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进退两难

正文卷

急救室外,继父急得直搓手,薄雪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舒桐悔恨得一直说对不起。

突然,薄雪冲他扑了过来,又揪又打又骂:“滚,你给我滚!如果我妈有事,我不会放过你和你妈!”

这会儿反而是继父先冷静下来,拉着她说:“雪儿,冷静点,不关他的事 。他在帮我们。”

薄雪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口不择言地说:“滚,不要他帮!都怪他,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他在一起,妈妈就不会有事了。怪他,就怪他,还有他的妈!”

薄雪气急攻心,什么话都不经大脑地说了出来,对着舒桐又揪又打又咬。舒桐任她发泄着,想抱她,却被她像受伤的野兽一样推开。

继父只好说:“舒先生,你先回去吧,这样也不是办法,让她冷静一下。”

舒桐只好点头离开,不然的话薄雪一直揪着他打,体力更是吃不消。

快半夜了,舒桐发了狂一样开车冲回家。一打开门,林若然就迎了过来,笑脸盈盈地说:“舒总,您回……”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舒桐就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他怒不可遏地说:“给我滚!”

林若然被打蒙了,刚要说话,舒桐又一巴掌扇了过来:“让你滚,听见没有!”

舒女士闻声被雷燕从卧室里扶了出来,站在楼梯口吼道:“你干吗!你不是说永远不回来了吗?”

舒桐悲痛地望着她说:“现在这种局面您满意了?”

舒女士冷笑着说:“你以为我忍了你们这么久是为什么?就是为了这一天!”

舒桐说:“你赢了又怎么样?你赢了,却永远失去了儿子。”

舒女士急着吼道:“你威胁我?为了一个女人你威胁我!我做的事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不出来吗?要不是我们查到这个丫头的底细,你就会一直被她骗下去!”

舒桐怒道:“够了,这件事我知道!”

舒女士简直要被气死了,痛心疾首地说:“你知道还要跟她在一起,她是不是给你灌了迷魂汤啊?”

舒桐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她进过春江夜总会,但是她没有陪过酒。您一直说她来历不明,我就告诉您她是什么来历!您不是一直说她像小影吗,说她身上有小影的影子。我告诉你,她就是小影从夜总会救出来的孩子!”

舒女士呆若木鸡,一旁的林若然更是张大了嘴。

舒桐颓然地站在那里,无力地说:“当初雪儿被你们找来的那两个女人拐到春江夜总会陪酒,雪儿誓死不从,被打得半死扔进垃圾堆里,差点被活活烧死。是小影救了她,养大她,资助她上学。她是清白的好姑娘,你们却不分青红皂白这样伤害她!您身份是很尊贵,可是在我的婚姻问题上,我却觉得您表现出来的素质跟您的身份全然不符!我没有想到您竟然会用那么下作的手段来伤害我爱的人!”舒桐越说越悲愤,情绪激动起来。

舒女士没有想到薄雪是这样的来历,一时间愣住了却还嘴硬:“这可能是她编出来骗你的说辞。”

舒桐说:“她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她之前的事,她也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都是小影的弟弟告诉我的,我也一直瞒着她,没有让她知道我知道了,不过大概再也瞒不下去了。”顿了一下,他又说,“算了,你们爱信不信,反正以后我们不会有什么关系了。”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舒女士在背后叫住他说:“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断绝关系?你敢!我告诉你,你这个月必须跟雷小姐订婚,不然我就把薄雪待过夜总会的事情公布到她们学校去!”

舒桐突然转身看着舒女士说:“你敢!只要你敢,就别怪我不客气!”

舒女士哈哈大笑说:“你想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还能打自己的亲娘不成?”

