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薄凉气息

正文卷

“皇后娘娘得知赵姑娘上段日子得过风寒,特命奴婢给姑娘沏了玉丝枣茶以补气养颜。”

一听小如这么说,我便知道眼前穿着牡丹花绣鞋的主人便是那赵家姑娘。

目光忍不住悄悄往上扬,见到的瞬间,我想我已理解书中所谓的颜如玉是何等让书生痴狂,她极美,一种柔媚细腻的美,更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知秀美。

本该是娇弱的女子,却为何让我觉得她波光的眸子底藏着点点锐气。

我想我是紧张过头了。

她站起,盈盈施礼:“月芙谢娘娘关心。”

“还这么多礼做什么?很快就是自家人了。”皇后笑说。

“景大人,这是您最爱喝的云丝茶。”

端着盘子的双手一僵。

他也在?

如雪般白的衣摆在我眼前闪过,听得他微扬的声音说:“还是小如最知我。”

“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景临哥哥爱喝云丝茶的习惯还是没变呢。”赵家姑娘娇声道:“这不,前几天,爹爹刚托人从西域带了新产的云丝茶来,过几天,我就给你送去。”

“是你爹爹托人买的还是你特意为了景临去托人买的呢?月芙?”皇后抿嘴一笑,揶揄的目光使得赵家姑娘羞红了脸,只目光含情的望着对座品茶的男人,欲语还羞。

“那还真要多谢月芙妹妹了。”他的声音无限温柔,让人情不自禁的浮想连翩。

握着盘子的双的不自觉的抓紧,胸口像是窝了团气出不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回想起自己在他面前的模样,突然对那时候的自己恼火及了。

说不上那种又气又恼的感觉是什么,只觉自己……哎。

恭恭敬敬的站在一侧,尽管心中有些怪异情绪,但这个时候我还是不敢太分心的。

只是站久了,难免想动动,双脚不敢稍动一下,于是就微抬了抬眼,只没想到皇后娘娘清傲的目光似有似无的落在我身上。

我慌忙低头,暗附着定是我的错觉,皇后娘娘怎么会看我呢?我小小一名不起眼的宫女,看我做什么?

此时,一名老宫女匆匆进来禀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吵着要喝小如泡的奶茶,定要让小如过去呢。”

“这孩子,多大了还这样。”皇后娘娘矜傲的声音多了点慈爱:“小如,你去吧。”

“是。”

走过我身边时,小如以不让人察觉的声音说:“这儿交给你了,做事小心点。”

真该苦笑,竟让一个半大的孩子训话。

但她说的也没错,我第一次来皇后殿,自然该小心的。

“皇上驾到——”

或许是因为听到的次数多了,听到这四字时,我的心已不若先前那般惊恐,只是还是有些不自在。

“臣妾见过皇上。”

一一行礼后,皇后对着身边的宫女道:“快去将皇上最喜爱的绿菊茶拿上来。”

我以为我只需安静的站在一旁,直到赵家姑娘出宫收回青玉琉璃杯就可,却没想到那宫女将绿菊茶交给了我,吩咐:“快去泡吧。”

不容我多思考,冲上茶水,我硬着头走向那明黄的身影。

每一步我都走得僵硬,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勉强。

“皇上请用茶。”将杯子放在桌上时,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印入了我眼底,在我收回手时,这双手突然拿过杯子,指尖划过我手背。

我心一颤,显些失态,幸好没人察觉。

不敢抬眸偷望,只规矩的退至一侧,只觉被触到过的手背火辣辣的,就像被杖打过时的痛。

这,只是意外吧。

因他的到来,殿内的人变得有些拘束,说话声也不若先前那般自在了,唯有景临,未受到他的影响,声音依旧温柔得能让女孩子脸红。

“皇后,这绿菊是今年刚上贡的吗?”他突然开口。

“是啊,内务府昨天刚呈上来,怎么了?”皇后关心的问。

他手指碰着杯沿,阗黑眸子闪了下,挥手:“换上黄茶。”

