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冷情人

第三卷 良缘定

“可是,哪里都没有这裏住的自在啊!”百里冰边说边迈步走进流霜的屋中,一屁股坐到了流霜摆满书的几案上。

“你的皇兄,他还好吗?”流霜迟疑地问道。

百里冰的神色顿时有些黯然,撇嘴说道:“霜霜,这么久没见,你就不问问我好不好,怎么总是惦记着皇兄。”

“你这不是好好的在我眼前吗?我还问什么?”流霜淡淡说道,这个醋他也吃,真是小孩子。

“你怎么知道我好,明明我都瘦了,你还说我好。我伤心着呢,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为什么瘦了?还不是惦着你,可是京城里我又走不开,不然我也会天涯海角地追寻你的。”百里冰委屈地说道。忽然,他靠近流霜,一张俊脸缓缓逼近眼前这张在梦里折磨了他多半年的清丽容颜。

流霜本能地后退,看到他此时的神色认真到有些凶狠,心中暗暗感到有些不妙。在她的心裏,百里冰向来顽劣,她从来没将他的话当真。可是今日,他似乎是不同了。

流霜后退一步,百里冰便跟进一步,直到流霜躲无可躲,靠在墙上望着眼前这张俊脸。这张脸一向笑嘻嘻没有正经样的,怎么此刻竟似换了个人一般,神色凝重得可怕!

“百里冰,不要闹了!”流霜惊慌地说道,被他黑眸中的认真惊得有些慌张。

看到流霜惊慌失措的样子,百里冰黑眸一眯,挫败地说道:“你不会……不会不知道我喜欢你吧!”

听到这句话,流霜本来心中极是紧张,却不知为何竟笑了出来。不是因为好笑,而是因为太不可思议了。

“喜欢我,怎么可能呢。百里冰,你要是闲得无聊,这京城里多的美貌女子恋着你的,可不要在我这裏胡闹!”流霜边笑边说道。

百里冰是说过喜欢她,也曾经强吻她,但是,她都没把那当回事。毕竟在她心裏,百里冰是一个小她两岁的少年。这少年,性子古怪,大约和百里寒有些不对劲,知道她喜欢百里寒,是以才想要征服她。她原谅他的年少无知,从来没将他的话当真。

“胡闹?”百里冰望着眼前这张笑颜,心好似被重锤击过一样,为何她不信他的话呢。黑眸一眯,埋藏在血液深处的霸道本性不知不觉地抬头。

他捧住流霜的脸,就要吻下去。

流霜一把推开他,冷声道:“百里冰,不管我和百里寒如何,我都曾经是他的王妃,所以请你不要再胡闹了。”

百里冰一时不防,被流霜推着向后退了两步,良久才从这个打击中回过神来。

“就因为你曾经做过我的皇嫂,所以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吗?”百里冰不甘心地说道。

流霜冷声道:“就算我没有做过你的皇嫂,我们也不可能!”

百里冰神色一震,黑眸如着了火般凝视着流霜。过了好久,他唇边忽然勾起一抹笑意,优雅而灿烂,淡淡道:“瞧把你吓得,霜霜,你还真是胆小啊!我怎么会喜欢你呢,你……又老又丑的!”言罢,优雅地转身,向着屋外走去。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又老又丑?流霜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她才十七岁啊!

走了好远,百里冰才定住身形,站在一棵落满了积雪的玉树下,向着流霜的闺房望去。

寒风习习,他就站在那里,心中思潮汹涌。

如果,流霜真的和百里寒和好了,他打算将他的那份真情永远埋在心裏,默默地祝福他们。可是,如果流霜和皇兄还是没有缘分,那么,他也不会客气的。

看着百里冰走远了,流霜却再也在室内待不下去了。她想要立刻见到百里寒,不然,今夜一定会睡不着的。

她猛然起身,这才发现,身上,还披着百里冰的黑袍。脱下黑袍,换上一身棉裙子,披上一件白色斗篷,匆匆走了出去。

宁王府还是老样子。流霜站在府门前,思绪万千,良久才拾级而上,走到了大门前。

守门的侍衞换了人,不认识流霜,冷声问道:“你找谁?”

