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55囚笼(七)
邬阳避开华琚的伤口从他怀里出来, 她直视那灰袍人:“怎的,我不过是毁了你一个阵,救了一个人, 你便怕了?”
灰袍人笑开:“本命术法都用了,你还能做的也不过是毁一个阵, 救一个人罢了。”
“是吗?”
话音刚落, 远处传来闷响,这闷响极其微妙,没有一个具体的方向, 如同响在各处, 无处不在, 让人无端恐慌。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不在的阵线从四面八方而来, 依然找不到源头。
混乱在场下延伸, 三合宗弟子神色一慌, 纷纷祭出武器去抵挡阵线, 不曾想, 只抵挡一方仍有另一方, 几乎无孔不入。
此时方少禹神色慌乱匆匆赶来,方一落下便被阵线尽数缠绕, 他祭剑出鞘将周围阵线尽数砍断。
“师尊!护宗大阵,护宗大阵被人篡改了——”
正避开阵线,并极力运转心法勉力维持修为的毕开霁眼眸一凝:“你说什么?护宗大阵护卫三合宗百余年, 遍布整个三合宗, 你莫不是疯了,胡诌这种话?”
护宗大阵的变故,几乎将整个三合宗的弟子捏在手里,更何况如今毕开霁如今也被她桎梏,她身上的筹码,悄然间加了重量。
“阿阳,还请活着回来,也请记住,你一直一直,不是一个人。”
话音刚落,他身形一闪,身躯逐渐透明,再过一瞬,才发觉那不过是他的残影,因为速度过快,快过了眼眸。
毕开霁面上的不可置信只延伸了一瞬便尽数灰败,生机逐渐丧失,他挺直的腰一点点弯折,直到落在地上,逐渐冰冷。
“万年灵芝,也不见了……”
本命术法被直接攻击,邬阳只觉得气旋处的元婴都震了震,停滞感甚至让她心跳都停了一刻。
邬阳咬着舌尖极力换回一丝清明:“毕开霁。”
阵线不能触碰到那灰袍人一毫,他周身有无形的劲气将所有阵线尽数隔绝。
那是无法言喻的,来自实力的,差距。
华琚听言立时运转全身还可调动的鬼气打开了一道鬼路,带着邬阳踏入鬼路之中,如今他只能维持鬼路开启一瞬。
方少禹又是挥剑将阵线斩断, 这阵线没有多大攻击力,却源源不断,不断将人消耗。
邬阳正好打开法器纸笔,只见上方写着:“公子改了护宗大阵,改动不多,却不可逆。后公子损耗过多陷入昏睡,我已带着他离开,离去时正好瞧见一枚万年灵芝,就当顺手。
那一瞬间,本命术法原本极耀阳的光竟直接泯灭了一刻,这只是这人轻飘飘的一掌。
华琚反应极快,他忍着身上的剧痛,揽着邬阳急速后退,鬼气再次扬起,将两人包围。
一时疏忽, 他修为进一步下落,就是化神也维持不住:“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让你去找的万年灵芝呢!”
邬阳捏着纸笔的手下意识用力,才能克制住此时几乎要涌出来的情绪。是的,她如今不是一个人了。
莫大的压迫感袭来,邬阳寒毛直起,在大脑几乎停滞的间隔,她扬起左手,本命术法瞬间移动在手上,与一只苍白却粗粝的手对上。
他讶然:“这倒是我不曾想到的,想不到你邬阳也有相信别人的那一天,可这又如何?这个三合宗,我就是不要,又如何?”
这一瞬,也够了。
只见两人再次出现时,正在毕开霁身后,邬阳左手带着自己的本命术法,将手倏地刺入毕开霁的气旋。
她没有一点犹疑,生生掏出了毕开霁的元婴,另一只手又印下一道术法,将藏于元婴之下的灵魂直接封锁。
邬阳踢了踢毕开霁的尸首,将毕开霁踢落在所有三合宗弟子跟前。
邬阳动了动指尖,赤绫回到身侧,邬阳随手将毕开霁的元婴停滞在赤绫上方,赤绫上星星点点的金乌火逐渐将整个元婴蔓延,来自魂体的惨叫声一声声传来。
而种在毕开霁体内,来自邬思道以性命为引的邬氏术法仍对魂体奏效,于是金乌火造成的伤自此不能愈合,将永永远远落在毕开霁的魂体上,无时无刻不疼。
下方方少禹面色一白,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声线:“师尊——”
也唤不回毕开霁了。
邬阳咳了咳,面色是一片惨白,甚至连鲜血都咳不出,体内是一片空虚。
但她的声线仍是不变:“想来,毕开霁也不过是你的弃子,我杀了,你也不会不高兴。”
邬阳抬眸,视线凝滞在立在远处,从头到尾都没有动静的灰袍人身上:“对吧?”