舒桐说:“我是不能动手打您,但是我可以打别人!”说着上前几步,突然恶狠狠地盯着雷燕。

雷燕被他凶狠的目光吓着了,哇地哭出了声。舒桐冷冷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所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舒女士被这一幕吓呆了,突然身体一软就倒在了地上。雷燕吓得忘记哭了,林若然也往上冲。

舒桐离开医院后,薄雪无力地坐在急救室的椅子上痛哭,继父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只是说:“孩子,别哭啦,你妈会好的。要不我们回村里去吧,没那么多事。城里虽然不错,但是不适合我们……”

薄雪望着继父痛哭,此刻竟然把他当成了唯一的依靠。她自责地说:“叔叔,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我妈……是我不争气,让你们受这种屈辱。”

继父喃喃地说:“这是你六岁之后,头一次叫我叔叔呢……”

薄雪哭得更厉害了。

继父马上说:“没关系,我们没什么的。你妈不会怪你,我们都相信你!”说着叹了口气说,“你妈还真是眼睛毒,早看出来你们的问题,这结婚看来还真的得找门当户对的呢!”

薄雪哭得咬着牙说:“叔叔你放心,我再也不和舒桐在一起了。我会专心上学,毕业了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家。”

继父说:“这可真是苦了你们啊,明明相爱却……我心裏也是想你们在一起的。”

薄雪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不知道是说给急救室的妈妈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再也不爱他了,我再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继父说:“等你妈醒了再说吧。舒桐没错,他妈心眼坏又不是他。他不是为了你跟他妈都翻脸了吗?”

舒桐一直被舒女士蒙在鼓里,事情发生后他也做得够多了。想到这儿,薄雪更是悲从中来。

妈妈醒了,没有怪她,反而还安慰她,让薄雪不要怪舒桐。就算她要跟舒桐分开,也要好好解决这件事。

妈妈出院后,薄雪就每天按时上课,下课了就坐公交车回来陪妈妈,再也不提舒桐。

趁薄雪上学去了,舒桐去了薄雪家里看望了薄雪的妈妈,并再次向她道歉。

薄雪妈妈拉着舒桐坐下说:“我听你那天的话,你是知道雪儿在夜总会的事的。我们虽然相信她是个好孩子,但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问了雪儿,她只是说被姐姐骗去的,当天就逃了出来,具体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舒桐想了想,决定将那件事情说出来,同时也想问问薄雪的妈妈,薄雪小时候在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做那样的噩梦,为什么那么小就从村里出来打工。

舒桐讲到薄雪为了逃出来被打得半死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不愿意再讲下去。妈妈和继父都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薄雪妈妈狠狠地瞪了继父一眼,抹去眼泪,强撑着说:“没事,你说吧,全部说给我听。”

见状舒桐更加讲不下去了。他越是这样,薄雪妈妈越是猜到了接下来发生了更不好的事情,她几乎是恳求着说:“舒先生,请你说下去,我的女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有权知道!”

这件事薄雪自己从来没有提过,但是每个听到的人都会疼得心裏滴出血,恨不得杀了那些人。舒桐想了想,还是决定讲下去,当他讲到薄雪被打昏了扔进垃圾堆里的时候,他已经泪流满脸。

薄雪的妈妈哭得几乎昏厥,继父本来一直哭着,突然大叫一声:“别讲了!”然后猛地开始抽自己的耳光,一边抽一边说:“我打死你个畜生,都是你,都是你!”

舒桐连忙拉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薄雪妈妈哭着吼:“不要拉他,让他打,他就是个畜生,早就该死了!”

继父几乎不敢看舒桐的眼睛,听到这裏,哭着说:“我该死,我该死……”说着架起拐杖就一瘸一瘸地跑了出去。

舒桐连忙要去拉他,薄雪妈妈一边哭一边拉住他,嘴裏还说着:“让他滚,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紧紧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大滴的泪珠不停地滚落下来。舒桐大致明白了,薄雪之所以走出山村,和继父有关。

舒桐待薄雪的妈妈哭完了,平静了,才递上一杯水,替她拍了拍背。等她气顺过来,才轻轻说道:“当年雪儿离开山村,和叔叔有关?”

