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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值一日巳时, 周围气温有些高。季枝遥站在院中,感觉背后已经被一身汗浸湿。

裴煦淡定从容地绕过季枝遥,挡在她身前, 冰冷阴鸷的视线仔仔细细将眼前这位不认识的人打量一遍, “既然兄长在城外,为何只让你一人进城?是不敢么。”

他的每一个问题, 都能减弱眼前人气焰。薛锋从未见过裴煦本人, 先前在塞外偶得机会与落难的裴起相识, 自此便成了他身边的近侍。

裴起复国“成功”,身边侍人皆以为自己主子有通天本领, 听了他对裴煦卑劣的形容,便以为他确实不过如此。可眼下看到的场面, 无论哪个细节都让人怀疑。

薛锋仍然强撑, 硬气道:“见你何须我家主人亲自出面!对付你这样的人, 我便够了!”

听到那两个字时, 季枝遥眉心微微蹙了下。

从前还在塞外生活时, 胡族许多富贵人家都有圈养奴仆的习惯。此类仆人比普通侍人地位高些,却也需要无条件接受主子的打骂责罚,像宠物一般。

以为这人是裴起身边的大臣, 不成想竟只是个奴仆。

裴煦看了远处侍从一眼, 伸手指了指屋中某个方位,即刻有两人往里走。

“你!”他费劲地喘着气,根本挪动不了半分,只好艰难地回头朝一个离他很近的士兵说:“快!快去禀报主人!!”

出于防备, 薛锋整个人往后退, 身后的大军皆后撤。

陈钧擒着一个身着龙袍的人,像拎着鸡崽一般,连拖带拽的押送至裴煦跟前。

薛锋双眼瞪大,仍然不敢相信:“我们的军队早已将潭州团团围住,分明不会出丝毫差错!主人为何会觉得有变!!”

待薛锋看清来者的面容后,他险些直接晕过去。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他主子裴起!!

薛锋仍旧嘴硬地骂着他,转身就要往回走。

“告诉你家主人, 孤只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自己乖乖过来,要么就如此耗着。孤有的是时间,却不知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裴煦唇角微微勾了下,抬手随意摆了下:“要不,你亲自问问他?”

他神情紧张地紧紧盯着院中, 不知裴煦在搞什么名堂。以为是要搬出什么武器, 却只在片刻后见他们搬了一把凳子,正正地摆在院子中央。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也逐渐攀升至天空的顶峰。方才匆匆离开的士卒在许久后才折返,脸上的慌张无法掩盖丝毫,凑近薛锋耳边说了几句,听者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

军规森严,奈何眼下情况特殊,身后的禁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起了些议论声。

周围闹事的百姓早已因为裴煦的出现噤声,相比而言,裴起的威严比不上裴煦半分,对方颇有种半路杀出来一个野路子皇帝的感觉。

裴煦漫不经心地抬眼,坐在椅子上往身子微微前倾:“你以为这是谁的疆土,容你在此放肆。”

“啊!!”他立刻痛苦地跪在地上,用力捂着伤口嚎叫,“你竟然偷袭我!”

裴煦与薛锋到底有些距离,而季枝遥此刻已经站到他身侧。听到“主人”二字时,裴煦分明笑出了声。

“裴煦你个狗贼!尽用阴险小招,有种我们正面对抗!”

可他只动了一步,周围突然射出一根箭,不偏不倚扎在他左侧小腿上。

裴煦转身从陈栢身上拔了一把匕首,随后下令让他的近侍将薛锋押来。他的腿上还插着一根箭,裴煦见状,伸手用力将箭拔出,血溅起的方向,正正好喷了裴起一脸。

话音落下,远处忽然传出一道愤怒的谩骂声。

裴煦叹了口气,将脱出的扳指重新卡在拇指指尖,随后优哉游哉地站起来,随意往前走了两步,“孤猜的不错的话,你主人跑了吧?”

裴煦一点也不好奇他们说的是什么,只是很喜欢观赏眼前人垂死挣扎的无力感。

满院都是薛锋的嚎叫,一直在旁边围观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有不少孩童妇孺早已吓得背过身去,季枝遥离得最近,整个人却显得尤为冷静。

她或许真的麻木了,早在方才薛锋口出狂言、裴煦闲庭信步出来时,她就预见了这人的惨烈下场。

在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裴煦将一柄匕首直接塞进他口中,往一侧用力一划,薛锋的脸便完全被血液糊满。

外面已经有人吓得屁滚尿流,更有人当街呕吐,腿软发抖地想离开。可惜早已被裴煦的兵马管辖住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擅离。

“你主人教不会你尊卑有别,便由孤亲自给你上一课。”他把刀拔出来,略有些嫌弃地抬手,看了季枝遥一眼。

她也不知怎的,见了他这动作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低头抽出帕子,仔细将他满是血的手清理干净。

略施惩戒后,裴煦才不紧不慢地想起他旁边跪着的兄长。

“皇兄。”他用从前最熟悉的称谓唤他,外人看不出什么异样,而愚蠢如裴起也当知道,这人今日是要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许是看透如今形势,他索性放弃挣扎,直言道:“要杀要剐,你给个痛快!”

