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替身◎

宋岸拿着剑又往前戳了戳, 周双脑袋被顶得往后退,她皱眉晃头,但不管她怎么晃剑鞘都稳稳抵在她额头。

宋岸又说了句:“我的。”

周双抱着邯雪枝不撒手, 眯着眼朝宋岸望去,宋岸也不退缩,一副要赶走恶势力的正义表情。

两位旁观者以为他们要打起来,结果周双转头就朝邯雪枝告状:“他欺负我, 不要喜欢他。”

周双靠着邯雪枝的动作还没完成, 就被宋岸的剑阻止, 停在半空中没法更进一步。

更气了。

周双要站起身扑过去,邯雪枝笑着先一步将剑拿开。

孟瑾上前要将醉酒的宋岸拉开, 谁知邯雪枝却将周双拉开让他看着,自己只手捏住剑回头去看宋岸, 眉眼带笑:“你的?”

她缓慢起身, 一点点靠近冷硬剑修, 轻笑问:“什么是你的?”

邯雪枝戳了戳他的背,宋岸仍旧抱着剑没理,她走到他跟前半蹲下来,轻声说:“你喜欢一人就要将剑送出去,你这样容易被骗,几条命才够?”

孟瑾:“……”

此刻的他完全忘了邯雪枝说骗他利用他的那些话,还以为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那时邯雪枝经常带他喝酒,他一喝就醉,却也不拒绝。

逻辑满分。

原来宋岸也会因为这样的事难过。

周双摇头。

宋岸一下子松开她的手,自己拾起剑转身背对她,如同自己也被她拒绝,在伤心自闭中。

周双摇头:“我看小黄书。”

孟瑾回头看一眼,然后问:“你就这样放心将她交给我?”

这边忙着哄人别乱抱,另一边宋岸直接上手了,他手掌圈住邯雪枝手腕不让人走,看着见雪被她好好拿着,强调:“我的。”

这点孟瑾一直没想通。

他只得低声劝人:“你是女子,不能这么拉着男人不放,你先撒手,周双,听到没有?”

两人站在不远处低声交谈。

见雪送给邯雪枝,邯雪枝是宋岸的,等于邯雪枝和见雪都是宋岸的。

邯雪枝靠近时他也不躲,一眼不错地盯着人, 邯雪枝指尖点了点见雪:“见雪是你的……”

邯雪枝还是那句话:“小幼信你。”

邯雪枝伸手触摸宋岸的脸, 看他皱眉纠结着,缓慢出声:“我比你了解他, 他明天醒来什么都不会记得。”

孟瑾被自己的话堵得无法反驳。

宋岸还是自闭保持沉默。

指尖沿着见雪剑鞘上划, 又点了点他握剑的手,见他忽颤的手进而笑问:“还是我?”

话虽这么说着, 却还是收了手。

然后再次被周双拉着胳膊不放。

孟瑾:“……#”

邯雪枝知道怎么做能将他哄好,便伸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亲,然后道:“以后别随便送出见雪。”

他醉后的反应可比清醒时好玩,清醒时总是含蓄多,也不禁逗,就是总要她别闹,虽然大多数还是依她,但喝了酒就会变得很直白,嘴上不说喜欢,行动却一直在说喜欢。

但孟瑾没有继续和她聊下去,有些事他必须弄清。

宋岸点头,还不嫌够,又低声应她:“嗯。”

邯雪枝却顿了下:“你要将见雪给我?”

孟瑾:“你听到了别装听不到,周双,你是个正经姑娘知道吗?”

宋岸慌乱看她一眼,又别开视线。

邯雪枝将见雪反递回去,宋岸皱着眉不愿接,她就放在身旁桌子上,然后道:“宋岸,我不要你的命。”

喝醉酒的宋岸还是冷的,但眼神里透着平日隐藏起来的脾气,还有些乖。

说着起身拉着他走向孟瑾那边,宋岸果然乖乖跟着走。

邯雪枝看着他缓慢说:“宋家人的剑是他们的命,你要将你的命给我?”

孟瑾按住乱动的周双皱眉提醒:“他已经决定离开!”

