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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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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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之夕并没马上同牧延清提及复诊的事, 反倒是牧延清赠予元之夕的那套房子开始着手布置了。

房子元之夕去实际勘察过,毛坯房基础上做了防水和刷了墙,没精装修。

留下空白让元之夕发挥。

牧延清把设计权留给元之夕, 元之夕购入她想要的家具摆件,A市的一场绵雨停后, 家具逐渐搬进新房。

国庆假期也悄然靠近。

元之夕作为旅游博主,领导给元之夕安排两期本地旅游剪辑任务和一期多博主合作直播任务。

剪辑素材有现成的,元之夕在假期来临前把任务完成。

牧延清有在时刻关注元之夕账号动态,元之夕发A市清泉山度假村的这期让牧延清陷入沉思。

直播撑死也就一小时,下播,卸妆,整理用物,核算带货数目,一系列忙完,办公楼楼下拥堵的马路松散不少。

对去庄园摘苹果的活动元之夕可盼了好几个白天黑夜。

元之夕和牧延清并肩坐于车后排,吴管家站到了元之夕这侧。

元之夕已经背好包打完卡要走,刘菲菲在后头喊:“之夕姐国庆有安排去哪里玩吗?”

元之夕并不满意这个说辞,也不太乐意给她没用过的“三无产品”带货。

元之夕举手投降,镜头架眼前,三人按照剧本稿子,你一句我两句,硬生生把产品吹嘘成神丹妙药。

牧延清:“有安排了吗?”

钟临脸皮如次元壁般厚:“正好给大家错开高峰期,回家一路都舒心。”

元之夕静了几秒, 想到早上在办公室里干的某件事, 一笑, 回应:“可以啊。”

“本来是有的, ”元之夕想到被群里俩姐妹放的鸽子,撇嘴,“但现在没有了。”

度假村管事儿的吴管家小跑下山,停在车边,鞠着躬,急得满头大汗:“牧总,抱歉,是我们失职了。”

不过在上山摘苹果前,元之夕还要应付领导安排的直播任务。

外头吴管家还曲着腰。

元之夕剪了大半天清泉山度假村的素材,多少查过度假村材料, 山是谁的,地是谁的,查得明明白白。

可老板毕竟是你老板,安排的工作,别人能做为什么你就不能做。

背景是川流不息堵成大红串的马路。

元之夕开始期盼假期到来了。

钟临要她们仨带货直播,产品是钟临表哥公司新研发的防脱发产品,选中她们的原因是:你们仨头发浓密,上镜。

车玻璃闻声下摇,吴管家稍抬起头,入眼的不是吴管家口中的牧总,而是位年轻女子小巧精致的脸庞。

元之夕佯装镇定,没急着开口,转头去寻牧延清。

假期下班高峰,有的人提前下班赶路回家,有点人在摆弄支架准备和关系并不怎么融洽的同事加班直播。

牧延清垂下眉眼,后又抬起头去寻元之夕的目光,问元之夕:“要去摘苹果吗?”

吴管家对此状况沉默不过两秒,反应迅速,对元之夕毕恭毕敬:“夫人。”

节假日的清泉山度假村热闹非凡,上山的路大早就堵得水泄不通,饶是“地主”牧延清的车也在路上堵了半天。

晚餐是家政阿姨做的, 天气刚入秋,还夹着夏末的热浪, 阿姨煮的都是些清淡易消化食物。

那一整片山啊,都是牧延清的。

牧延清一副不作理睬样,表情看不出喜乐。

直播定在九月三十日下午,领导脑子有泡,外景直播,地点在公司大露台。

元之夕喝着百合莲子汤,回应牧延清的问题:“不出意外的话法定假期全休。”

叫得元之夕鸡皮疙瘩起一层。

刘菲菲的小助手在镜头外竖大拇指,元之夕视线稍偏,回应刘菲菲时神情淡然。

电梯正好到了,元之夕不等刘菲菲回应,争分夺秒离开打工地。

元之夕头也不回:“回家睡大觉。”

度假村早前就收到消息,牧延清这次是带新婚夫人来过假期的。

中途刘菲菲主动与元之夕互动,似要破前不久网上那些闹得“不和、不愉快”的评论。

而后不久,元之夕便收到牧延清的邀请:“节假日空出两天时间, 带你去清泉山摘苹果。”

——

一同直播的是刘菲菲和美食博主方弗笑。

刘菲菲和方弗笑都是会捧领导的角色,跟着附和:“咱们是用在路上堵车的时间干了比大生意啊,老板英明。”

入夜,共进晚餐,牧延清细嚼慢咽,语气也漫不经心:“你假期休几天?”