“我找宁王百里寒,他在府中吗?”流霜说道。

那年轻的侍衞冷冷说道:“你是谁?容我去通报声。”

流霜报了名讳,侍衞便招呼着流霜坐在门口等着,起身进去通报了。

流霜站在王府门前,望着朱红的大门,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主动来找百里寒。世事难料大约就是如此吧。

感觉上,好似等了好久,实际上也不过是一刻钟,终于听到门里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个进去通报的侍衞回来了。

“白姑娘,很抱歉,我们王爷现在很忙,他不能来见你,请你回去吧。”那侍衞极是客气地说道,同时还有些疑惑地打量着流霜。

方才他进去通报,王爷听到有位白姑娘来访,神色复杂而又震惊,他从未见王爷如此动容过。能让一向淡然的王爷如此激动的人他还不曾见过,这位姑娘到底是何许人也。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王爷却不愿见她,这让他很是疑惑。

流霜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带着红藕退后几步,望着紧闭的大门,默然凝立。

飞雪又开始漫天飘零,好似一片一片白色的花瓣,翩然飘舞。看着那雪,如梦如幻地下着,流霜伸出手,一抹雪花轻盈地飘落到的掌心,带来丝丝缕缕的薄凉。

“告诉你家王爷,他若是不见我,我就会站在这裏等,一直等到他肯见我为止。”流霜淡淡说道,她就不信,他会眼睁睁看着她在风雪中冻着。

雪花飘落在衣服上,分不清是雪的白,还是衣的白。流霜倒并没觉得多么冷,一来是身上衣服穿得厚,二来,身上没有了寒毒的凌虐。尤其是,心中还有一丝执念,若是不见他,誓不离开的执念。

王府内,清琅阁。

百里寒负手凝立在窗边,白衫飘飞,如梦如幻,沐浴着窗外的飞雪,好似梦中人一样。轻衣和纤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默默望着他。

他沉思的样子是那样好看,紧紧皱起的眉毛是那样令人心动,只是这一次,她们知道,王爷微皱的眉毛,不是为了国事,而是为了等在门外的王妃。

她们不明白,王爷既然心中有王妃,为何却又不见王妃。

“王爷,王妃还在门外等着,既不走,也不去廊下歇着。如今,外面的风雪这么大。万一王妃……”轻衣壮起胆子说道。

他不说话,窗外一片雪花飞落,朦蒙胧胧。

“王爷,不如,我去请王妃进来吧。”轻衣试探着问道。

百里寒依旧不说话,但是,两人却明显地看到他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不用看,她们也知道,此时他袖中的手是紧紧攥着的。只要他担心,手就会紧紧攥起,手心出汗,微微颤抖。

轻衣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向门外走去。

“站住,你要去做什么?”百里寒冷声问道。

“我去请王妃进来!”轻衣道。

“不用了,吩咐下去,备车马。”百里寒冷声吩咐道,想到她在风雪之中冻着,他的心便揪在一起。抽痛,心脏狠狠地抽痛。这种心如刀割的感觉真是难以忍受。宁可身痛如割,也不要心痛如绞,他切切实实理解了这句话。

“是!”轻衣无奈地答应道。

流霜等了好久,当她终于感觉到冷了,当身上的雪将她几乎覆盖住时,朱红的大门终于咯吱吱开了,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了出来。

流霜自然认得,那是百里寒的马车。

可是,那马车却没有一刻停留,直接从她身边驶了过去,溅了她一身白雪,荡起一股幽冷的风。流霜的心,顿时一沉。

马车的窗帘紧紧掩着,流霜没有看到坐在裏面的百里寒。张佐李佑分别骑着马儿,缓步跟着马车。看到流霜,张佐李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张佐拨马到流霜面前,轻声道:“回去吧,风冷雪大,小心着凉。”说罢,他拨马向马车追了过去。