身边的宫女迅速的进入了偏殿,不一会拿着一包黄茶给我。

冲上茶,我再次小心翼翼的将茶水端至他面前,这一次,在他刚伸出手时,我便急速的收回了手。

不想与他有任何的触碰。

不经意的意外不能再有第二次。

暗吸了口气,规矩的退至一侧。

“皇上,这黄茶怎样?”皇后问。

他轻抿了口,“换猴魁茶。”

宫女又匆匆入了偏殿。

当我将这猴魁茶送至他的面前时,一如方才那般急速的收加了手,正欲退下,他薄凉的声音就在上方响起:“看来小如的茶艺已不如以前了。”

“呵,就在皇上来之前,小如被臣妾差去东宫了,这茶非小如所冲,皇上喝不习惯吗?”

“这茶即非小如所冲,那是谁所冲?”

硬着头皮,我走上前,伏跪在地:“是奴婢。”

我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他望着我,薄凉的目光使我头皮一陈发麻,这个男人,天下的至尊,喝口茶怎么也这么多事?

“这样的手艺也敢给朕冲茶?来人,赏十板子。”

十板子?只是冲的茶口味不好,就赏十板子?

过于错鄂,他就这么喜欢打人板子吗?

难怪,那宫女非要把茶叶给我,原来如此。

握紧拳头,我真想一跃而起,冲上去理论。

可是,我只是宫女,只能卑微地讲话:“皇上饶命,奴婢只是管理茶具的宫女,茶艺怎及得上小如,奴婢以后定会向小姑学习如何泡茶冲茶,请皇上给奴婢一次机会。”

话一说完,我便后悔了,机会?那不是又要与他接触了吗?

话已说出口。

“皇上。”皇后笑着开口:“也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让小如去东宫,这宫女我也挺喜欢的,您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皇后喜欢这宫女?”

“是,臣妾正打算把她调到皇后殿来。”

“这宫女有何能耐能让皇后亲自把她调来皇后殿?朕倒是挺好奇的。”

“还不要怪景临,每次他一来,我宫里的宫女都像丢了魂似的,哪还有心做事,就连端个茶水也频频出错,倒是她,完全不受景临的影响。”皇后清傲的目光看着我说。

“确实。”景临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温柔的声音带着许些笑意,不知道是在笑什么:“自这名宫女进来,她的目光就没瞧臣一眼,倒是臣,频频向她投目。”

心微微一动,方才景临有在看我吗?

“景临,在月芙面前你也不敛敛性子。”皇后无奈。

赵月芙笑得尴尬:“没事的,景临哥哥从小就是这样,爱玩闹。”

“时候不早,臣跟月芙也该告退了。”擦肩而过时,景临微一低头,他人不可闻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过:“玉瓶跟你很配。”

伏地的手轻颤了颤,脸又不自觉的躁红,幸好我现在跪着,只有大地看到了我的窘状。

他竟注意到了我腰上系的小玉瓶?

景临与赵月芙一走,皇后殿顿时安静了许多。

“皇后看着办吧,朕也要走了。”他起身。

“皇上今夜会来吗?”皇后声音透着几许期待。

他的脚步停在了我的身边:“朕今夜会翻柳妃的牌子,皇后就早点歇息吧。”

衣摆舞动,他出了宫。

我看到了皇后那双白玉般漂亮的双手紧握成拳,稍许,她莲步轻动,落座时,玉手玩了会那青玉琉璃杯,才淡淡道:“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苏恩。”

“很好,是个懂规矩,安份的人。在这裏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服侍本宫就行了。”皇后的声音很轻柔,只与赵家姑娘说话的声音不同,尊贵中带着许些疏离与压迫。

我错鄂,方才因景临在场,我并未细听皇后说了些什么,陡听这么说,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看你样子似乎不喜欢来这裏服侍本宫?”