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三合宗弟子几乎麻木的躲避阵线的响动,没有一点其余声音。
三合宗不是上三宗其余两宗可比拟,三合宗是人族之首,坐拥无数的资源与名声,修仙界中几乎没有敢违逆,若毕开霁是神秘人用得最顺手的棋子。
那么,就算她动不了神秘人,也无法猜透神秘人到底在做什么,也可一点点断他手足,让他用无可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邬阳眼前又迎来一阵迷蒙。
才听见神秘人的声音传来:“对,我当然不会不高兴,这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声音没有一点情绪,可邬阳却知晓,他生气了,不仅是因为她杀了毕开霁而生气,更是因为事情脱离了掌控而生气,他容不得一点变故。
就如同神秘人对她的了解,她对神秘人,也有诡异的熟悉感。
邬阳笑了,在苍白的面容上是唯一的鲜活,她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明媚,还有一如既往的,属于邬阳的疯狂。
“既然不高兴,你怎么不动手,过来,杀了我。”
灰袍人立时嗤笑:“我要的是你,杀你作甚?”
邬阳面上的笑愈加放大:“那为何我在你身上感到了极重的戾气?莫不是三合宗竟这样重要,重要到我将要毁了三合宗你便立时出手,重要到我杀了毕开霁,而你竟出奇的愤怒,让我想想。”
邬阳迈步向前,一步步拉进两人的距离:“莫不是因为,你一直蛰伏在三合宗内,是因为只有立在此处,你才能不被天道察觉。
“还是因为,此处有深渊,你只有背靠深渊才能稳住气息,和你岌岌可危即将就要突破的修为。”
邬阳已经站在了神秘人跟前,直视着神秘人露出的眼眸:“你铱誮为什么,不敢飞升。”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又过了一刻钟,此时场下的弟子已经因消耗过久锐减一半,更有弟子在抵挡间逐渐远离此处,为了留下性命做了逃兵。
灰袍人轻飘飘的声音才在此时落在地上。
他说:“我分明是,太想飞升了,你不过一届元婴,如何能懂?”
下一瞬他伸出手直冲邬阳的腹部,同一时间,天雷滚滚,将这一处的天空尽数遮掩。
邬阳对神秘人的攻击不闪不避:“说起来,你要不要飞升,要如何飞升,我本也不在意,我在意的从来只有邬家,你走你的独木桥,我邬家过我的独木舟,你又是为何?一定要杀了他们——”
手刺入了邬阳的腹部,天雷一同降下,电光火石,又原本暗下的此处重新照亮,正将邬阳黑沉的眼眸和嘴角克制不知流出的血液照得无比清晰。
华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阳——”
雷劫劈在灰袍人的后背,劲气将邬阳垂着的发丝扬起,腹部流出的血液将邬阳的身躯一点点晕染成深红。
她在此时极力扬起本命术法,本命术法浸润了鲜血,变成了极为清晰的图纹,繁复而古来,每一处都流转着血色。
承载了血液的本命术法像是极重极重,邬阳将它一点点祭出的动作被压得极其缓慢。
拉进两人的距离,便是为了此刻,做出她最强的反击。
她的声音从唇齿一点点溢出:“他们,又有什么错。”
话音刚落,本命术法落在了灰袍人的身上,方一落下,便是迸发极其耀眼的光,和几乎火一样的劲气,甚至将邬阳生生震开。
便是如此,也仅仅是让灰袍人退了一步。
邬阳从半空中一点点落下,两人的距离逐渐拉开,灰袍人在邬阳眼里变得极远极高。
他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得悠远:“就是你引燃了本命术法,也只是让我退了一步而已,所以我为什么不可以灭邬氏?若是他们能杀死我,便也可杀死我,这里是修仙界,实力,就是一切,我想要谁死,谁,就要死。
“你怎么不懂?我要杀一个人,灭一个族,拿一个人的什么东西,本也,不需要理由。”
华琚飞身前来,将邬阳接过怀里,急急捂住邬阳腹部的伤口。
灰袍人的话依然在耳边:“你猜到了我留住三合宗的缘由又如何?你猜到了我背靠深渊的缘由又如何?你费尽心思,用了最后一分力气,也始终逃不掉。
“所以为什么呢?邬阳?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地走进我的圈套,我甚是还为放了你的兄长,不过是你来替你的兄长,本也不亏,你为什么总是在挑战一些不可挑战的事情,然后又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天雷打在他身后,除了拖住他过来的速度,并不能让他的身形动摇一分。
是了,她费尽心思,用足了武力和脑力,也只能到这了。
可她邬阳,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就是有不可逾越的修为沟壑,想要摆布她邬阳,也要看她想不想。
她捏了捏华琚的指尖:“深渊,你敢不敢陪我,再跳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