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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回到府邸, 季枝遥见奴仆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上前低声问,才知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回京。

裴煦推开房门进去后, 径直往里走, 没有停下来关门。旁边侍从自觉屏退,方才还动静不止的院子, 在裴煦回来后瞬间归于平静。

季枝遥忐忑不安地在门前站了一会儿, 做了许久心理建设, 才敢踏进他的房间,之后转身将门轻声关上。

裴煦就坐在书桌前, 没有泡茶,没有看书, 也没有把玩自己的玉饰, 只姿势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阂着眼。

屋中常年熏着沉香, 鼻尖嗅着这个味道, 方才在外面的所有激动情绪都被迅速平复。

方才他离开时, 并没有同陈栢说什么,兴许周川流一家现在全都成了江中鳄鱼的腹中饱餐,最终她也没能救下那个小女孩。

反而……因为自作主张求情, 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季枝遥怎么想, 都觉得今日这事不好翻篇。眼下裴煦的姿态,明显也是要让她自己主动些认错, 否则后果不可预测。

绕过珠帘门, 她边悄悄观察他的神色, 边靠近他的书桌。上面有许多密信和奏折, 今日应当没人来收拾过。

“那老人已替孤教训你,便不再同你计较。”说着,他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应当是他随身携带的药品。

他们有过非常亲密的关系,他早已熟悉自己的身体。只是季枝遥一直都不习惯,每次他稍微有一些动作,她还是会下意识地觉得有些紧张。

意识到这一点后,季枝遥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僵直了许久的后背缓缓放松,对此刻他们二人的距离毫无意识。

“陛下,今日我不应该那样求你,让你如此难以抉择。”她思量片刻,心中闪过无数个方式提及此事,是要委婉些还是迂回些。最终,结合往日他的耐心程度,季枝遥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

听者微愣,显然没想到她得出的是这个结论。

“怎么了?”

季枝遥感觉自己背后一凉,浑身颤栗了一下,听他声音缓缓磨过双耳,“也活不到今日。”

她没再出声,虽没说出来,裴煦却感觉到她情绪有细微的变化。

一日在马车上,季枝遥边仔细为他扇风,边小声问:“陛下,我们还会在哪些地方落脚?”

“孤岂会要那个无辜孩童的命,斩草除根是弱者所为,孤可以留她一命,看她日后会如何作为。”

担惊受怕那么久,他竟然只道一句无妨?可他往日最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决断,之前就连好几位军机大臣进言都险些被他处罚,今日竟就这样放过了她?

他坐正身子,抬手让季枝遥过去。

虽枯燥乏味,但她还是照做了。

季枝遥双手接过,却仍站在原地,小声问:“所以那个孩子.”

裴煦低笑了声,淡淡道:“无妨。”

她咽了口唾沫,缓缓低下头。他这么说,当初留她一命或许真的是有意为之,而且日后好像也不用这么担心他将自己杀掉了。

“那依陛下的性子,当然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大臣催促得十分急切,但裴煦照样不紧不慢。虽是返回皇城,裴煦却特意让人绕了小道。起初季枝遥以为他是为了防止埋伏,不曾想他真的是在体察民情。

过了会儿,裴煦语气悠悠,瞥了她一眼,道:“公主来孤这有何事?”

裴煦翻了页书,淡声道:“直回上京城。”

“周围侍从那么多,我那样做反而显得是陛下心胸狭隘了。”

“陛下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我只是好奇。”

每每他这样唤自己,她就知道这人铁定是生气了,此时她巴不得裴煦直呼自己名讳,这样心中反而踏实。

潭州的事情已经传至上京,原本还在蠢蠢欲动想学裴起造反的人又很快收起狐狸尾巴,纷纷上奏恳请陛下回京。

香肩半露,冰肌玉骨。可惜裴煦似乎并没有很大的波动,眼中好似只留意那一块青紫,就连上药的手法也道不上轻柔,全程季枝遥都紧拧着眉。

不知道做什么切入,她便先将桌上的书卷整理好, 再将笔墨挪到边角位置。也是在这时候,季枝遥见他桌上还有一块尚未雕琢完的玉牌。出于好奇,她多看了一会儿,手上许久没有动作。