流霜看着迷蒙的风雪中,那绝尘而去的马车,心中升起一股被遗弃的悲凉。她不知不觉追了两步,又怎么追得上马车,徒劳地在身后留下了一串伶仃的脚印。

“你们王爷,是去哪里了?”流霜回首问站在门口的侍衞。

年轻的侍衞,实在不懂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是何人,大约是王爷的倾慕者。

王爷的行踪,他也是向来都不知道的。可是,今日,却听别人议论道,王爷去了醉花楼。

他来王府日子不长,但是,还从来不曾听说王爷会去花楼买醉。他直觉感到,今日王爷的行踪似乎和眼前这个女子有关,或许是为了让这个女子死心吧。

“你告诉我王爷去了哪里,不然我在这裏是不会走的。”流霜继续说道。

“那个,这位姑娘,实话说吧,我听说王爷是去了醉花楼。”

醉花楼?流霜默念着这个名字,良久才反应过来,那是青楼。他竟然撇下她,去了青楼。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红藕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知道流霜对红藕的感情,很怕流霜伤心。

“红藕,你去拦一辆马车,我们也去!”流霜淡淡说道。

“我们也去?去那种地方?”红藕诧异地问道,“小姐,他去了那种地方,你还要去寻他?”

“对,今日我一定要见到他!”

雪花,仍然在冷冷地飘落。心,疼得揪在了一起,但是流霜却没有流一滴泪。她的黑眸,在蒙胧的雪光中,闪耀着一丝坚韧的光芒。

红藕惊异地发现,小姐似乎变了。她识趣地去拦了一辆马车。主仆两人坐到马车中,一路向醉花楼而去。

醉花楼所在的那条街,是钰城的烟花之地。

虽然流霜在钰城多年,却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这裏不是良家女子的去处。在流霜的印象里,只有那些悍勇的婆娘才会来这种地方,来寻自己寻花问柳的夫君。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来这种地方。

正是午后酉时光景,在晴天之时,便是快要日落了。

天近傍晚,飞雪已停,天色有些阴沉。但是,恶劣的天气丝毫不影响寻欢的人们,街上,依旧人潮涌动,衣香鬓影。

这条街两侧都是朱楼高阁,虽然雪后,但是廊间檐底的彩绘依旧没有完全覆盖,露出脂粉般的喜庆和旖旎来。

华灯初上,各色灯光映照在雪上,好似美人的脸上擦了一层薄薄的脂粉。

流霜掀开车帘,看到路边有一座成衣铺子,便让马夫停了车。虽然之前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是她也知道这种地方是绝对不欢迎女子的,恐怕只有女扮男装才能进去。流霜从车夫口中得知,醉花楼已经不远了,便和红藕一起下车,付给了车夫车钱。而后,流霜和红藕一起,到了铺子里,买了两件男子衣衫换上。

流霜一身月白色锦袍,红藕一身深蓝色袍子,两人转瞬间化身为风度翩翩的男子,一起从成衣店走了出来。

流霜清瘦如菊,白衫飘扬,一头黑发用一只白玉簪子固定住,面容清丽雅致,翩然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极是飘逸出尘。

街旁的楼头廊下,那些盛装艳服的姑娘们,在阁楼之上,正在打情骂俏。遥遥望见流霜,姑娘们都是一怔,怔过后就盯上了。都说姐儿爱俏,尤其是流霜这样俊美雅致飘逸脱俗的公子。

流霜走在这条街上,心中一阵迷乱,听到楼上阵阵丝竹声传来,忍不住抬头望去。

那些姑娘们,玉脸隐在各种灯光之下,看上去颇为艳致。瞧见流霜抬头,一些姑娘难免心中微微一跳,随即便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起。

“公子,上来啊!”