这边孟瑾已经自暴自弃不再纠正周双,反而给她讲起了在外游历的事情。

待邯雪枝将宋岸哄好让他坐着等她,孟瑾终于解脱,在邯雪枝的帮忙下让两个醉酒面对面老实坐着。

邯雪枝之前就喜欢看他喝醉,然后视线总停留在她身上,走远了还会自己跟上去,牵着就不愿意放手。

宋岸却不乐意了, 直接将见雪塞她怀里, 然后拉着人走到桌角的另一端,离孟瑾远远的,看得孟瑾没好气笑了。

“你为什么要杀太子?”

邯雪枝上次也拒绝过,但宋岸在她面前没表现出什么,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就算邯雪枝是昌夷公主,昌夷被崇旌进攻,她刺杀太子也改变不了什么,若说只是单纯泄愤,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邯雪枝沉默了会儿,问他:“你觉得崇旌为何突然攻打昌夷?”

孟瑾一顿,想起祁夙说过的话,便道:“昌夷皇帝先有反叛之心,借给圣上送美女的名义行刺杀之事。”

邯雪枝弯了下唇,面露嘲讽:“我父皇若有这心,昌夷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孟瑾回过味来,昌夷地界矿产丰富,若说崇旌非要打昌夷,也就只有矿资源了。

邯雪枝有些可惜道:“不知道祁夙是真不知道还是能忍装不知,我没有探到消息。”

孟瑾:“但太子现在还没醒。”

邯雪枝轻笑:“我给他下了蛊,只要我活着,他就醒不过来。”

这场战争,怎么看昌夷都不会赢。

这意味着,她从一开始就放弃了生的希望。

孟瑾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知道太子会没事,他还是松了口气,皇室和百家关系不能再坏下去,至少表面上看,祁夙对百家感官挺好,换个人就不一定了。

“嘭!”

突然,酒杯重重搁在桌上的声音传来,引得两人望过去,却见周双将杯中酒喝完正在同宋岸争论,确切说,应该是两个酒鬼在相互反驳对方意见。

邯雪枝看得好笑,孟瑾却问:“这样好吗?”

周双刚才饮下的酒被邯雪枝下了迷[yào],会让人昏睡三日,到那时,周双醒来再赶回来也都晚了。

邯雪枝说:“我给她的酒再不对她也不会怀疑,宋岸明日酒醒就会忘记现在发生的事。”

孟瑾并非疑惑这个,只得换个问法:“迷[yào]过去她醒来后要怎么办?”

邯雪枝望向周双,目光柔软,轻叹道:“她不能一直将自己困在山上。”

“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只待在望青山,不管是我、师父、贺知意还是柳不归,我们都会离开,到那时,她就再也等不到人。”

“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她要怎么办?”

这话不由让孟瑾记起周双说过的——

“山下的世界太精彩,我怕迷了眼,忘了下山是做什么来的。”

“他们没有回去,我来找他们。”

周双被废的经脉,贺知意的只言片语,以及邯雪枝的话,这些无一不在说周双曾经的经历。

孟瑾看着因迷[yào]生效缓缓趴在桌上的周双,问道:“她之前经历过什么?”

邯雪枝:“你是孟家人,应该知道经纶堂。”

这话一出,孟瑾愕然看向邯雪枝:“你是说她来自经纶堂?!”

很快又被他否认了。

“不可能!孟家搜遍了经纶堂,除了主谋逃跑,其他受害人和经纶堂的人都被孟家带回去,我们没有找到周双。”

邯雪枝说:“师父比孟家人先一步发现周双,她当时的情况太危险,灵脉被废后灵力长期失控,但那些人非但不给她清除,还用她试毒,师父只能先将人带去治疗。”

“后来你们没有她的踪迹,是因为柳不归下山将所有和周双有关的东西都毁了。”

这话让孟瑾记起经纶堂的人被捕后的第五日,他们还没从这些人口中问出幕后之人和其他据点,就莫名被灭口了。

那时他们以为经纶堂的人渗入到孟家,所以才有能力在孟家的眼皮底下杀了经纶堂的人,为此孟家进行了一次大盘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

怎么可能?!孟家高手云集,人人皆修士,不可能被人明目张胆闯入杀人再全身而退。

很快孟瑾将这个可怕的念头抛之脑后。紧接着另一个念头占据他大脑,并且越来越盛,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如擂鼓般震得胸膛发疼。

“周双她是不是……”他嗓音发紧,缓了会儿才继续问,“她是不是叫星期二,在经纶堂的时候?”