薄妈妈的眼泪又滚了出来,声音都沙哑了:“和他有关,也怪我,我不是好妈妈,是我害了雪儿!我们就是死,也还不清欠她的!”

薄妈妈简单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舒桐听得痛不欲生,咬着嘴唇几乎哆嗦着说:“对不起,阿姨,我要离开一下,我要去找雪儿。对不起,您好好休息。”

舒桐此时此刻真的想飞到薄雪的身边,紧紧抱着她,让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离开自己的怀抱。在舒桐离开之前,薄妈妈突然紧紧拉住他的手说:“舒先生,求你替我们好好照顾雪儿,让她不要再受伤害了。”

舒桐哭着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开着车去南大的路上,他不停地抹着眼泪,心如刀绞。这些天他给薄雪打电话都没人接,发短信也没人回,去学校找她,她也避而不见。可是今天,他一定要见到她!薄雪的电话没有人接,他就打钟晴的电话:“请你一定要带雪儿在门口等我,请求你!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锺晴听到舒桐的哭腔吓了一跳,连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舒桐一提到薄雪就止不住地眼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不断地重复,让她一定要把薄雪带到他面前。

锺晴和安玉婷几乎是将薄雪绑架到校门口的。薄雪躲了舒桐很多天了,一看锺晴和安玉婷的架势,就知道她们为舒桐而来。她拼命反抗,但是架不住两个人的力气,只得就范。

途中,锺晴说:“我可从来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哭得那么难过,你真狠得下心不见?”

听说舒桐哭了,薄雪不吭声,心裏隐隐作痛。

一见她们出现在校门口,舒桐就跑了过来,直接将薄雪拥进了怀里,眼泪又止不住下来了。薄雪一见他这样,心中泛酸,表情却很冷淡地说:“你这是干吗?我说过我们已经结束了。”

舒桐说:“不要结束,永远不要!雪儿,不要说话,让我抱着你,就这样。”

夏天的太阳就算到了五点多,依然能把人晒得满头大汗,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衣服都湿了。锺晴和安玉婷早已悄然离开。

薄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舒桐现在很需要她,就任他抱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那天他家发生的事情,妈妈那种慌张绝望的眼神又让她的心刺痛了起来,她用力地推开舒桐说:“对不起,舒先生,我得走了。”

这些天,伤心难过还有思念像刀一样割着薄雪的心,几乎摧毁了她的全部意志。要不是每天回到妈妈那里,她可能早就崩溃了。可是她告诉自己,为了妈妈,一定要坚持住。虽然曾经想过和舒桐在一起会有很多阻碍,但是没有想到会伤害妈妈,这让薄雪无法忍受。

舒桐被推开后有点惶惶的,望着薄雪的眼睛说:“雪儿,对不起。我妈妈不对,我给你和阿姨道歉,请你原谅我。”

薄雪很冷淡,“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我们俩不合适,强求没必要。”

舒桐急急地说:“我已经和我妈妈断绝了母子关系,那个家我再也不回了,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没有人能管得了我了。”

薄雪还是很冷淡,“那不关我的事,我不会再和你在一起。对不起,我要回家了。”说着就向公交车站台走去。

舒桐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她,她没有回头。

薄雪回到家里,妈妈上前抱着她哭得几乎断了气,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便问:“今天舒桐来家里了?”

薄雪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雪儿啊……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害了你……妈妈竟然不知道你在外边遇了那么多事……妈妈不是人啊,妈妈有罪!”

薄雪隐隐猜到了什么,“舒桐和你们说什么了?叔叔呢?”

妈妈哭着说:“舒先生把你在春江夜总会的事情和你和小影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了,你叔叔他愧疚得扇自己的脸,之后就跑出去了……”

薄雪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任妈妈搂着她大哭。多少年的事了,突然被挖了出来。曾经有人说,真正的平静是回忆起来不再流泪。看样子,她还是没有放下过去,不然她的心怎么那么痛,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说:“妈,都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吗?这么说舒桐早就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

妈妈说:“舒先生说有一次你落水昏迷了,一直做噩梦,求人家放过你。他就打了电话给小影姑娘的表弟,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原来那个时候舒桐就知道了,他却一直没有说。

薄雪心裏不是滋味,嘴上却安慰妈妈:“妈,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好吗?我现在好好的就行了,咱们把叔叔找回来吧,他什么也没有带,能去哪里?”