“公子,到奴家这裏来啊!”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

流霜毕竟是一个女子,哪里见过这种诱惑,玉脸飞红。更有一些青楼的龟奴,竟然跑上来拉拉扯扯,要将流霜拉进他们的青楼。

流霜甩也甩不脱,有些恼怒,寒了脸,正要呵斥两句,这才发现已经到了醉花楼,拉她的便是醉花楼的龟奴。

流霜黛眉微颦,拂了拂衣袖,便随了龟奴一起到了醉花楼。

原以为醉花楼是声色场所,必定浮艳不堪,却不想,这裏竟清新雅致至极。穿行在厅中的女子虽然也是华裳羽衣,但是,妆容并不浓艳,衣衫也不暴露,不似想象中那般低俗。

流霜心中惦念着百里寒,眼波在厅内轻扫,视线忽然僵住了。

虽然想到百里寒会在这裏,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流霜此时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她呆在那里,一动也没动,思想似乎也停滞了。

这……这还是百里寒吗,是那个冷冽如冰山的百里寒吗?

他穿了一件银红色长衫,明亮而艳丽,衬得他俊美的脸上一抹晕红。他银发披散,在灯光下,透着惊心动魄震撼人心的美。

此刻,他正被几个美貌女子拥簇着,怀里还搂着一个身着翠色霓裳的女子。那女子手中执着酒盏,喂了百里寒一口酒。百里寒似乎心情甚好,饮下一口酒,凑到女子耳畔说了句什么,随后便仰头大笑。流霜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畅快淋漓的笑。

笑容明澈如水、绚烂如花,笑声清亮好似水波在厅内流淌着。

流霜站在那里,似乎也能看到这笑声激起的一波波的潋滟波纹。

这一刻,流霜才彻底知道什么是男人的魅力。那不仅仅是外表的俊美,而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的魅力,这种魅力不是词语就能诠释的,也不是语言所能描述的。那是一种感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此时的百里寒看起来,有些慵懒,有些纯真,有些浪荡,有些不羁,有些温柔,有些邪恶……各种气质糅合掺杂在一起,令他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这一瞬间,流霜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眼前这个人和淡定漠然的百里寒怎么会是同一个人,但是,却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

流霜几乎以为他根本就没有中寒毒,看他那快乐的样子,看他那精力充沛的样子,怎么会中了寒毒?流霜几乎以为他真的一点也不爱她,对她只不过是玩弄。

刹那间,一向沉稳淡然的流霜几乎要失控,觉得自己想要骂人,想要冲上去把那些环绕在百里寒身边的莺莺燕燕一拳一拳地扫开。此时,她极度悔恨当初自己没有学武。

但是,流霜终究忍住了心头的冲动,没有化身悍妇,因为她自有她的解决方式。

流霜忍住了,但是流霜身后的红藕却是没有忍住,她从流霜身后冲了出去,指着百里寒喊道:“宁王,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小姐!”

流霜一把扯住红藕,捂住她的嘴,将她拉了回来。

“不要胡闹!”流霜在红藕耳畔轻轻说道。

红藕瞪着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流霜,“看到他左拥右抱,难道你不伤心,不生气?”

流霜眼波一扫,看到无数道异样的眼光扫了过来,红藕这一嚷,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她们了。

流霜淡笑道:“我介意什么,我又不是断袖。”

红藕这才醒悟,她们是女扮男装,这样闹下去,女子身份一旦泄露,肯定会被青楼的侍衞清理出去的。

流霜轻轻咳了一声,在无数道诡异的目光注视下,和红藕一起,坐到了一张桌子旁。她抬眸衝着那些好事者盈盈一笑,笑容虽然清冷,却是芳华毕现。

顿时,便有几名楼里的美貌女子被迷住了,她们迈着款款的步子,环绕到流霜面前,笑意盈然地说道:“公子,我们喝一杯如何?”

