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56深渊(一)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56深渊(一)

华琚回握邬阳的手, 指尖没有缝隙地贴合:“怎么不敢?阿阳要去哪里都可以,我都会与你一起。”

在每一次得到坚定回答时都会由心底觉得欢喜,便是性命都得不到安定的此刻。

邬阳想, 或许这就是身旁有人的感觉,让人无时无刻都想要活下去的冲动。

邬阳勉力站起身, 从储物戒中拿出落霞针, 一点点将自己腹部的伤口缝合,速度之快仿佛不见一点疼痛。

华琚的肩膀轻轻与邬阳的肩膀触碰着,是一个不远不近, 却能让邬阳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的距离。

灰袍人仍在一点点靠近, 他对邬阳与华琚二人势在必得, 毕竟修为高者, 从来不会去想脚下的人会如何反抗, 因为如何反抗也依然无用。

可是他忘了, 人之所以为人, 是因为人能够选择。

伤口被简易缝合后邬阳抬起头, 看向只剩下十步距离之外的灰袍人:“在修仙界修为高者确实能决定很多, 这是既定规则,可也没有谁规定人活在规则下就要遵守规则, 而我邬阳,一直都不是一个遵守规则的人。

话音刚落,稀薄的鬼气环绕在两人周围, 将两人缓缓停滞在空中。

竟然去跳深渊,真是好手段啊邬阳。你最好是活着回来,若是死在里面,就是将邬家人骨灰扬上三扬,也无法消解我心中怒火。

他捏紧了拳,向着身后的天雷直接出手,天雷因为他陡然爆发的滔天灵力停滞了一瞬,随后是比此前更加汹涌的天雷翻滚而下,方圆十里尽是乌云,无不显示着天道的愤怒。

邬阳的声音依然平静:“你一直一副很了解我的模样, 现在看来,也没有很了解。”

灰袍人尽数接下,衣袍一会鼓起一会泯灭,几番之后,他仍无法消解心中的怒气。

“你想要的,就是得不到。”

灰袍人看了方少禹一眼,随后便带着滚滚天雷准备离开此处。

话音刚落,两人的距离倏地变快,急速向后山而去,两人的衣袂交叠,飘扬在空中。

灰袍人一点眼神也没有留下:“枉死?你师尊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不仅你师尊,就是三合宗,也尽数覆灭,而你,且自生自灭吧。”

邬阳已经远去的声音传来:“自然是,深渊一游。”

这是最险的一步棋,也是邬阳赔率最大的一次豪赌。

三合宗护宗大阵仍在动乱,场下的弟子跑的跑,身死的身死,已然不剩多少。只有方少禹,伤痕遍布身上各处,而他仍在强撑。

他以为这是邬阳与这神秘人的争斗,他师尊,不过是这场争斗中被殃及的池鱼。

灰袍人身形几不可见地震了震,随后他想要加快速度继续上前,又被身后的滚滚天雷拖住。

方少禹察觉立时出声:“前辈!还请前辈给个交代!弟子的师尊,不可就这样枉死!”

也是此时她的选择,她唯一的退路。

自生自灭?哪来的自生自灭,他记事起便在三合宗了,三合宗没了,他又能去哪里?

灰袍人面色一变,沉静的声音有了一丝不稳:“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落在了三合宗的后山,天雷仍不要钱地下,不知要持续多久。

灰袍人眼眸一凝:“你已经是穷途末路, 如今做什么都是徒劳,何必白费力气。”

若是她们身死,神秘人要的邺珠,邬氏血脉,都得不到,若没死,那深渊几何,能不能继续为神秘人掩盖气息,都将成为未知数。

下一刻, 她将藏在血肉里的最后一点灵力压榨,缔结了最后两道轻身术缓缓压在自己与华琚身上。

他终于力竭躺倒在地上,任由阵线将自己覆盖,任由意识陷入一片黑沉。

说起来,一切地源头,不就是他,先背叛了师尊吗?他也算是死有余辜吧?

在阵线几乎要埋没方少禹的口鼻时,一男一女出现在了此刻,那男修撑着灵力,将阵线隔绝在外,那女修极力将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方少禹拉起。

“希望还来得及。”她的声音清婉柔和,透着浅浅的担忧。

她稳住承担了方少禹重量而晃悠的身形,将一枚丹药喂进方少禹口中。

那男修见状,一边用灵力将方少禹托起缓解女修的吃力,一边看着后山滔天的天雷。

“婉婉,可能来不及了。”

邱婉急急反驳:“怎么会来不及?邬师妹从来不会……”

在无论多么艰险的环境,多么不可能的情况,她从来都能一一化解,她这样的人,谁能让她死去?

从没见过这种规模的天雷,褚卫下意识吞咽:“婉婉,那后山之下是深渊,后山之上是十里天雷,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活下来?”