这话问得语无伦次。

邯雪枝不动声色看他,然后摇头:“她从不说经纶堂的事,我们也没在她面前提过,是柳不归下山调查后同我们说的。”

随即她眉眼微冷:“你想通过她调查经纶堂?”

孟瑾平缓片刻,摇头,接着又问:“那她有没有说过她家人?是不是说她父母在等着她回家,她还有个哥哥,总使唤她,但又见不得旁人欺负她,她说她想回家。”

邯雪枝眉头皱得更深。

孟瑾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道:“我在寻一个人,她也曾流落到经纶堂。”

邯雪枝却说:“周双不是你要找的人,她没有等她回家的父母,她就是被她父母卖给经纶堂的,也没有什么哥哥,只有个姐姐和弟弟,因为家里穷将她卖了,还骗她说去亲戚家,她信了。”

“这些事你别在周双面前提。”

孟瑾激烈跳动的心猛地坠落,骤然的失落让他怅然许久,才缓缓道:“是我唐突了。”

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他也早适应了,孟瑾快速调整好心态,有些迟疑问:“望青山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邯雪枝示意他说清楚,孟瑾回忆片刻道:“我第一次见周双时她说要解决私人恩怨,黑衣人,弯刀,通常三人以上,训练有素,她提醒我怎么对付这些人,后来方景生被刺杀时我看到这些黑衣人。”

当时邯雪枝也在现场,见到黑衣人时已经倒地,只有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修士。

邯雪枝低头沉思,她不确定黑色面具是否针对望青山。

周双说黑色面具刺杀的是方景生,不是柳不归,但这两人是双生子,柳不归又藏得极深,若真有这样的仇人,小幼会很危险。

如果是柳不归的仇人,必然不会简单。

这家伙,有这么大的麻烦也不提前通声气!

邯雪枝望去的目光沉重,孟瑾看她似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只沉默着等待。

此时坐着发呆的宋岸也趴着睡着了。

邯雪枝忽然朝孟瑾道:“我用一个消息和你交易。”

孟瑾没说话,邯雪枝提醒:“如今崇旌皇室同家族关系岌岌可危,皇室暗中做的事你们不一定知,但你们做的事,皇室却一清二楚。”

孟瑾问:“皇室的消息?”

邯雪枝点头。

孟瑾:“你想要我做什么?”

邯雪枝说:“帮我护住小幼,尽最大力量保护她。”

孟瑾皱眉:“就算没有交易我也会做到,你换一个。”

邯雪枝却摇头:“不,就这个。”

她取出一块石头递过去,同他低声耳语一番,还不待他消化这消息的内容,邯雪枝忽然问他:“你觉得小幼如何?”

孟瑾目光微怔,被少女抱在怀里的手忽然发烫般。

就听她继续说:“小幼对什么产生执着就不会轻易放弃,柳不归对她太好,她可能生出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感情,我怕她陷得太深。”

她神情郑重道:“如果到了那时,我希望你能拉她一把。”

孟瑾被这个消息震得说不出话。

紧接着邯雪枝又扔出一记炸弹。

邯雪枝:“毕竟,柳不归只是将她当替身。”

孟瑾:“替……替身?!!”

听到惊天大秘密的孟瑾没来得及细问,邯雪枝准备好的马车就要出发了,他只能带着满脑子疑惑和另外两人一同离开。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出川洹城门。

城墙上冷风瑟瑟,旌旗随风而动。

邯雪枝站在城墙上安静看着马车出城门,然后一点点走远,消失在土石丛林间。

她缓慢回过身,双手交叠贴腹,面上展现从容的微笑,恢复属于昌和公主的优雅礼仪,目光悠远地目视早已被疮痍覆盖的川洹。

城内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汗如雨下地挥刀刺矛,房内拟作战的将士在叱骂崇旌军,更远处,熬药的炉火日夜不灭,旁边房内病人痛苦呻|吟,口中念着妻儿。

这些是她看到的地方。

那些她看不到的地方,百姓流离失所,城池变成废墟,黑色硝烟经久不散地笼罩在天空。

她是一个公主。

一个山河破碎国家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