流霜清冷的眼波透过女子衫袖的缝隙,望向同样被女子环绕的百里寒。百里寒也恰好自女子如缎间的黑发间抬起头,朝她瞧了过来,刹那间,两人的目光在人缝中交汇。

眼光相碰,彼此都好似被电到了一般,忽然转开。再次相逢,彼此眸中的震惊都已消退。

百里寒的黑眸摄魂夺魄,深邃迷离。

流霜的清眸淡定如水,明澈清寒。

百里寒邪魅一笑,流霜盈然一笑,彼此心中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百里寒早已在探子的报告下,得知流霜跟到了青楼,所以他才在大厅中和楼中女子搂搂抱抱,想要将流霜气走。但是,没想到流霜不仅不走,反而悠悠然坐在那里了。

在花红柳绿的霓裳环绕之中,她那一身月色锦袍好似一抹温润的月色,飘逸出尘。没想到她打扮成男子,也是这样惊才绝艳,怪不得惹得楼里的莺莺燕燕趋之若鹜。

他已经猜到流霜知道他帮她解了寒毒,不然流霜也不会追他到青楼。

如果他没有中寒毒,他将是多么的欣喜若狂,可叹,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能拖累流霜,他要流霜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所以,今夜,他一定要想办法让流霜对他死心。

忽有若有似无的琵琶声流泻而出,厅内喧闹的众人刹那间静了下来,众人都将目光凝注在厅内的舞台上。

“这是谁在弹奏琵琶?”流霜粗声说道,她学着男音,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沙哑,惹得身旁的女子更是心醉。

“公子是初次来我们醉花楼吧,你可能不知道,今夜是我们这裏的头牌纤纤姑娘嫁人的日子。”坐在流霜身畔一个着红衣的女子轻声道。

“嫁人?”流霜黛眉微颦,青楼的女子也能嫁人吗?

看到流霜清眸间的疑惑,那红衣女子巧笑嫣然地开始解释。

原来,这醉花楼是钰城首屈一指的青楼,和别的青楼妓院有一定的不同之处,这裏的女子都是身怀琴棋书画一项中的绝技,不似一般青楼女子那般俗艳,这一点流霜从一进门就看出来了。

而且,醉花楼也有自己的管理规则。

只要你琴棋书画中有一项极其出色,便可以只卖艺不卖身。只要你在这裏卖艺待够五年,妈妈就会将你高价售出。当然,这一日便是这个姑娘的出嫁之日。

所嫁之人,不禁要给够妈妈足够的银两,还要她们本人愿意。

有很多达官贵人,虽然出够银两,但是得不到姑娘们的芳心,还是枉然。

醉花楼现今有两朵名花纤纤和柔柔,分别精通琵琶和棋技。今日期满要嫁人的便是纤纤姑娘。

流霜心中惊叹,这个青楼的妈妈真是足够精明。

一个青楼头牌,就算是再出色,也有红颜衰老的那一日。五年的时光,虽然是一个头牌正当红之时,但也是快要没落之时,趁着此时,将她们高价嫁给心仪之人,既可以赚取银子,还可以获得人心,更可以以此激励别的姑娘,培养出新的头牌。

流霜正在心中感叹,那似有若无的琵琶声忽然清亮起来,将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琵琶声发出的地方。

可是舞台上帐幔低垂,根本就看不到演奏之人,只听到琵琶声时而高昂,时而轻扬,缠缠绵绵,令人听得如痴如醉。

好个妙手仙音,流霜心中也对演奏之人连连赞叹,想不到青楼之中,还真有如此绝艺之人。

一曲既终,舞台中央的帐幔缓缓拉开,却依旧看不到演奏之人。

只看到舞台中央有一座高台,好似楼阁,阁上悬挂一块暗紫色的纱慢,隐约看到纱幔后面有一个极为精致的琴台。一个女子坐在琴台后,手中抱着一架琵琶。那女子生得怎生模样,却是看不清楚的,只看到她的身材窈窕多姿,好似仙子。

琵琶声本来美妙,早已引得众人心中好奇演奏之人,而此时,却依旧不见佳人娇颜,更是令人心中痒痒。

众人正在猜疑之时,就见醉花楼的妈妈千娇百媚地走上高台,高声道:“醉花楼能有今天,全赖各位官爷捧场。老身在这裏代表醉花楼所有的姐妹,谢谢各位官爷的厚爱。今夜,是我们醉花楼纤纤姑娘的大喜之日,按照我们醉花楼的老规矩,只要各位官爷出够银子,同时获得我们纤纤姑娘的芳心,便可以抱得美人归。”