“奴婢不敢。”

“若是让一般的宫女来服侍本宫,可会激动得跪下谢恩,你这般平淡的模样,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到。”

“能服侍皇后是奴婢的福气,皇后是一国之母,奴婢心裏忐忑,就怕做错事。”我诚惶诚恐。

福气吗?或许对别的宫女来说,是福气。

对我,却是折磨。

那个男人,每个月将会有一半的时间在皇后宫。

我不想见到他。

可每每总是事与愿违。

脚步声响起,就见棠煜进来,冰冷的目光在见到我时有稍许变化,行礼后,说道:“禀娘娘,事情已经办妥。”

皇后轻点头,“你去跟莲姑说声,这名宫女本宫要了,让她按排一下。”

“是。”棠煜看了我眼,没有丝毫讶异,转身挺然离去。

莲姑见到我时,严肃的神情望了我好一会,才说:“跟我来。”

当我们走进皇后殿的正宫,皇后安寝的地方时,我诧异,莲姑怎么将我带到这裏来了?

似乎看出了我心裏的疑惑,她说道:“既然皇后娘娘让你做她的贴身侍女,你自然要住在这裏。”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竟有一个小小的偏房,莲姑开了门,一指:“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与娘娘的寝房只隔了薄薄的一层板子,娘娘轻轻一唤,你也随时能恭候。”

“莲姑姑,您会不会弄错了?奴婢只是来服侍娘娘,又怎么成了贴身宫女了呢?”二者之间的差别可是极大的,我的惊讶可想而知。

“我做了十多年的管事,还会弄错吗?”莲姑姑凝眉,一双肃气的目子打量着我:“怎么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奴婢没事。”

“还说没事,在皇后宫当差的宫人,身体好是基本的条件,更何况你还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上御药房看看。”

“奴婢真的没事,只是太过惊讶了。”我笑笑,只是这笑怎么也不太自然。

莲姑姑看着我半响,才点点头:“你自己看着办吧,万事好自为之。”

离去时,莲姑姑又回头望了我眼,目光极为深邃,我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就没怎么在意。

成为了皇后的贴身侍女,也就意味着有了小小权势。

被褥,枕头,桌椅,茶具都是上等的,甚至小到一个角落,也摆放上了花盆,小小的一间偏殿,硬是被塞满了东西。

“恩恩姑娘,这模样满意吗?”讨好我的正是汪公公,满脸谄媚,他身边的太监滚子,自进入房后兰花指就没停过,指挥着几名小太监搬这搬那,一听汪公公那般说,凑上来道:“汪公公一听恩恩姑娘成为了皇后的贴身侍女,就立马给姑娘准备了这些东西,奴才还没见过汪公公对谁这么热心过呀。”

“恩恩谢过二位公公的关照。”我笑笑施礼,并不回绝他们所做的一切。

就算我不需要这一切,但这是皇宫,所谓入乡随俗,就算不习惯,我也无法独善其身。

清,在心中即可。

我已大到足够能分辩是非的岁数,好坏,善恶,该与不该,受与不受,心中自是有分寸。

“你是我带进宫的,就是自家人,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啊?以后缺什么就跟我说。”

“是,公公对恩恩的关照,恩恩会记在心上的。”我应承着。

陡然,一声冷哼。

小如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沉着脸望着一切。

“这不是小如姑娘吗?敢情是来祝贺恩恩姑娘的吧?”汪公公笑得油滑,眸子里说不出的贼光。

“小如,进来吧。”我过去拉过她,却被她甩手,恶狠狠的说:“苏恩,你真是深藏不露,我才离开一会,你就成为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了,看你能得意几时。”

“哟,这是哪儿的话。”汪公公捂嘴轻笑,:“在宫里做事,各凭本事,恩恩姑娘当上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那是她的本事,是福气,还能碍着小如姑娘你啊?”