耳边细微的声响消失,裴煦缓缓呼出一口气,睁眼,便见季枝遥在打量那块玉器。

他还没解释,季枝遥便懂了,非常自觉地道了句谢陛下,随后将长发往另一侧梳理,小心地拨开一侧的衣服。

季枝遥很无聊,每日只能看着他解闷。偶得他心情很好的一天,他会教季枝遥如何将茶泡好,也会寻来旁人找不到的医书,让她有空便多读书。

两人就这样到一处,歇两日。一路从潭州回到江河以北的地带。

裴煦满不在乎地将玉牌拿到手上,锋利的边角还没打磨,他还处在测量大小的阶段。

“……”

官员每到一个小城镇,便会严肃检查当地的各个方面。农耕落后的修缮水路,穷困潦倒的地方究其根源,力求以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复苏。

他指尖冰凉,不带情绪地来回涂抹了两三次,结束后直接从季枝遥衣袖中将干净的帕子取出来净手。

早在她思考自己为何会被裴煦留下性命时,他已经将药取好,下一步就是将她肩头受伤的地方暴露出来。手才搭上去一瞬,她整个人敏.感地颤了颤,连带着望向他的眼神,都好似被惊扰的一池春水。

地方百姓纷纷都叩谢那些走在明面上的官员,却只有身边的人知道这全都是陛下的意思。他每日就坐在客栈中,不是喝茶便是看书,再得空时,便找来工具雕刻他那块一直带着的玉牌。

“况且——”他今日尤其有耐心,说到这里,已经又将季枝遥手中的药收回去,径自拔开塞子,“若孤是个斩草除根之人,裴起早就死在塞外,而你”

“喜欢?”他忽然开口,打破周围沉寂,也吓得她往后缩了一下。

不知是他真的累了还是如何,裴煦自己都懒得与她生气,也没和她打哑谜,抬手捏住她耳珠,“早在来江边前,孤便已经告知陈钧当如何做。”

等人在他跟前站定,他的手落在她背后,轻轻一碰,她便疼得皱眉往后退了退。

“?”

好在他的药效果显着,上了一次,淤青便往外扩散,次日便有了淡化的迹象。

季枝遥自然是不敢说真话,只含糊道:“无事,我只是随口一问。”

裴煦听后也没着急,通常这人不乐意说的,就连他都没法让她开口。若是落在黑牢,他有的是办法让人开口。奈何这是个弱柳扶风的小姑娘,还是没必要大费周章。

他抬手掀开车帘一角,望了眼周围的建筑和树木,便大概猜测到行到何处。随后他让陈栢在附近寻一间客栈歇脚,今日在此处过夜。

陈栢有些疑惑地问:“此处离上京不远,客栈总没有皇宫住得舒服,陛下确定要停下吗?”

裴煦瞥了他一眼,“公主身体不适,需要休息,还有要问的吗?”

陈钧就在旁边,立刻将陈栢拉走,替他回了话。

季枝遥在旁边停了全程,从前只觉得陈栢性子有些捧高踩低,能待在裴煦身边定然有独特的理由。可这会儿她都觉得陈栢似乎有些捉摸不透裴煦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屡屡越界。

她都担心若是哪一次裴煦没了耐心,他便要被革职处罚,调离皇宫了。

她在这研究陈栢的事儿,不知身边的人正平视着前面,平静地地思考自己刚才为何失落。

裴煦想不出个结果来。

自幼许多人教他礼仪,教他武功,让他认清何为尊卑高低,却从未有人让他学习人情世故。

尤其与女子相处,她总迂回委婉,不愿意同他直截了当地说真话,反复让自己猜忌,却又怎么都猜不准。再繁杂高深的书和策论,他从没觉得有有何难度,独独在这一关屡屡碰壁。

这还是裴煦平生第一次从心中生出些挫败。

马车缓缓停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前。周围宾客络绎不绝,好似稍有不慎就会走丢一般。

季枝遥毫不知情,只以为到了地方便先拉开车帘准备扶他出去。可手一抬起,便忽然被裴煦用力握住。

她错愕地回头,并不知发生了何事。紧接着,裴煦便缓缓靠过来,直到她贴着角落无处可躲,感受到他的吐息轻轻落在自己脸颊上。

陈钧不知车内发生了何事,还在极有分寸地出声询问。

季枝遥的心口跳的很快,裴煦的手离得那么近,一定也感受到了。她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声音又小又弱,带了几分恳求:“陛下,客栈门口如此行事恐多有不妥”

