掐算着时间。

然而还没等到牧延清预定的时间,安静的空间里门铃声响得突兀,打乱牧延清的小算盘。

在厨房捣鼓的家政阿姨擦干手,连忙出来开门,这点会来串门的只有住对面的文玉宁。

家政阿姨以为今天外头还是文玉宁,可门开了,看到的是陌生的两个人。

家政阿姨顿了下,不敢随意放人进屋,转身去寻屋里男主人的意思:“先生,外面有位带孩子的女士说来拜访您。”

牧延清闻声,抬头往大门口望去。

家政阿姨侧着身,门外站着提了满手礼盒许久不见的高阿姨,高阿姨身边还跟着位穿背带裤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