妈妈突然很坚决地说:“让他去吧,我再也没有办法原谅他了。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受那么大罪,如果不是为了维护他,我也不会赶你出去打工,你也就不会……”

薄雪说:“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既然带他来了城里,就是不怪他了,也不怪你。他腿脚不方便,出了事情怎么办?你在家歇着,我去附近找找。”说着薄雪赶紧出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繁华的街道上,闪烁的霓虹格外让人心慌。薄雪的眼泪早就让风吹干了。如果不是今天妈妈再度提起,这些天的天伦之乐让她几乎要忘记那段往事,也要忘记和继父的仇恨。她纠结过要不要把继父带出来,但自从来到城里后,继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真心跟她们平平静静地过起了日子。虽然他腿脚不方便,但是勤快地做着一切力所能及的家务,对薄雪的妈妈也温柔体贴了起来。妈妈的身体和心情都渐渐好了,脸上是幸福满足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薄雪以为会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没想到是风波不断,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当天她并没有找到继父。

第二天,第三天,连着一周她都没有找到继父。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事实上,他在这个城市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也没有地方可去。薄雪的妈妈再恨他怨他,这个时候也慌了,不停念叨:“他什么也没有带,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能去哪里?”

可是着急一点用也没有,薄雪和妈妈拼尽了全力找寻,依然没有继父的下落。他就这样离开了她们,妈妈又开始整天以泪洗面。

而舒桐还是坚持每天都给薄雪打电话、发短信,每天放学都在她的学校门口等她,但是因为她无声的抗拒,所以只能远远地看着她。

第十天,继父仍旧没有找到,舒桐也突然没有了音讯。

每天晚上睡觉前,舒桐都要给薄雪发条短信说晚安的,可是今天没有。薄雪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强迫自己不去想。也许他是坚持不下去了吧。

那一夜她没有睡着。

第二天一早,薄雪刚拿起晨报,就看见舒桐被抓的新闻,惊得她打翻了牛奶,根本来不及收拾,飞快地跑了出去。

舒市长被双规,舒女士病重昏迷,在重症病房一直没有醒来。江南国际的老总舒桐被牵扯进父亲的案子里,被举报经济有问题,昨天下午已经被检察人员带走。

薄雪慌了神,她心裏在埋怨芳姐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冲到公司却发现芳姐和其他高层全部被一块儿带走了,剩下的人都六神无主。

擎天大厦顷刻崩塌,舒家一夜之间从全市第一的望族跌至谷底。

薄雪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杨野、锺晴都看见了新闻,赶来陪她。但他们对舒桐被抓的事情无能为力。安玉婷回家去打探消息,虽然她们家也算得上是本市的名门,但对于政府高层的事情也只打探到一些皮毛,说是舒桐得罪了人,被反咬了一口。

薄雪突然想到一个人,问杨野:“你能联系得上胡不说吗?”

杨野这才想起胡不说,以胡不说的身份,应该能帮上忙。“我知道他的另一个号码,他一直在澳门躲着。”

薄雪疑惑地说:“躲,为什么要躲?”