裴煦听后确实有了反应,不是松开她,而是让人拿来面纱,待她不明不白地戴好后,直接牵着她的手走下车轿。

此处是这地最繁华的酒楼,歌舞琴乐,应有尽有。也正是人流繁杂,反而让他们能在人群中隐匿。进店后他们直接上了最好的上房便再也没出来,期间并没有人认出这两人是谁,还当是上京来的贵公子。

而再一次被这样铺天繁荣环绕的季枝遥多少有些不习惯,分明能住的更舒心,吃的也一定比江南好些,却总觉得不安,也不快乐。

裴煦留意着她的神情,却始终没开口问。

等晚膳被小二端走,季枝遥无聊推开窗户,正好瞧见远处有人在放烟火时,看到她这几日头一回露出放松的笑颜。

她跪在地上,下巴抵着窗口,平静地看着绚烂的烟火一次次熄灭点燃,升起坠落。

裴煦在后面的长榻上开了罐酒,望着她的背影浅酌了两杯。

原是喜欢烟火,若是在皇宫的露台放,整个上京城都能被照亮。她既喜欢,找人安排便是。

只是,到底还是不知她为何不高兴。

思来想去,裴煦放下酒杯,将人叫来。

季枝遥立刻收起笑意,将窗关上,有些紧张地慢慢走到他身边,小声问:“怎么了,是外面太吵了吗?”

裴煦摇头,起身时将酒壶撞倒。季枝遥赶紧想蹲下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好,被他微敛着眉将人拉到长榻上,语气严肃:“孤记事时上的第一课,便是认清尊卑身份,这些事你不当做。”

季枝遥只觉得他今日实在太怪了,说的都是些她听不懂的话。

“我一直知道我身份低微所以尽管陛下赐我公主之位,也一直尽心尽力服侍陛下——”

裴煦顿时哑声,不知应如何解释。

当日赐她公主之位,不过是要让她记着亡国公主这一耻辱之名,他意识中也并没有要给她富贵荣华,自始至终都是惩戒而已。

季枝遥一直谨记这一点,所以也从未越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绝不会摆出公主的架子。

而此刻竟是裴煦自己叫她记住自己是尊贵的临安公主,说出来谁能相信,又有谁会尊崇?未免太过可笑。

他此刻无比清醒,可为了掩盖心中的一点点愧疚,在她道“陛下喝醉了”时,没有否认。

他情愿自己是真的喝醉了。

-

回宫那日,裴煦换上朝服,本就阴冷的人更显得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季枝遥换好宫女送来的公主服饰后,如往常般推门进他房中。两人视线对上时,皆是一愣。

太久不见他如此装扮,季枝遥有点不习惯。这样的他,恍然将自己拉回国安寺祈福那日。那天他也是这样,帝王扮相,无人敢多看一眼,小心翼翼匍匐在他脚边侍奉。

近来在江南的相处,季枝遥本觉得自己更靠近他了。可所有的感情、认识,在此刻像断掉的吊桥瞬间崩塌。

回到上京,又当回到曾经如履薄冰的日子。

至于裴煦,他无法得知季枝遥心中所想,看向她时,只是单纯觉得她这样很漂亮。

“将这个戴上。”许久,裴煦率先开口,将之前收在自己处的公主令牌还给她。

季枝遥边接过边小声说:“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了”

下一刻,耳珠便被他微凉的指尖捏住:“日后孤送你的东西,你都好好收着。若再丢三落四,重罚。”

季枝遥小声道是,似乎是听进去了,低头三两下将令牌挂在腰上。

“.”

昨日来时人多,来往游人不晓得这两位是谁。早晨下楼时,却实在避无可避。身着龙袍的人信步从楼梯上下来,一下下不轻不重的脚步,很自然地吸引了正用早膳的人们的注意。

远处眼神不好的,还在与旁边人道那人真浮夸,不过是出门,何至派如此多随侍。

话音刚落,坐在前头有几个是官家儿女,眼尖看到他的衣着,面容气质确实与常人大有不同,直接拉着旁边嘻嘻哈哈的友人跪地,高呼:“恭送陛下!”

“那人是不是脑子抽了?”

