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54囚笼(六)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54囚笼(六)

怎么可能?若是人在三合宗, 为什么到此时才感应到?难道又是那神秘人的谋划?

营救邬遇白异常轻易了些,来到出口也太轻易了些,就是方叔来到此处, 也没有一点阻碍。

邬阳感到一阵阵压迫,攻心之计, 不过如此。他要的, 是她自愿留下,甘愿被囚。

邬遇白想了想:“华琚,是此前那与你一同的少年吗?”

邬阳没有停留, 继续往前走, 终于将邬遇白送到了出口处:“是他。”

邬遇白看着邬阳垂着的眼眸, 和用力到泛白的指尖:“他对阿阳, 很重要。”

邬阳顿了顿,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挥手将在此处的术法解开:“嗯。”

术法消散, 一名身着长衫书生模样的人走进来, 他神色焦急:“我们快走。”

这人看着身上尽是血色的邬遇白, 眼底闪过痛色,他小心将人接到手里:“公子受苦了。”

发丝从邬阳跟前拂过, 经过出口又再次收回, 如同无法跨越的沟壑。

邬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此行,我会留下那神秘人的命。”

她这样的人,又何德何能?

邬遇白看着邬阳红了的眼眶,眼眸逐渐温柔:“阿阳,你若要去,阿兄,也支持你。只阿的术法阵法双修如此卓越,这三合宗护宗大阵,也不是动不得,阿阳不打算用上一用吗?”

她什么都没说,邬遇白好似什么都懂了,若想要全身而退,自然是不及,可若是搏命,便是另说。

难道他们一直都知晓她并非原本的邬阳?若是一直都知晓为何这么长时间也始终如一地如同亲人一般对待她?难道这一切,原就是真的?并非她偷来?

邬遇白直直地与邬阳对视:“亲人的变化我们都看在眼底,你是不是原本的邬阳我们怎么没有察?父亲说你是个可怜孩子,他说,从前的邬阳走了,是人力所不可为,但你来了我们家,也是一种缘分。

她将完好的家主令放置在邬遇白手上:“邬氏家主令我已全部收集,邬氏灭门的仇人我已经除去无殊门和天机阁, 如今只剩下三合宗和那困住你的神秘人。

“阿阳,我们分明今日才算是再见。”

邬阳将自己已然踏出半步的脚尖收回, 将自己发颤的手放置在身后:“你们先走。”

邬阳心底沉沉,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见异样:“邬遇白,我本也不是邬家人。”

邬阳猛地抬眸,眼底是少见的迷茫:“你说什么……”

她也再做不到,将华琚扔下。不过将她留下也不会是一件轻易的事,她定要将这里搅个天翻地覆,她的留下才有价值=

邬遇白捏住邬阳细白的手腕:“不可!那人修为不止炼虚,你疯了吗?你一人要如何将他留下?更何况这里还有一整个三合宗的弟子,你一人,又如何能敌!”

邬阳眼眶一红,一滴泪滑落脸颊,顺着下颌滴落在地上隐匿进泥土里,如果一切都不是偷来的。

如同在交代后事。

方叔身形一顿,回首看过来:“阿阳,你说什么?”

邬遇白本就苍白的面容上的笑容尽数消失:“阿阳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邬遇白倏地抬眸看向邬阳,他少见的强硬:“阿阳,你是,从你来到这里,来到我们家,你就是了。”

邬阳没有言语,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看着邬遇白。

“三合宗若是一时不及,韬光养晦也可缓缓图之, 而那神秘人,交给我。”

邬阳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可是这一次,我也没有把握,若是我们都留在这里,那邬氏的仇该如何了结?”

我不过是一缕异世孤魂,你的在意本也不是对我。

“你从不是谁的替代品,我们对待的人,也一直都是你。”

邬遇白撑着挺直身躯:“我们会活下来,一定会。”

邬遇白的温和自持总让人忘记,他也是一名正年少的少年,拥有属于他的傲气和坚持。

若是能动一动三合宗的护宗大阵,他也确实有资格说一句活下来。

邬阳深深呼吸,将此时的情形想了又想,最终有了决策:“那护宗大阵,便交给兄长,护宗大阵一旦动摇,兄长便立即离开,不要回头。剩下的,也请阿兄,相信我。”

邬遇白也轻轻呼出一口气:“那阿兄会等阿阳归来。我与那神秘人相处也有段时日,不知那位少年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邬阳想了想:“抽丝剥茧,那神秘人要的不过是华琚身上的邺珠,只是邺珠与人融为一体,在将邺珠单独取出前,应会留下他的性命。”

听到邺珠二字,邬遇白面色一变:“不好,那人走前取走了我的一碗鲜血,我曾听父亲提及,邬氏血脉与邺珠相辅相成,却也可利用此间的联系,用一方中伤另一方,若他用我的血液再辅以阵法,或可将人直接炼化,直接拿到邺珠。”