醉花楼的妈妈刚刚说完,下面的人立刻爆起一阵呼声,只听有些心急的人已经开始喊了起来,“妈妈,快些出底价吧!”都期望这自己的高价能够吸引佳人的芳心。

妈妈心满意足地笑着道:“我的底价是二百两白银。”

妈妈话音未落,底下即刻便有一个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高声喊道:“三百两!”

话音才落,接着便有一个声音粗声喊道:“三百五十两!”

“四百两!”

厅内一时有些静谧,些微停顿后,有人喊道:“一千两!”

流霜暗暗咋舌,还真有一掷千金的狂人。她忍不住回首去看百里寒,却见他坐在凳子上,凤眸半眯,一脸兴味紧紧盯着紫色纱幔后的人影,悠然把玩着手中的杯子。

流霜心中一沉,看百里寒清亮夺人的目光,似乎对纱幔后的女子很有兴趣,难道他要竞价?

此时,价码已经竞争到了两千两,这个价码已经相当高了,厅内顿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只听妈妈高声问道:“还有更高的价码吗?”

瞬间的沉默后,只听一道清亮的声音说道:“我家公子出五千两!”

厅内本来寂静,这个声音虽然不高,却是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流霜听到这个声音,端着杯子的玉手忍不住抖了抖,洒了一桌的酒水。

身畔的红衣女子笑着道:“莫非公子也看上了纤纤,不如,公子也出个价吧,没准,纤纤姑娘会看上公子呢!”

流霜却恍然未闻,这个声音是李佑的,他话里的“我家公子”自然指的是百里寒。他终于出价了,难道他真的看上了纤纤姑娘?

百里寒的价码报出来后,再也没有人说话,妈妈喊了数声,都没有人再竞价。

五千两的价码已经相当高了,妈妈心满意足地笑了。

“妈妈,我出六千两!”流霜忽然开口道,清澈的声音透着一丝魅惑人心的沙哑。

六千两的银子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流霜知道自己付不出来。但是,就是忍不住要和百里寒争一争。

她不一定赢,不赢就不用付银子。

若是侥幸赢了,百里寒若是对自己是真心的,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付不起银子。

若是他真的不管自己,那么他对自己便是无情的,那样的话,她就用六千两银子卖身青楼好了。凭自己的琴技和画技,也不愁混不上头牌。

百里寒见到流霜竟然也出了一个价码,眸光一闪,心头涌上来一股复杂的感觉。他从来不知道,流霜胡闹起来,比之百里冰的无法无天一点也不差。

妈妈眼见得又一位俊美的公子出了高价,顿时眉开眼笑。她深施一礼,回身走到后面的纱幔后,和后面演奏的女子商议几句,又起身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纤纤姑娘有请几位公子答题!”说罢,派人走下去,问了方才出高价的几个男子的名号,裏面自然有百里寒,也有流霜。

原来所谓的心仪之人也是从这些出高价的男子之中选出来的,那些出低价的和模样龌龊的自然遭到了淘汰,连答题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过,说起来也是,多金又俊美,自然是所有女子心仪的对象。

妈妈从龟奴手中结果刚刚统计上来的名字,报了出来。自然有一些人欢呼,有一些人失落。竞争本来就是这样。

就在此时,后面的紫色纱幔被一双纤纤玉手掀开,身材窈窕,相貌雅丽的青楼头牌纤纤姑娘走了出来。

她身着一身浅紫色霓裳,纤纤玉腰上系着一条镶嵌了无数明珠的腰带,更加显得细腰不盈一握。大约纤纤的名字就是由纤纤细腰得名吧,而镶满了明珠的玉带,更将她的出彩之处展露无疑。