“本事?论本事,这宫里谁也没你汪公公拍马屁的本事高啊。”小如反讥。

汪公公脸上一陈青一陈白,却强压了满肚怒气,抬鄂笑道:“只要恩恩姑娘高兴,奴家是拍一辈子的马屁也愿意啊。”

“那你就继续拍吧。”小如冷笑着看了我一眼,离去时说了句:“一丘之貉。”

“恩恩姑娘可要小心这个小如。”汪公公突然走到我身旁,俯耳道,:“她可不是个善辈,不知有多少宫人栽在她手里。”

说罢,领着太监们离去。

小小的偏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们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匆匆地,让我觉得他们来这只是为了吵几句架似的。

摇摇头,将目光重新调回到这小偏房,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以后该怎么办呢?

抚上腰侧的小瓶子,我沉思良久。

四月的一天,突然暴雨倾袭,天一下子冷了计多。

“娘娘,还要再加碳吗?”我轻声问。

皇后剪弄着窗旁的迎春,摇摇头,眼帘微动,问一旁的棠煜:“听说连着几天,皇上都宠幸了柳妃宫?”

我以为棠煜的冷只在人前,对皇后娘娘也该与那些宫人一样,卑躬屈膝。

显然我错了,在皇后面前,棠煜并没二样。

每每对于皇后的问话,只要皇后说对了的,他甚至连个‘是’也不会说。

奇怪的是,皇后也不介意。

“本宫真想去青楼看看那里的女子是怎么媚惑男人的。”皇后淡淡一说,剪着枝条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皇上今夜会翻娘娘的牌子。”棠煜说的冷淡。

我端着茶具的手轻抖了下。

他似有所察觉,寒冰似的目光看了我眼,又不着痕迹的瞄过我的腰侧。

那里,小玉瓶贴身挂着。

我的脸在这一刹那有些潮|红。

他突然说道:“娘娘,也该是时候给景临大人与赵姑娘成婚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皇后放下剪子,随手拿过我端着的茶水,抿了口放回,朝屋外走去:“景临向来玩世不恭,除非他心甘情愿与月芙成婚,要不然,就算是下了圣旨,他也有办法违了你。”

我轻咬下唇,总觉得棠煜这话是说给我听的,望向他,正见他拿余光冷瞥着我。

那意思已很明显了,他朝我开口:“愣着做什么,外面雨大又冷,去给娘娘拿件披衣。”

我气结,这人……

一入夜,雨势更大,天地之间只剩下雨珠落地时的响声。

皇后娘娘是个美人,穿上这身薄弱蚕丝的霓裳,裳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将女子独有的美呈露无疑。就连我看了也有些面红,更别说男人了。

若是能把眉目间的那点矜傲变成温柔,只怕世间男子已再无心去看别的女子。

“美吗?”透过镜子,皇后问我。

“娘娘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子。”我诚实回答。

她一笑,笑得自负,清傲,如冰雪中的寒梅:“皇上不贪恋美色,却极爱美人,这是天下共知的事,可美人再美,看的人不动心,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将她及膝的长发落下,细细梳理,不敢有一丝疏忽。

只心裏想着,那个男人会有心吗?

她又说:“皇上的女人,有手段就够了,恩恩,你说呢?”

“奴婢不知道。”

她轻笑一会:“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够,我荣你荣,我落,”她转身望我,嘴角傲然的笑弧隐去,眼眸浮上淡漠:“你必死无疑,身为本宫的贴身侍女,你只能守着我,护着我,我们同乘一船,船翻,本宫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你的下场只有死。”

我心一颤。

在这双美丽的,看不见底的凤目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的眼底射到了我心底。

明白不了,只觉得有种不安在心底扩散。

皇帝来时,已属半夜。

窗外落雨如珠帘,屋内春色正旖旎。

遇见这个男人,我心情难免复杂,一闭眸,规矩的躬身悄然退下。

掩上门时,就见棠煜守在门外,冷然望了我一眼,将手中的铜煲交至我手里,说:“煲里盛的是皇上的补汤,完事后你就端进去。”

完事后?我愣了下,见棠煜就要离去,赶紧上前问:“什么完事后?”