“不好。”邬阳面色一变,立时转身。

从前总觉得华琚身为邺都城主,拥有邺珠,如同给性命上了一层锁拷,就是神魂碎成一片一片也依然活着,她也好像习惯了这样的设定。

直到此刻,当人可能会真的会死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她才知晓,她有这样多的后怕。

若这世上再也没有华琚,这念头刚起便被邬阳狠狠压下,不可能,这世上永远永远,都要有华琚。

她身上叠加了数层术法,以比脚下的风还要快的速度前进着,直到脑海中的术法显示两人愈加靠近,愈加靠近。

直到前方山门前。

那是让邬阳瞬间悲伤的场景,悲伤之后是出奇的愤怒,愤怒到她想将这一切都撕碎。

巨大的法阵不断流转着,每一次流转都是带着刺眼的血红,那是邬遇白的血,场下有无数弟子刀剑相向,灰袍人立在最上首,毕开霁错身立在他身后,面上是一阵快意。

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在那巨大阵法的正中央,有一个人近乎疯狂地在挣扎,无数次的起身都会被阵法狠狠压下,他发丝飞扬,鬼气弥漫在他身侧,却一点点被消融。

而他不可抑制的痛呼,一声又一声。

他已然嘶哑的声音,和身上遍布的血色几乎要将邬阳的理智尽数泯灭。

他们,怎么敢。

下一刻她倾身向前,赤绫飞身而出落在那巨大的阵法之上,她足尖落在赤绫的顶端,手下一划,血液如同雨一般的落下,方一落下,便猝然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带着骇人的温度和毁灭冲向那群弟子。

惨叫声即刻而起,她仍觉得不够。

指尖翻飞,图纹落在手上向上扬起,术法熠熠生辉,与此同时,灰袍人身后的毕开霁面色一变,倏地吐出一口鲜血,化神的修为进一步下降。

而邬阳唇边也留下一行鲜血,她仍觉得不够。

她进一步牵动灵力,那一瞬好似身上的血液都燃烧起来,飞扬在身后的发丝发尾都染上暗红。

一道金色的法印隐隐浮现邬阳的周围,上面是数道图纹,金乌火从体内跳出环绕在法印之上,这法印看不清具体形态却极亮极亮,如同一轮缓缓升起的耀阳。

她带着极亮的光朝着中间那灰袍人而去,那灰袍人帽檐被劲气逼得上扬了一寸,里面是蒙住的面容,和一双饶有兴味的眼眸。

“你果然来了。”

他指尖向前,像是极轻的力道一般,接住了邬阳迎上来的手掌。

“若是再不管那法阵中的人,他可就要,死了。”

邬阳轻轻抬眸,与灰袍人对上视线,轻轻扯动了嘴角,随后倏地将手收回,身心如同没有重量一般往后飘去。

那灰袍人眸色一凝,往后看去,只见那一轮金色的法印被留在了原地,在他的疏忽之下,直接将那阵法震碎,而阵法中的人终于得了一丝间隙,半跪在地上。

一分一毫,邬阳算的一毫厘不差。

阵法碎裂的灵光落在地上,一同落下的还有邬阳,她同样半跪在地上,去捕捉华琚的眼眸:“华琚……疼吗?”

华琚左眼是一片黑暗,在伤势之下短暂失明,而右眼却将眼前的人完完整整看在眼里,眼底有抹不清的情绪。

“阿阳,我感应不到术法了,我感应不到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带着浓浓的绝望。

我以为你死了,所以不顾一切也要前来,无数次挣扎也想要找到你,就是尸首,也要见到才行。

没有你,这个世界都没有了意义。

邬阳抹开华琚左眼下的血液,晕开一片血红,她又将衣袖凑上去,可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华琚握住邬阳的手,邬阳此前一直颤唞着的手才有了一瞬的安定。

她带着涩然的声音响起:“怎么会?我答应了你,不会丢下你了。”

华琚克制着身上的剧痛,一点点向前,直到将邬阳抱在怀里,他咳了咳,咳出的鲜血几乎带上碎肉。

“我没有觉得疼。”

因为此时你来了,你还安好,你还在我身侧,所以一点也不疼。我甚至,还很高兴。

于是华琚扯动了嘴角,混着鲜血的眉眼遮掩不了一点他的风华:“我还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从未有这个时候,这样地高兴。”

邬阳心底酸涩,她指尖点在华琚的眉眼上,是一片冰凉。

“你高兴什么?今日,能不能活下去还不一定。”

话音刚落,那方灰袍人听不清情绪的声音传来:“邬阳,你人都来了,邺珠我也可用你的血再炼化一次。”

所以你做的这一切,也不过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