这里算是他们家后山、后花园了。

元之夕额头突突跳,吴管家这番,折煞她啊。

元之夕受不起人家的鞠躬大礼,她怕折寿,赶紧和吴管家说:“游客多是好事,证明咱们度假村收益好,盈利。”

吴管家连连点头:“是,是。”

“你先上去吧。”元之夕道。

吴管家又连连点头说是,摸着额头细汗,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元之夕稍探头,看吴管家消失在视野范围里后,才轻叹了口气。

全程不做表态的牧延清唇角一翘,只笑不语。

元之夕睨了牧延清一眼。

车子最后停在度假村景区大门正后方的一处小洋房门前。

四下寂静,与前头热闹景色行程鲜明对比。

吴管家和几位员工过来替牧延清开门、搬行李、引路。

元之夕学牧延清的样子,抿着嘴不说话,默默跟在牧延清的轮椅侧边。

三层楼高的小洋楼被花团锦簇包裹,依山而立,车子停在铁门内,前院有一片水池,池里是过了花期的睡莲和一个不喷水的雕花小喷泉。

大门口还站着位与吴管家年龄相仿的中年女性。

吴管家对他们说:“这是我们这儿煮饭和打扫卫生的白阿姨。”

白阿姨连忙与他们打招呼:“先生,夫人。”

元之夕脚下步伐一顿,一言难尽。

牧延清没什么表情。

一前一后进屋,白阿姨指着三楼的方向,说:“早些天接到先生、太太要回来的消息,屋子已收拾好了。”

吴管家带着几个年轻小伙把他们的行李搬上楼。

复式旋转楼梯建在进门客厅右手边,地面是印花瓷砖,客厅正中摆着欧式沙发。

家具和装修有些年头,度假村里管事儿的多住在小洋房两侧副楼,主楼定期有保洁打扫,倒也干净。

元之夕不动声色打量着,目光最后停在楼梯扶新装的升降座椅上。

彼时吴管家放好行李,从楼上下来,见元之夕在观察那升降椅,吴管家连忙问:“先生是要上楼吗?”

牧延清坐在轮椅上,抬头看元之夕眼里闪着好奇,淡笑,开口:“教我怎么用。”

升降椅是这几天才加装的。

牧延清不常来小洋房,距离上次来,还是前头度假村建造施工、牧延清双腿健全的时候。

吴管家和安装师傅学过操作,牧延清移坐到升降椅上后,吴管家指着手柄上的操控台讲解。

元之夕凑过来听,学得比牧延清还认真。

“吴伯,除了上下升降,”元之夕趁牧延清系安全带的空隙询问:“还有其他功能吗?”

“有的,”吴管家一一给元之夕展示功能键:“连按三下上键是紧急呼叫,这是中途停靠键,这是坐垫加热功能,还有这个……”

元之夕越凑越近,扎得高高的马尾无意从牧延清脸上扫过。

牧延清鼻尖发痒,扣好安全带,把元之夕往旁边推开些,问:“你学这么细干嘛?”

“我也想坐这个啊,”元之夕抬头看那又长又高的台阶,叹气:“三楼啊,爬楼梯好累。”

牧延清好气又好笑:“懒鬼。”

元之夕努努嘴,才不告诉牧延清,她是看出牧延清并不是很情愿坐升降梯的别扭劲,才做此言语的。

家里别墅有电梯,往常电梯门一关一升没觉得什么,小洋房里的升降座就不一样。

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被安全带绑在一张椅子上,牧延清嘴上不说,心里多少别扭。

毕竟谁都想象个正常人一样直立行走啊。

——

元之夕是等外人都离开主楼后,才去开其他房间的门,一间间查过去,耸拉着肩回到被白阿姨布置得温馨又清香的主卧。

“次卧都没收拾。”元之夕叹气。

“需要我搬到隔壁吗?”牧延清移到元之夕旁边。

元之夕下意识回复:“不、不用。”说完觉得哪里不妥,要改口,但来不及,牧延清接了元之夕的话:“好。”

元之夕嘘声。

算了,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一间房。

“上次答应你的事,”牧延清把话题转开:“下午带你去摘苹果。”入秋了,是苹果成熟的季节。

元之夕眼前一亮:“现在就去好不好?”