邱婉一噎,话堵在了喉头。

可若是就这样死去,就是她,也觉得不甘心啊。

——

深渊是一片黑暗,便是修士经过修炼的眼眸在此处也看不清一点。

邬阳在一片迷蒙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背上很凉,是几乎刺骨的凉,而她的身前也被一片冰凉覆盖着,她找不回自己的体温。

她突然觉得好冷,是几乎刺入灵魂的冷,就像是,像是,杀气变成了实质。

等等,杀气?

邬阳猛地回神,才发觉身前覆盖的冰凉正是华琚,而她被严严实实地护着。

她心底一慌,急忙将华琚小心移开,下一瞬宛若实质的劲气迎面而来,她下意识伸手格挡,清晰的牙齿入肉的声音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能让人崩溃的剧痛,邬阳去看自己的手臂,上面没有一点伤口。

是来自魂体的疼痛,这是什么怪物吗?竟能直接撕咬魂魄?她们下来多久了?若是华琚一直护着她,那华琚得被要上多少口?

她腹部的伤口后知后觉传来剧痛,此处没有灵力,气旋出也跟随着一阵阵空虚,引爆本命术法的后遗症也跟着到来,让身体进一步虚弱。

几乎没有一点抵挡的可能。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下一刻赤绫从邬阳的左手自发而出,将两人团团包围,将那不知名的东西隔绝在外,它的身上因为邬阳的虚弱原本存在的金乌火一丝也无。

邬阳摸了摸赤绫,仍是柔软的,却也仍是这样的坚韧。

“你也不甘心,是吗?”

赤绫抚上了邬阳的指尖。

“没关系,我们会一起活下去。”

话音刚落,她极力起身,将紧闭着双眼的华琚搀扶在自己身上,赤绫似有所感指了一个方向,邬阳诧异:“你要我跟着你走?”

赤绫再次环绕这邬阳的指尖,往那个方向指了指。

“那便依你。”

反正她也不知去往哪里,才有一线生机。

她拖着华琚一步步走着,此处一点看不见,她也不知到底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深处茫茫的深海里,看不见尽头与光亮。

直接原本昏迷的华琚醒来,他的声音虚弱而焦急:“阿阳,阿阳!”

邬阳力竭,说不出一句话,只点了点华琚的手臂示意自己还在。

华琚立时挣扎着站直身,摸到邬阳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阿阳你如何了?伤势如何?有没有很疼?”

邬阳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此处没有灵力,我无法恢复。”

赤绫像是不满两人的停顿,又绕着邬阳的指尖往那个方向走,邬阳只好牵着华琚继续走:“现在是赤绫带着我们走。”

华琚无知无觉跟着走,他罕见地沉默。

邬阳打破了宁静:“怎么了?”

华琚始终没有回应。

邬阳觉得奇怪,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几乎不能思考,此处那不知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华琚为什么不说话?这深渊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为什么从没有人活下来过?等等,有人活下来的,华琚就活下来了。

而此时华琚的声音正好响起:“阿阳,没用的。在这里,人只会陷入无限的灰暗之中,直到被啃食完最后一丝残魂。”

他曾在这里,体会过最深的绝望。

邬阳极力换回一丝清明:“可是华琚,你就活下来了,怎么会没用?”

此处看不见,邬阳却能感受华琚沉沉的视线,和很重很重的情绪:“我没有活下来。”

是因为邺珠,所以他的残魂得以重聚,那不是重聚,是重生。

邬阳急急接过话头:“你活下来了,虽然你的神魂碎成了一片一片,你也是活下来了。”

华琚捏着邬阳的指尖:“那是因为我有邺珠。”

话音刚落,他将要划破邬阳的手腕,邬阳立时将自己的手抽出:“你干什么?”

“那个阵法我记住了阿阳,只要取你的血,就可以把我炼化取出邺珠,你拿着邺珠,就可以活下去,我仍有些鬼气,支撑阵法应还是可以的。”

他执拗着又拉起邬阳的手腕。

邬阳再次将手腕抽回,这一次用了十分的力气:“不可能,我不可能用你的命来换我活下去,若此时你死了,我回去救你有什么意义?我何必与灰袍人周旋,我何必自爆本命术法,我何必跳深渊?”

华琚的动作顿在了原地:“阿阳对不起。”

堵塞感在邬阳胸口不上不下,像是要剥夺呼吸。

“华琚,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丢下你,所以会救你,所以此刻,也不会用你的命。我们,一直都是平等的。”

所以从来没有谁,应该说抱歉。

华琚想,此时他应该高兴,可为什么如何他也高兴不起来?一想到阿阳会死,他就心跳陡然加快,快到几乎都要停滞。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一道仿佛从很远处的声音响起:“这位小友,这女子分明是喜欢你,你怎么这样后知后觉?”