“听说是,考了几年都没能顺利考取功名,见着贵人就以为是陛下吧。”

“不对,你看他的衣饰,那是龙纹!!”

“切,这有什么,我知道的几个大臣家中就偷偷藏着几件绣龙纹的衣裳”

身旁的人不再出声,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跪在地上。

因为裴煦并没有直接离开客栈,而是站在门口望着人群来往的街市,身旁早早等候着的,是身着朝服的中书侍郎刘清正刘大人。

他正弓着身向身侧的人汇报玉连城的方方面面,天子脚下,此处有异常重要的意义。

几番对话,他的身份无需再确认。方才在后面口出狂言的人回头,发现已经有几个禁卫站在身后。

“这几位大哥你们站在此处是何意啊?“他强装镇定,却失手将筷子砸落在地面。

这几位都是裴煦身边的侍卫,直接听命与陛下,行事无需过问旁人。

“方才公子出言不逊,我等奉命前来给公子上一课。”

他立马慌了神,僵硬地从椅子上爬起来,想要往外走。可惜这样的文弱公子哪里是侍卫的对手,只一个拳头过去,他便鼻血不止,靠在墙边大声求饶。

裴煦和季枝遥刚上马车,还未离开。

“顺道提醒你一下,陛下最不喜喧哗吵闹。宫中如你这般吵闹之人,通通都被拔了舌头,毒哑了嗓子。若是不信,你大可再多叫一声试试。”

这话一出,他立刻噤声。靠着墙浑身发抖,今晨出门时特意戴上的新银冠早已歪到一旁去。

“陛下.陛下要如何罚我?家、家父在礼部为官,你可要当心些。”

见他仍然嚣张不肯求饶,禁卫不再多说,直接将人推到长椅上,利落地捆住他的手脚,就地杖责。

哀嚎一声一声从客栈里传出,生意没法做,外面还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裴煦和季枝遥则在热闹的街贩吆喝声中缓缓往上京城去。

陛下回朝,这不是小事。

从几日前,上京城的大小官员便一直在为此做准备。经过几番屠戮,上京早已不如往日那般鼎盛。许多世家一夜间没落,家破人亡,更不说寻常百姓。

这次裴起学着裴煦初回上京时那样屠戮许多无辜百姓,以为在城中杀人便可立威,殊不知杀谁、何时杀皆是他早就算清楚、极有讲究的。

裴起在这边大杀四方,裴煦在江南救治瘟疫,便已经将呼声一下拉回。裴煦从不担心裴起能做出什么作为,从小到,那个蠢货只知道学着裴煦的样子照猫画虎什么都不懂,又如何期盼他能治国安邦?

车轿缓缓通过上京城门,方始入,季枝遥就被街道两边震耳欲聋的声音惊到。一声声“恭迎陛下,恭迎殿下”响彻云霄,还有禁军在用兵器撞击地面,更加让人觉得阵仗浩大。

若是放在以前,她的皇兄们遇到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无论如何都停下来有所表示,就算不说话,也总归得露面。可裴煦却一动不动,坐在车中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兴许这就是真正能成大事的帝王风范。季枝遥悄悄低头,自己琢磨。

越往皇城去,恭迎的声音越小。皇宫这样庄重的地方不允许聚众进行任何诸如此类的仪式,因而耳边声音彻底消失时,她就知道,他们回宫了。

宫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一路绕许多路,才终于在长门宫停下。

这是裴煦的住处。

他很自然地往里走,季枝遥却没立刻跟上,转头在跟侍人小声确认什么。

没有裴煦的命令,他们所有人都不会说话,季枝遥问了也是白问。没有得到答案,她有些困惑地准备进门,便见裴煦在远处站着,似是在等她。

季枝遥赶紧走快几步,哪里有让陛下等自己的。一时着急,宫中许久无人清扫,季枝遥没留意地上的碎石,脚下一滑便要往前扑。

裴煦一动不动,既不伸手,也不躲开,由着季枝遥这样扑到自己身上,再好整以暇地垂眼看她。

在他身边,季枝遥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饶命,他听得耳朵起茧,自己便干脆不说了,只默默站稳脚跟,往后面撤去。

想问的问题没说出口,她一直心不在焉。跟着他进了寝殿更衣,随后又跟着去书房翻阅奏折。站在旁边腿都要酸了,等来他将书卷放下,让季枝遥帮他揉揉肩的机会。

季枝遥走上前,已熟悉这些动作。趁着这机会,她小声寻找切入:”陛下,长门宫中是不是太冷清了些?“

裴煦平和地呼吸,偏了下脖子让她换一边揉:“你在已足够聒噪。”

“.”