牧延清笑:“不吃饭怕你没体力爬树。”

元之夕:“我可以的。”

牧延清提起刚才的事:“你连三楼高都要和我抢坐升降椅。”

元之夕:……

好吧。

白阿姨的手艺绝佳,是做过功课的,知道元之夕前不久牙痛吃不来太辣,食物均以清淡软糯为主。

其中有道荷叶饭让元之夕赞不绝口,好吃到卷舌头,糯米裹香料,外包裹荷叶,元之夕用手撕荷叶,拇指和食指指腹黏糊糊,抽纸巾来擦,纸屑跟着黏手上。

元之夕翘起手指捏筷子。

牧延清指着厨房:“水冲一下就掉。”

元之夕摇头,腮帮子里还鼓着糯米:“吃完、再、再说。”

白阿姨炸了两杯苹果汁出来,牧延清让阿姨把茶几上的湿纸巾盒拿过来,递给元之夕擦手。

苹果汁新鲜刚炸,泛着果肉清香。

元之夕吸了口气,注意力都被吸引去:“你家苹果好香。”

白阿姨先牧延清一步纠正元之夕的说法:“这是先生家果园,也是太太的。”

牧延清轻咳一声,元之夕拿杯子的手顿了顿,讪笑:“阿姨,等会帮我准备个篮子,我要去摘苹果。”

白阿姨应声,行动快于一切,没一会就给元之夕变出个大篮子:“太太,这个怎么样?”

元之夕尝了口苹果汁,继续对白阿姨说:“等会可能要麻烦你和吴伯来帮我们扛篮子了。”

白阿姨自然是说好。

牧延清所说的苹果树就在小洋楼右侧面的山上,吴管家从前头度假村开了辆观光车来,把元之夕和牧延清拉到山上。

还没下车,元之夕就扒着护栏往外张望。

他们的面前有一小片人工湖,湖边树木成林,青石绕岸。

远远能看到树上一颗颗红透了的苹果。

正午阳光明媚,“哇塞,”元之夕眯起眼眺望感慨,“是咱们家的后山啊。”

牧延清侧目,元之夕就坐在他身边。

太阳光斜着散进来,晒在元之夕脸上,元之夕稍仰着头,肌肤白如瓷,眉目若画。

元之夕下意识拽了拽牧延清衣角,问:“苹果长树上,不会是要我爬上去摘吧?”

牧延清任元之夕抓着衣服,一本正经地问:“你会爬树吧?”

元之夕拿手机拍了几段湖面和苹果树的全景视频,这次没上牧延清的当,收起手机,故作思考状:“嗯,怎么说呢,这会不会爬树呢。”

牧延清逗她:“那我让吴管家掉头,回去了?”

正值烈日,他们本不该大中午出来,奈何元之夕好动,牧延清不忍她憋着慌。

“先生?”坐在最前头驾驶位的吴管家听到牧延清点名,立马回头:“回去吗?”

元之夕当然不肯:“没有,你听错了。”

吴管家没反应过来:“啊,是吗?”

元之夕替牧延清说话:“我们需要摘苹果的工具,吴伯知道要哪里拿吗?”

牧延清看元之夕挺直腰板找着当家人语气姿态的样子说话,方才在屋里,元之夕也是这般和白阿姨讲话,这一套套,不知是从哪儿提前学来的。

牧延清想笑又不敢笑,就怕笑了让元之夕怯场。

“有的,”吴管家反应过来,“果园里的工人房有,二位等等先下车,我去拿工具。”

元之夕点头,伸出两根手指,想了下,收回一根,说:“一副工具就好。”

吴管家先去瞧牧延清,牧延清微点头,吴管家才领了元之夕布置的任务。

两人在湖边一颗大苹果树下等待。

入秋后的气温热浪收敛不少,元之夕靠在树干上,看着头顶上密密麻麻的苹果们,湖面吹来了凉风,苹果叶飒飒作响。

红与绿交相辉映。

牧延清坐在轮椅上,安静盯着清澈的湖面。

元之夕眨了眨眼,用仅两人能听到的音调问:“我表现得好吗?”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

元之夕知道牧延清听得懂。

牧延清先是抬头。

元之夕走到牧延清跟前,蹲下。

两人视线平行。

牧延清没有回避元之夕的问题,认真道:“表现得不错。”

元之夕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在等“但是”这个转折。

但是牧延清没说但是。

元之夕歪头,发出疑惑的一声:“没了?”

牧延清含笑:“嗯。”

元之夕不信,直勾勾看着牧延清,牧延清也看着元之夕。

阳光正好透过树荫,有一束光落在元之夕鼻翼处的浅痣上,泛着淡黄色的光。

牧延清攥了攥垂在双腿上的手。

想伸过去,去摸那颗痣。

“先生!太太!”去而复返的吴管家在不远处呼喊:“拿到工具了。”

元之夕闻声站起来转身,看吴管家扛着工具朝他们走来。

牧延清松开手,抿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