她黑发高挽,脸如皎月,目若秋水,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她大方得体地站在那里,不愧是醉花楼的头牌,生得貌美如花,气质也是风华无限。

“谢谢各位来为纤纤捧场,纤纤在此感谢各位官爷的厚爱。纤纤不敢出什么题目为难各位,只是,纤纤嗜好演奏琵琶,很想找一位知音。如若哪位能够和上纤纤的乐音,纤纤愿与之白头偕老。”纤纤深施一礼,语气娇软地说道。

其实纤纤所出的这个题目并不算太难,因为大凡京里的公子都还是有几分才艺的。若是对乐音一窍不通,也不会迷恋乐技高超的妓|女了。

底下响起了叫好声,很显然,选中的几位公子之中,也不乏有才艺者。

纤纤说完,便依旧坐到了后面的楼阁之中,抱着琵琶,玉手按在了琴弦之上。

流霜和几位被选中的男子被龟奴带到了大厅的最前列。前面摆放着一些乐器,各人自动坐到了自己最精通的乐器前面。

流霜自然是坐到了五弦琴的前面,而百里寒却是从袖中掏出了自己的碧绿玉箫。

流霜抬眸望着百里寒,只见他手执玉箫,衣衫飘然,长发如水,银红色衫袍衬着他清冷的容颜,慵懒而魅惑。不过,他并没有看向流霜,一双黑眸,却深深凝视着舞台上的纤纤。

眸光勾魂摄魄,又透着一丝温柔和怜惜。这样的目光,世间哪个女子能够受得了?流霜从来不知,一向清冷的百里寒,也有这样情感炽热的一面。

流霜僵硬地避开目光,望向了舞台之上,却看到抱着琵琶的纤纤也正回望着百里寒。玉脸上带着娇羞,黑眸中透着深情。

两人就那样深情对望!

一种酸酸的感觉顿时在流霜心中蔓延开来,就算是知道他中了寒毒,就算是知道他是故意的,流霜心中,还是忍不住如同刀割般难受。

“纤纤姑娘,可以开始了吗?”底下有一位公子很不耐烦地喊道。

纤纤如梦方醒,好似才醒悟到自己的失神,脸上更加晕红,娇羞如花。看到大家都执起了乐器,做好了准备,她抱着琵琶,玉指一划,铮铮的琵琶音便开始流泻而出。

琵琶声一响,流霜便有些怔愣,这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怔愣,很显然,他们也没听过这首曲子。

流霜心中暗叹,这位纤纤姑娘,果然不凡,这首曲子,可能是她自己谱的。想来,这裏的人,谁也是闻所未闻的。

纤纤的琵琶声,虽然乐音美妙,却多是单音,极是悲凉,好似一只孤傲的凤鸟,在空中鸣叫着寻觅伴侣。

流霜玉手搭在弦上,正在想着怎么和上去,耳边一缕箫音飘出,却是百里寒吹起了箫。箫声起初很弱,好似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之中随着空中的凤鸟飘飘荡荡。

其他的应战者,听到百里寒的箫声一起,也不甘示弱,纷纷开始演奏。一时间,大厅内,笛声、筝声、古琴声、甚至唢呐声,都开始演奏起来。

若是各种音韵都能和在一起,这无疑会是一场美妙而动听的合奏会。但是,很遗憾,因为各种乐音没和在一起,音韵杂乱,难以入耳。

杂音纷扰中,只听得箫音始终追随着琵琶声,袅袅动听。

终于,笛声停了下来,筝声顿了下来,其他的乐音都静默下来。不是其他人不愿再演奏,而是因为实在是和不上。而且,不得不停的原因还有,就是那箫声已经和上了琵琶声。

琵琶声有如凤鸟啾啾,而此时的箫声,已经不再轻弱,而是逐渐转为澎湃,就好似一只大鹰在空中展翅翱翔,追逐着那只凤鸟。

一时间,只闻琵琶声袅袅娜娜,箫声缠绵悱恻,在厅内演绎着一段凤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