杨野这才把当时绑匪事件的真相告诉了薄雪。薄雪这才知道,胡不说为了促成她跟舒桐的好事,就花钱请人绑架了舒桐。结果绑匪见舒桐有钱就动了真格儿,后来到了警局又将胡不说供了出来,说他是主谋……

接通了电话,不待杨野说,胡不说说:“我在机场,几个小时后就到,你们等我。我听说了,放心,我马上回来救舒桐。”

薄雪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胡不说火急火燎地从澳门回来后,去了趟省里,想见杨省长却吃了闭门羹。他爹更是早就派人在路上堵他,一下子将他抓回家,明令禁止他蹚浑水。

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明哲保身是最好的办法。

薄雪他们等了一天,胡不说没有来,却托了省长千金来传话,说他被老爹扣下了,脱不开身,实在没有办法,让公司的人和朋友凑了几百万现钱给薄雪,让她自己想办法。

薄雪很想哭。她也有钱,可往哪里花啊!她只是一个还没有完全踏进社会的大学生,认识的最有能力的人就是舒桐和胡不说了。别说几百万,就是给她几百亿,她也不知道往哪里花啊!她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跑,都吃了闭门羹。别说舒市长,她想以家属的名义去探望舒桐都不能。就在这时候,胡不说打来电话,说是舒女士住院的医药费用光了,得续费,不然就得出院。

薄雪这才知道,那天她送完她妈去医院后,舒桐又回去闹了一场,把舒女士活活气进了医院,现在还没有醒来,只有一个在家里帮工了三十年的保姆王嫂在她身边伺候着。

薄雪连忙赶到医院续交了医药费。看见病倒在床的舒女士,满头的银发,她心酸得眼泪都落了下来。她握着舒女士的手说:“老太太啊,你运筹帷幄这么多年,帮你老公儿子打下的这江山,现在都守不住了。你赶紧醒过来帮帮她们,或是帮我指点一条路也行啊!”

说着说着,薄雪握着舒女士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她实在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事儿,现在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这个时候,她真的很想念强势的舒女士。

也许是她的哭的声音太大,也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舒女士竟然真的醒了。

舒女士一睁眼,就看见最讨厌的薄雪握着她的手,趴在自己床边痛哭。虽然她还很虚弱,但还是厌恶地把手抽开了,虚弱地说:“嚎什么呢,我还没有死!”

听到舒女士的声音,薄雪破涕为笑,仿佛有了主心骨。“您要死也不是现在啊,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呢,做完再死不迟。”

舒女士几乎要气得背过气去,王嫂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薄雪见舒女士尚且虚弱,怕舒市长和舒桐的事情会刺|激到她,想缓一缓再说,便道:“王嫂,你赶紧去给舒阿姨炖点汤补补。”

王嫂连忙答应就要去,却被舒女士喝住了。

舒女士扬眉,冷冷地道:“你谁呀?竟然敢命令我家的佣人!”

王嫂都急了,没好气地说:“我的太太哟,什么时候了,你还和雪儿姑娘置气。”说着赶紧去炖汤了。

王嫂伺候了舒女士三十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王嫂这样说话,心裏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坐起来问王嫂:“出了什么事?我家老头子呢?小桐呢?怎么是你在我身边,他们呢?”

薄雪一听,眼泪又出来了。这一下子舒女士可什么也顾不上了,主动抓起了她的手,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死丫头赶紧说啊!”

舒女士一急,头又开始晕了,薄雪连忙扶她躺下去,给她调整了下床的高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劝道:“阿姨,您千万别着急再昏倒了啊,我盼您醒盼了好久了,就盼着您主持大局呢!”

舒女士是见过世面的人,一听立刻就知道家里出事了,反而冷静了下来,吸了口气说:“好,好,好,我不急。你赶紧说说,我家里出什么事了?是老头子出事了还是小桐出事了?”

薄雪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说:“两个都出事了。”

舒女士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薄雪连忙给她顺气儿。老太太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突然问了句:“死了还是活着?”

薄雪一下愣住了,没有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舒女士不耐烦地说:“他们俩是死了还是活着?”

薄雪这才连忙说:“您想哪里去了,他们的生命没有危险。”

舒女士紧追着问:“两个都活着?”