棠煜的身子明显的僵了下,侧身望我,寒冰似的眸子紧紧锁着我的脸面。

我被看得极为不自在,那目光仿佛我问了一个很,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之感觉极为怪异。

猛然,脑子里像是被什么开了窍,完事后?那不是指……

这一刻,身体所以的血液都似冲上了脸颊,通红得几乎将我的脸迸裂了,天哪,我怎么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

“真够笨的。”棠煜冷冷吐完二字,离去,去时,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长这么大,从没这般窘过,真恨不得挖个地洞直接将自己埋了。

摸摸滚烫的脸,我捶额头,真是的,我怎么问出这种话来?

而这补汤,我又陷入了挣扎,不过,不管我心中怎么样想,最后还是得依命令而行。

“恩恩。”皇后娇柔的声音自屋内传来。

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皇后坐于床沿,只着件帖身亵衣,艳红的色彩更托出她如玉般光滑晶莹的肌肤,那般诱惑。

我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看向帐内,也不想看,在皇后接过汤时,便要退下。

帐内的他突然开口,凉凉的声音透着懒散的魅惑:“伺候朕沐浴。”

“皇上,让臣妾服侍皇上沐浴吧。”

“你也累了,好生休息,让宫女侍候就行。”帐动,他只着了件明黄的贴衣起身,修长的身子在接近我时,压迫之势迎面而来。

手心竟因为紧张而渗出了汗,慌张的退后了一步:“奴婢这就去准备温水。”

皇上沐浴的地方在同澡宫,面积极大,不过皇后是皇上的正宫娘娘,因此在皇后宫的‘水灵殿’也有沐浴池,虽比不上同澡宫的大体堂皇,也是面面俱到,十人沐浴也不成问题。

温水根本不用我准备,池水每天都有宫人在打理,无论何时要用,都是温净的。

皇上的贴身太监路公公与几名小太监分别站在屋内与屋外侍候。

水雾缭绕,看不真切对面,抬头只见几鼎巨柱撑起看不着边的殿顶。

当我将干净的衣裳放在凤台上,正欲退下,路公公奇道:“苏姑娘这是上哪儿?”

“奴婢回娘娘那。”

“这可不行,你还要留下侍候皇上呢。”

“皇上不是还有你们吗?”

“奴家们哪有姑娘家来的细致,在同澡宫自有专门的宫人侍候,在皇后宫一向是由皇后的贴身侍女来的。”

我全身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

“苏姑娘,快去吧。”

能拒绝吗?头皮一陈一陈发麻,只得硬着身进去。

心下安慰着,至少在这殿中,并非只有我与他二人。

雾气越来越多,尽管如此,池中的人还是依稀可见。

隔着雾,我一时忘了宫规,怔怔的望着那身影。

这就是帝王之气吧,只是坐在那,就无法让人忽视,那般尊贵,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臣服于他。

收回视线,静静的守在一侧,等待他的召唤。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朕穿衣?”薄凉的声音近在我身旁。

鄂然抬头,他竟站在我面前,宽松的长杉随意套在身上,只用一绸丝系着,露出洁白如玉的宽阔胸膛,黑发已全然放下,水珠从发梢滴落于地。

他昂然望着我,眸子里透着叫人紧张的不悦。

这个男人,甚至连气息也是薄凉的。

还没从呆愣中回神,他又突然欺近我,大手一揽。

我跌入了他的怀中。

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他薄凉带着嘲讽的声音传入我耳:“你想象其她宫女一样,引诱朕,以得个妃嫔之位吗?”

“放开我。”下意识地,猛然推开他,我的脸变得煞白,只觉全身起了一陈鸡皮疙瘩,排斥与厌恶从心底而生。

他似没料到我会推他,且推得那么用力。

而我,也因用力过猛,脚下又滑。

二人都跌入了池中。

瞬间,水珠飞溅。

我想起身,只这池竟然踩不以脚底。

心中一慌,张嘴喊救命,却呛进了水。

终于,有人抱住了我,一等浮出水面,我大口喘气。

没想到抱着我的人竟是他。

在他阗黑叫人猜不透的眸子下,我强自镇定,结巴开口:“谢,谢皇上救命之恩,请将奴,奴婢……”话未说完,路公公紧张的声音传来:“皇上,没事吧,皇上?”