这样倒听着此刻他相似乎还没有生气,只是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季枝遥不能回到自己的宫中去。裴煦的意识里,季枝遥就是跟他住在一块的。搬离长门宫这件事似乎还需要再议,原本想提出的申请,自然而然地默默咽回肚子里。

事实证明,季枝遥那时候不提出搬离长门宫的想法是对的。

午后几个大臣觐见,季枝遥原本在殿内服侍得好好的,陈栢忽然悄悄走来,让她先行到后面小院休息。

她不明所以,还想着陈栢最近老是惹陛下生气,没准她听陈栢的离开后,裴煦会因此生气。

可没过多久,她见陈钧也来了,传达的意思和陈栢一样,让她先离开。

里头不知要发生什么,但见陈钧也如此坚定,她便很听话地回到她歇息的偏殿。

没过多久,她正懒散地靠在长榻上揉发酸的手腕,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物件掉在地上的声音,随后便传出有人的哀嚎求饶。

季枝遥赶紧走出门去,一抬头便见方才还穿着齐整的大臣被侍卫一左一右拖到门口,额头上有一个血窟窿,意识应当也不大清醒。头往旁边歪时,那人似乎正好见到远处的季枝遥,原本已没了力气的人再用仅剩的力气大吼道:

“祸国之女!若不除掉此人,栎朝恐有大难!”

陈钧就在旁边,听到此话,毫不犹豫地用长刀砸上他后背。这下,他彻底昏了过去。

等人走了,陆陆续续有宫女低着头走到殿中收拾一片狼藉,季枝遥也得空悄悄走至陈钧身边。

见状,他非常恭敬地行了个礼,“公主殿下。”

“方才殿中发生何事?那位大人应当是朝中重臣,可是说了什么让陛下如此生气?”

陈钧皱了下眉,思索片刻,不知如何回答,于是他选择将这个难题抛还给陛下。

“陛下与几位大人已经议完事,殿下可以进去侍奉了。”

说完,不等季枝遥追问,他便快速离开。

“.”

都说陈钧是个极擅长察言观色之人,季枝遥看着这人逃窜的背影,只觉得他是个擅长躲避责骂之人。叹了声,她微提了提裙摆,往殿中走去。

她到时,宫女正好将地上的血迹清扫干净。屋中点上了沉香,一点点覆盖空中弥漫的血腥味。

裴煦手中拿着奏折,眉间却皱得很紧。很少有活人能让他如此动怒,待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时,裴煦自然开口:“方才陈钧同你说什么了。”

“陛下,他什么都没说。”

闻言,他偏头看来,似是不相信。

季枝遥小声补充:“他应当是不敢告诉我,想让我自己来问陛下。”

裴煦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没说话。

沉默许久,他将剩下的折子一并合上,推到桌角,随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揽过季枝遥的细腰,环抱者倚着她,出奇地听他抱怨了一句:“甚烦。”

她垂头看这位皇帝,恍惚间忆起许多年前,她曾陪幼弟读书。她的这个弟弟性子顽皮,静不下心来。成日倒扣着书在案上呼呼大睡,也时常像裴煦这样,抱着她哭哭啼啼地撒娇抱怨,道功课太难,他读不懂。

这个比类出现在脑中时,她整个人吓了一跳。将庶出小弟同当朝天子相比,她岂敢!

“枝枝。”他忽然开口。

季枝遥猛然回神,低声应:“怎么了?”

他缓缓起身,双手离了她腰身,却顺势压在桌上,将季枝遥圈在自己怀中。他的眼神算不上温柔,可是比起他对旁人已经是极少有的耐心。

与他独处时,季枝遥时常像受惊的小鹿,抬眼有些恐惧地接住他的眼神。她感受到眼前人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便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安静地等待,也慢慢平复自己的心绪。

过了片刻,他叹息一声,低声只说了一句,却让季枝遥久久回不过神来,愣在原地脑子都是懵的。

他说:“秋水苑距此太远,留在长门宫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