薄雪点了点头。

舒女士这才松了口气,笑了:“只要活着就没事。只要命还在,什么都不是大事。”

薄雪突然很感动,对舒女士也充满了敬意。她接着说:“听说是舒桐得罪人了,遭到了报复。舒市长被双规,舒桐也被抓起来审查了。我只是学生,没有任何门路,他们连送衣服都不让送,到现在面都没有见着。”

舒女士认真听着,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给我讲讲。”

薄雪讲得认真,舒女士听得也认真。末了,舒女士问:“你这消息可靠吗?听谁说的?”

薄雪说她是听安玉婷的父亲说的。安玉婷的父亲只是个小商人,进不了核心圈子,只知道舒桐得罪了一位大人物,对方要他家破人亡。

舒女士咬牙切齿地冷笑:“哼,让我舒家家破人亡?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可能!”

薄雪几乎要哭出来,说:“我真的没有办法,没有任何门路,天天祈求你能早点醒过来,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舒女士说:“不急,先让公司的人把账上所有的钱给我转成现金,然后把我手机拿过来。”

薄雪说:“公司的高层全部被隔离审查了,芳姐也被抓了。公司的钱全部被冻结了。据王嫂说,家里也被查封了,现金和古董都被封了,暂时不能动,说怕是……怕是赃物。”

舒女士大怒:“那是我经商赚回来的!我们老头子没有乱收过人家一分钱,他是好官!”

薄雪连忙劝她:“阿姨,你一定要冷静。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办啊!”

舒女士这下没有再怪薄雪乌鸦嘴,而是顺从地说:“把水递过来。让王嫂给我做饭,我要把身体养好,我要救我老公和儿子!”

薄雪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舒女士看了看病房,说:“不是说没钱了吗,怎么还给我住豪华病房?给我转到普通病房吧,能省则省。”

薄雪觉得心酸,劝道:“阿姨,我续了费的,这个钱咱们不能省。”

说着薄雪把她交钱的始末也一一道来,舒女士也知道了胡不说被抓起来的事。薄雪说:“阿姨,你放心,胡不说虽然人不能来,但是托人给了我几百万用来救人。”

舒女士这才放下心来,赶紧给她的朋友打电话,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不接她的电话,她气得差点砸了手机。舒家得势的时候,谁敢不接她舒女士的电话?这会儿一个电话也没有打通。连向来交好的杨省长都不敢接电话,看来事情真的非常严重。

想了想,她说:“雪儿啊,我看你得陪我去一趟北京了。”

雪儿说:“您身体不好,我去吧。”

舒女士说:“不行,事关重大,这位领导我一定得亲自见见。我能坚持住,你马上去收拾东西,钱要带够。”

薄雪想了想,连忙去准备了。

薄雪妈妈也知道舒桐出事的消息,叮嘱薄雪一定要想办法救舒桐,还主动要求去医院照顾舒女士。看见薄雪的妈妈来照顾自己,舒女士脸红了一下,嘴上轻轻说了句“谢谢”,薄雪妈妈则宽容地笑了。

家里的几处房产全部被查封了,舒女士只好带着王嫂暂时落脚在薄雪家里。虽然是两室一厅的小房子,但也还算舒适。只不过一屋子老老少少的女人,一说话便是眼泪汪汪,气氛不怎么好。

过了几天,收拾妥当后,舒女士跟薄雪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舒女士经过一连番的折腾,到了北京后,脸白得像纸,银色的头发在风中乱得不成样子。薄雪从包里拿出一套化妆品说:“阿姨,我给你化个妆吧。”

舒女士一边咳嗽一边有气无力地说:“化什么妆呢,我老了。”

薄雪说:“您不是说过吗,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保持完美的仪容仪表。越是这个时候,您越是要打扮得光鲜亮丽给他们看。咱不能让人小瞧了。我给你带了化妆品,还带了正装。”

舒女士闻言只觉得眼眶发热。她点了点头,在薄雪的帮助下化好了妆,换上了衣服,然后出门去找她那位领导朋友。

事情谈得还算顺利。

这位领导当年落难的时候,舒女士曾帮助过他。他还算知恩图报,一直对舒家挺照顾。对于舒家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甚至知道不少内幕。他把话摊开后,舒女士这才知道事情的症结所在。

舒女士问:“这么说,这件事情是钱可以解决的吗?”