“出去。”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冷意,不寒而栗。

殿内再无任何声音。

我不敢乱动,犹其是在他盛怒的眸子底下。

只是这样肌肤相亲,没由来的心底产生厌恶。

明明是在温暖的水中,我都觉全身都冷。

“奴,奴婢,谢,谢皇上的救命之恩。”再也无法镇定,可再怎么害怕,我也想尽快离开这儿:“请放了奴婢吧。”

腰际吃痛,拥着我的修长双手箍得更紧,他纹丝不动,只拿冷眼看人。

终于,他抽离一手,在我松口气之时,不想这手突然捏起我下鄂,被迫与他直视。

他的容貌像是一道印记就这么冲入了我的眼眸,一如那夜。

“放开我。”强行被压埋的恐惧从心底冲了出来,再也克制不住,我朝他拳打脚踢。

“该死的。”他低咒:“住手。”

我听不进,脑海里只有那一夜的害怕、无助。

‘咕——’

嘴裏,鼻里都进了水,全身突然沉入了水中。

他竟然松开了手?我我……

好一会,他都没有来拉我。

就在我以为要被溺死在这儿时,他又将我拉出水底。

我大口喘气。

“要朕松手吗?”他动动紧攥我腰的手,毫不在乎的问。

我紧咬下唇。

他轻哼一声,果真松手。

这个时候,紧张与害怕突然消失,剩下的除了怒气还是怒气。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就豁出去了。

凭什么被他毁了清白之后还这样被他玩弄?

帝王就能随意贱踏他人的性命吗?

在水即将没鼻之时,我抓住了他的手,没有细想,狠狠地,用力地,咬在了他的手背上。

原来,我也是可以这样暴力的。

直到血的腥味冲进了嘴裏。

毫无理智的怒气也在这一刻退去。

我缓缓抬头。

他挺直的站着,微低着头望着我,墨黑的眸子沉静得吓人。

害怕又再一次卷进了心底,可我不敢松手。

比起害怕,我更恐惧自己溺死在这裏。

怎么办?

“还不给朕着衣?”斜刺里,他抱起我,上了地面。

连着三天,都是阴雨连绵的日子。

望着宫中的乌云,我呆愣了好一会,直到身旁的宫女扯扯我的袖子,我才回神。

“恩恩姐姐,这三天你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宫女奇怪的问。

我忙摇摇头,笑笑:“没什么事,可能是这阴天太让人不舒服了。”

宫女哦了一声:“那我们快将这些花端进殿内吧,娘娘看了心情一好说不定就赏赐我们了。”

我笑笑点头,端起脚边的花盆进殿,刚进殿,就见皇后喝着小如泡的茶,关心的问:

“太子这些天又淘气了吧?”

小如摇摇头:“没有,这几天太子很认真的跟着先生学四书,娘娘尽管放心好了。”

“是吗?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知子莫若母,他的那些小动作还能瞒得了我?”皇后的语气突然加重,凤目犀利了起来。

小如慌张下跪:“娘娘,奴婢知罪。”

我暗自寻思着太子是不是做错了事?就听皇后喝道:“太子身为储君,怎能终日贪图玩乐?昨天竟然还偷溜出宫?你不加制止,反跟着太子胡闹,看来我是太纵容你了。”

小如面色陡然变白,仿佛很怕皇后娘娘,磕头:“请娘娘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以后你不必再去东宫了,若太子相喝茶,你让恩恩端去即可,自去内务府领二十板子。”

小如眼底有些不甘心,却没再多嘴,谢了恩后颤颤退下,迈出门时又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那怨恨的目光像是我让她挨这板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