“那可不行。”

裴煦微抬了下眉,偏头看到身侧被风吹起的金丝腰带。玉佩上的挂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季枝遥替裴煦回了他的话,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她总算体会到。如今不用裴煦明说,她便知道要如何做。像裴起那般低劣的人物,不应当耗费裴煦口舌。

“既是陛下兄长,你应当了解他脾性才是。就算你什么都没做,就凭你这奴仆出言不逊忤逆陛下,便能治你管教不当之罪。”她上前走了一步,腰身挺直,拿出了极少有的公主姿态。

她这般模样连裴煦都没见过,见状,便往后靠在椅子上,略带笑意的看着她。

“我当是谁。”裴起上下打量她一眼,面露不屑,“原是那贱女子生下的卑劣公主,你这等草芥,根本不配和我说话!”

他不敢顶撞裴煦,却很乐意欺辱一个女子。见季枝遥没立刻回答,便紧接着继续说:“这些年藏拙于塞外,曾相识许多胡人女子。个个年轻貌美,妩媚多姿,倒是和你有几分相像。你以为身上混了点皇室的血,便能洗掉你一身卑劣么?你同你那死的不明不白的母亲一样,卑如草芥,生当被人践踏,死亦无人在乎。”

他说完后仰天大笑,全然不顾脖子上架着的长刀。挪动挣扎时,颈侧已有几道擦伤。

可季枝遥根本没有生气,反而听后轻笑了一声。

“胡人女子生的眉眼深邃,能歌善舞,生在胡族,我并不感到自卑。不过你能说出我和我母亲的身世,便也见得你是下了些功夫的。旁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竟然能被你知晓,我只感到佩服。”

“卑劣如我,却因为做了正确的抉择,如今能和自命不凡的你对峙。生被践踏,死后无人问津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你!!!”他突然用力要站起来,奋力想扑到季枝遥身边。季枝遥根本没有挪动一丝一毫,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挣扎,再被制服。

裴煦坐在后面已经调整了姿势,一手撑着脸,无意识地勾着唇看完全程。裴起暴起时,他都险些要拔剑,可季枝遥却岿然不动,这令他很意外。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伸手将季枝遥拉到身边,随后终于站起来,绕过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薛锋,停在裴起跟前。

裴起:”怎么!你不是从不近女色吗?如今竟然由着一个女人站在你头上对你指手画脚,未免太不像话!你不是最喜欢至高无上吗,杀了她啊!!“

季枝遥下意识握了握拳,耳边听到裴煦语气淡淡:“公主所言甚是,孤并不觉得冒犯,倒是你.”

“从前你如何算计母妃,算计我,如今为了你的’大业‘,其江山百姓于不顾,利用生民黎元。桩桩件件,按我朝律例都难逃死罪,更何况,你如今亲自落在了孤手里,能让你痛快吗?“

“不!你杀了我!你现在就杀了我!裴煦,你这个疯子!!”陈钧和另一个侍卫用力将他制住,用铁链将他手脚全部捆住,不让他有任何轻生的可能。

薛锋在地上不动弹,裴煦走去门前时让陈栢探鼻息。

“陛下,还有气。”

他毫不犹豫地说:“绑起来,救活他。”

季枝遥有些惊讶,这样的人竟然也不用死么.

下一瞬,裴煦像会读心术一般,接着道:“押回上京地牢。”

外面的士兵、禁卫紧盯着院中的所有变化,久经沙场也不敢想象日后的苦难。裴煦是南月以来最严格执行律法的皇帝,也是最滥用私刑之人。尽管他们是听兵符号令,也难逃罪责。

踏出谢府门的一刻,城内城外所有士兵全部跪下,一声声“拜见陛下”响彻云霄,听的人耳朵都有些疼。

“栎朝初立,朝局尚未稳固。你们当中有不少人经历了胡族入侵,各地叛变。听令于上,兴许有诸多身不由己。眼下江南瘟疫横行,天灾人祸,百姓民不聊生。”他顿了顿,接过陈栢递来的兵符,沉声道:“归顺者,从轻发落,孤给你们将功补过的机会。”

人群中有军衔的一位将士叩头请示:“陛下,属下们当如何为陛下分忧?”

裴煦看了眼周围面露恐慌的百姓,淡声下令:“控制疫毒,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