领导说:“八九不离十。你们如果能出得起钱,一切都好说。只不过听说舒桐惹到的对头出的不是个小数目。”说着用手比画了一下。

舒女士闻言振作起来,舒了口气说:“哼,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算什么事。”

领导说:“可是你们家现在的状况可不太好啊……能拿出那么多钱来吗?”

舒女士说:“我们老舒这些年也帮过不少人,我在商场上也有不少朋友,他们能见死不救吗?”话虽如此,她却有点心虚。现在她的那些朋友一个个都不接她的电话,躲舒家的人还来不及呢,更别说借钱给她了。

领导看她突然黯然的表情,也明白了几分,叹了口气说:“唉,墙倒众人推啊!钱的事情你还是多想想办法吧,其他的我在中间帮你打点。老舒并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就算没法保住现在的位置,起码提前退休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你儿子那边,只要是合法经营,一切也都好办。只不过再想要从政就有点为难了,还是安安心心做生意吧。”

有了领导这句话,舒女士感激不尽,连忙说:“真的太谢谢您了!钱的事情我这就去想办法,您的这份大恩我舒家永不忘怀!”

谈妥后,舒女士带着薄雪离开。尽管化着妆,但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事情,舒女士的脸色还是十分难看,薄雪连忙扶着她,打车回了酒店,让她赶紧躺下歇歇。

舒女士虽然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只自言自语道:“小桐从小是个温和的孩子,怎么这次会惹到疯狗呢?”

薄雪疑惑地道:“他那脾气哪里会得罪人?”

舒女士没好气地说:“舒桐把一个开夜总会的整进了局子,对方狗急跳墙了。说到夜总会,不会是你当年被拐去的那个吧?”

薄雪心裏也咯噔一声,连忙说:“阿姨知道那个夜总会的老板叫什么?”

舒女士说:“王中信。”

薄雪的眼泪“唰”地流了出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舒女士了。舒女士一见她这样,就明白了,“小桐是替你报仇才去收拾人家的?”

薄雪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心疼得几乎揪成一团。原来舒桐什么都知道,背后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情,她却毫不知情!想到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她只能不停地对舒女士说“对不起”。

舒女士倒没有发火,只是说:“那天晚上,你妈妈气晕后,小桐回来发了火,还说你当年被骗到夜总会,誓死不从,被打得半死被小影救了是吗?”

薄雪哭着点头。

舒女士见她哭得说不出话来,给胡不说打了个电话求证。胡不说将当年的事情和舒桐收拾他的经过毫无隐瞒地说了一遍。

舒女士听得直冒火,不停地说:“好,干得好,这才是我儿子!那个王八羔子死有余辜,我的儿子好样的!”

末了,胡不说道歉,说自己被老爹隔离了起来,不能回来帮忙,他的钱也被冻结了,给薄雪的那几百万,还是他提前转出来的。因为他出钱帮舒桐 ,老头子第二天就把他的账户冻结了。舒女士安抚了一下他,表示没有关系,然后开始给朋友打电话,可结果不容乐观。

唯一打通的一个电话是房产局雷局长接的,他开口竟然问:“你是谁呀?”

舒女士暗骂一句王八,这些年他们可没少往来,现在竟然问她是谁。于是她没好气地说:“怎么,看我家老头子出事了,跟我摆起谱了?”

雷局长皮笑肉不笑地说:“哪里,哪里,我们是好朋友嘛,只不过一时没有想起来。”

他的态度彻底惹恼了舒女士,舒女士吼道:“你搞清楚,你闺女还想不想嫁进我们家了?想嫁的话,你说话就客气点。”说这话的时候,舒女士心虚地看了一眼薄雪。

薄雪冲她笑了笑,表示理解。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雷局长扑哧一笑,不屑地说:“嫁你们家?您在说笑吗?中国人就讲究门当户对,现在我女儿是局长千金,您儿子现在可是在吃牢饭呢,而且出不出得来还是个问题……”说着啪地挂了电话。

舒女士气得浑身发抖。

薄雪气不过,又打了过去:“雷局长是吗?你这些年可没少收舒桐的好处吧?现在想翻脸不认人?”

雷局长差点跳起来,说:“你是谁?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薄雪说:“我是舒桐的家人,这些年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裏清楚!如果舒桐真的进去了,把你的事情抖出来,你还能这么自在?”

雷局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尖叫起来:“我可没收舒桐的好处!”

薄雪笑着说:“你有证据证明你没有收吗?”

雷局长说:“那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收过!”

薄雪说:“是吗?没有收过舒桐的,那别人的呢?到时候舒桐把你扯进去,你经得起被查吗?”

雷局长呆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舒女士这才出了口恶气,在一边大声说:“你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收过我舒家的钱。如果我的小桐有事,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自己想明白吧!”

雷局长一边抹汗一边说:“舒女士,这……”

薄雪给舒女士挤了挤眼睛,得意地说:“雷局长,你闺女和舒桐订婚的消息都放出去好久了吧,大家都知道你闺女是舒桐的未婚妻,舒桐出了事,你们能逃得了?当然了,你如果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我们是不介意去举报的。”

雷局长连忙说:“舒女士,别、别,咱们再谈谈,再谈……”

薄雪说:“不谈!”说着重重地把电话挂了。

舒女士也忍不住笑了,说:“你这丫头,可把他吓得够呛,你可真想得出来。”

薄雪冲她做了个鬼脸说:“阿姨,万一舒桐真出不来,可不能放过这个姓雷的。”

舒女士收起了笑,坚定地说:“不,我一定要把小桐救出来。他爹老了,救不救得出来都没有关系,小桐还年轻,路还长着呢。”

薄雪连忙说:“阿姨,刚才是我说错了,两个人都得救出来,一个也不能少。万一真的……真的要做这么残忍的选择,你也得先救叔叔啊,不然舒桐会怨我一辈子的。”

两个人说着都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回到南城,舒女士打不通朋友的电话,就亲自上门去借,吃遍了闭门羹。薄雪看着舒女士日渐消瘦的脸,想到舒桐和舒市长所受的煎熬,心裏也难受极了。某个念头在她心裏闪过,却迟迟不能做决定。

舒女士托人见了舒市长,回来后矇着被子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她一辈子没有受过这种屈辱,没有跟人低过头,更没有被人拒绝过,可如今却不得不为了丈夫和儿子对着曾经那些对她谄媚的人低声下气。

她去见舒桐的时候带上了薄雪,审查人员问起来,薄雪说是舒桐的朋友,舒女士却说薄雪是她准儿媳妇。薄雪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

两人见到舒桐,过了这么多天,他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头发胡子乱七八糟。

她们俩都哭了,舒桐却笑了。

有什么能比看见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一同来看他更开心的事呢?

舒女士佯怒道:“没心没肺的小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舒桐笑着说:“看着你们好好的,心裏开心,关进来也值了。”

舒女士说:“怎么说话的呢,你这乌鸦嘴。”

薄雪早就哭得不成样子,痴痴地望着他,含着眼泪低声说:“我一定救你出来。”

舒桐却很冷静地说:“尽力吧,钱都冻结了吧,如果钱不够就算了,不勉强。你照顾好我妈。如果有钱,先把老头子救出来,他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听完舒女士和薄雪抱头痛哭。

末了,薄雪发了脾气,说:“你干吗要去惹那个王中信?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何必为了我再去得罪小人呢?”

舒桐说:“小白和我说了他欺负你的事,要不是法治社会,我一定会当场杀了他!不仅仅为你,也为你小影姐姐,她的死,也是他背后策划的。”

探望时间一到,舒桐就被带走了。薄雪很想大哭一场,但是看着悲伤的舒女士,她告诉自己要坚强,然后在心裏下了个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